“凡儿,你怎么可以这样想?”被殷逸凡压抑的语气惊诧到,容贵妃忽然有种感觉,觉得自己好像从未真正了解过他,
“母妃,为何不可呢?”殷逸凡凄然自嘲道,“权术与儿臣而言,从来都并非是至关重要的,母妃,儿臣不想跟他争,也……”
也不能跟他争,沉默中,殷逸凡默默地将未说完的话补全。
他在梦中,看到了他与沈韵从高墙跃下,摔得粉身碎骨、血肉模糊的时候,他的心似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般,再也喘不过气来。
镜头再转过,他看到沈韵死的那一晚,他在军营中常坐,手上拿着一只红线,在指尖缠绕把玩。
而在他的脸上,浓重的划不开的忧伤蔓延,一滴泪从眼角滑落,寂静无声……
他还梦到班师回朝的自己,一路上形单影只,时不时地想扭头看向原本该走在他身侧的人,却再也不能了。
季阳城中,宫殿巍峨依旧,沁韵殿依旧人来人往,似乎没人知道,它的主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不喜“朝凤”二字,觉得其暗含“嘲讽”二字,特命人改其为“沁韵”,然而无论是“朝凤殿”还是“沁韵殿”,自从她入主之后,他就再也没去过了。
他记得沈晏被他处死的时候,那人的眼神出奇的平静,像是早已经知晓自己的结果一般。
不为自己辩解,也不认罪,就是死扛着,一直等到他去。
他仍记得沈晏死之前看到他腰间挂着玉佩的红线,仰天轻笑道,“韵儿这辈子,若是不跟你生出牵扯,她应该会比现在快乐的多。”
他是怎么回的呢,他说,“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罢了,与朕何干?”
当时他已是大燕的皇帝,虽然他还没有梦到自己到底是如何成为皇帝的,但是他已经看到了龙袍加身,尊贵无比的自己。
在他的面前,沈晏如同蝼蚁一般,只要他愿意,他可以轻轻松松的杀了他。
“好一个咎由自取,好一个与朕何干!”沈晏叫声凄厉,直到现在殷逸凡做梦梦到的时候,他都还能切身的感受到他的绝望。
他听到他说,“韵儿将世间最美好的一切都给了你,包括她自己,你腰间的红线,看起来不起眼,却是韵儿的一番心意。”
他当时还不知道,后来沈韵死了之后,沈清成了他明媒正娶的皇后,才听到她偶然提起。
沈清说,“姐姐手上的红线是她有一次被绑架之后,母亲亲自去求的,据说那条红绳在佛祖前供奉了四百多年,有保命祛邪的功效。”
他那时候才知道,沈韵将如何重要的东西给了他……
是她的心,亦或者是……她的命?
殷逸凡陷入了沉思,面上表情时而痛苦,时而舒缓,时而有些挣扎……
这些全都被容贵妃看在了眼里……
“凡儿,今日/你……你到底是怎么了?”
身为母亲,若是连自己孩子这么细微的变化都看不出来的话,她又谈何去做一个母亲呢。
尤其是殷逸凡这般清冷的性子,有了变化那才是更为明显的。
“母妃,您……您就当儿臣……突生了一场怪病罢了,太子已立,母妃,等父皇百年之后,儿臣会上表请辞或者分封诸侯,母亲随儿臣一起,我们母子二人好好的过自己的生活,难道还不行么?”
一番话说的言辞恳切,殷逸凡将他的一切想法全部都说了出来,希望得到容贵妃的谅解。
“凡儿,你、你怎么会说出来这样的话来?”容贵妃手扶着胸口,像是被殷逸凡给气到了,浑身都在发抖。
“母妃,皇位、权利与儿臣而言,远远不如母妃来的重要,母妃您被囚禁深宫三十载,难道就不想逃开这个牢笼,真正的去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么?至于这天下,是他们的,让他们为了皇位焦头烂额,让他们为天下民生宵衣旰食,岂不好么?”
殷逸凡知道自己的性子,不能说自己没有对皇位抱着幻想,但是可以说他对其也并没有到非他不可的地步。
然而,在梦中的一切一切,清晰的告诉了他,他不仅坐上了皇帝,而且还心狠手辣,将沈韵一家弄得家破人亡,甚至还弄死了如今的太子……
这又是为何呢?
“放肆!这些话岂容你说的如此轻松?凡儿,你太让本宫失望了!本宫与你说了如此之多,痛处、难处据悉告知,你竟还是如此?”
容贵妃被殷逸凡的话刺激到了,浑身发抖,胸口憋闷,顺气顺了好久才稍微平复了些,看着他面容肃穆,不像是说来玩玩的意思,容贵妃越发生气。
试想问,万人之上的位置,到底谁不想要呢?哪怕是看起来与世无争的殷逸辰,不还是被权术拿捏,不仅娶了沈相娇纵任性的小女儿,更是撺掇皇帝将太子之位也给了他?
说什么与世无争,不恋栈权位,不都是哄骗人的把戏?
“母妃,皇位非您所好,你不过也是皇后的傀儡罢了,您是,儿臣也是。儿臣如今不再想受她摆布,只想凭自己的意愿来过,这有为何不可呢!”
殷逸凡不解,他如今也长大了,皇后想要像从前那样,将他稳稳的拿捏在手里已是不能,母妃为何还要为她做事?
“啪”的一声,一个茶杯碎裂在他跟前,杯中的茶水,水花四溅,将他的衣摆打湿。
“放肆!谁让你如此跟本宫说话的!”容贵妃怒其不争不夺的态度,更生气殷逸凡不听她所说,特立独行的想法。
“母妃,为了一个皇位,骨肉相残,兄弟反目,为它争个头破血流,是您想得到的结果?”
“你、你、你……你莫不是要气死我!”连说了三个你,容贵妃目光冷然。
“母妃,儿臣不敢,儿臣只是……”
“好了,别说了!”容贵妃不耐烦的打断他,目光里满满的都是失望。
“贵妃娘娘,皇上派人送药来了,您是要现在就喝么?”母子二人针锋相对的时候,侍女端着药碗上来,低声询问道。
“拿上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