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飒飒，穿过破碎的窗户落在每个人的脸上，吹散深夜里最后一抹困顿。
凤临九想把晴儿从地上抱起来，奈何疏于锻炼，竟抱不动，便赌气就地坐了，将晴儿抱在怀里，看着在场的人摆出了官威：“你们想造反啊？啊？！把百里司宸叫来，我倒要看看他想干什么，半夜让人暗杀我夫人到底是何居心。今天百里司宸不给我一个交待，我一定通话南京，好好陈述今晚之事。”
“交待？什么交待？”慵懒的声音自门口传来。
所有人回头，只见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
灯火摇曳，夜风吹动，那人身姿慵懒，似瞧热闹没了趣的纨绔公子，懒懒地望着屋里的人，剑眉扬起，潋滟了瞳光，声音愈懒：“我夫人杀你一个姨太太需要什么交待？”
他袖着手，缓步踱入室内，抬手往后微摆，跟进来的小伍立刻将门关上了。
楮知忆不知他竟来的这样快，但人若有心要防她自然可以装晕。
百里司宸走到她身侧，撩/开她落在额前的碎发，扶去溅在她脸上的土灰碎屑，声音溺地不像话：“醒的早了些，并不知你想对我下手。”
明明他是被暗算的那个，却怕她生气还得跟她解释。
屋里的士兵们身姿挺/拔，眼观鼻鼻观心，对眼前风景状如未见。师座胸/怀让人敬佩，惧内都能如此坦荡。
楮知忆没有接话，抿着唇，目光肃杀地望着晴儿和凤临九。今晚的事百里司宸在，就百分百成了。只不过她想还他个人情，如今却是还不了。
瞧着她眼里并无动容，百里司宸叹了口气。本来当初瞧上她确实因她心细冷静，只要稍加指引便可成一把利器。本是算计着她，算到最后落了心的人竟是他自己。
百里司羽跟楮知妍从小玩到大也算青梅竹马，他这算什么？一见钟情么？！
百里司宸苦笑，见楮知忆的目光紧锁在睛儿身上。便知她今晚不了了此间事，只怕她是不会看自己一眼了，便就近在她身侧的沙发上坐了，摆了摆手颇不耐地冲凤临九招了招手：“像什么样子，过来坐。”
“百里司宸，你别给我打哈哈。”凤临九真真动了怒，“南京为什么让我来凤歧，你不知道么？为什么我来凤歧为什么只带两名亲兵，你不知道么？如果不是因为当年你救过我一命，我会来蹚这趟浑水么？大姐死在凤歧，我跟你急过么？我跟南京打地小报告么？你倒好，你老婆都拿枪顶老子的脑门了。你今天不给我一个交待，我就跟大姐去了。”气地舌头有些打结，“我，我就跟大姐去了，我看你们百里家怎么办！”
南京政府成立，虽说各地军阀都签了归顺书，但到底没有一个愿交出军权去南京让人盯着过日子。
上面就是瞧着凤临九和百里司宸那点交情，让他来劝百里霖先过去南京，以余人效仿。没想到刚来就死了正室夫人，现在还要杀他姨太太，凤临九再好的性子也起了真怒。
南京虽然需要百里家，但脸面丢尽了也不怕撕破脸。
“你爱坐那便坐着，大男人还寻死觅活的。”百里司宸探了一指压住太阳穴，嗤笑道，“你要交待，这就给你。”
女人要哄那是自己的，为将来计，没办法。
男人找他闹，他可没有哄的兴致。不过凤临九方才这一句“你老婆”确实称了他的心，便好心道：“要坐那，一会可别说我不救你。”
百里司宸这人说话真真假假，十分诡诈，但他救过凤临九的命，他此时这样说，凤临九确实还有些动容。
不管有没有事，挨着百里司宸肯定不会有事。但晴儿毕竟是自己的女人……
正犹豫时，晴儿就推了推他：“老爷，你去跟少帅一起坐吧。晴儿腿家不便能做什么坏事？少帅一定是误会了。再说晴儿有大姐保佑着，不会有事的。”
说到大姐凤临九就不走了，他也是男人，也有血性。已经有一个女人死了，他不能让自己的女人再出事。而且，晴儿的腿变成这样是他清楚，他已经辜负了一个女人了，不能再辜负一个。
心下决定已定，凤临九不动了，将晴儿拥进怀里，看着四周拿枪的士兵，看着百里司宸，面色多了几分端肃：“百里司宸，今晚你不给个满意的交待，夜晚我就当你派人刺杀我。我不会原谅你。”
百里司宸看向楮知忆，微一颔首。
这是让她开始了。
楮知忆今晚失了耐性，本来想直接将人挑了用刑。百里司宸一来断了她的计划。他在，就代表了凤歧，代表了百里家。若令南京和凤歧出了矛盾，起了灾祸只会殃及百姓，她不能不顾忌。
纵然再不愿，她也要给足凤临九交待。
楮知忆冷冷地看着凤临九，一口气告诉他所有答案：“她是杀害凤夫人的真凶，是日/本人，她的腿没有问题。”
日/本人战，挑唆南京和凤歧开战，他可渔翁得利。这是晴夫人杀凤夫人动机。
“胡说，她的腿是为了救从二楼摔下来摔断的，大夫说碎了膝头再也走不路。”凤临九大怒。
不说晴儿是不是日/本人，不说她是不是凶手，但腿这一项，楮知忆就是错的。
晴儿似松了口气，握住凤临九的手，低声道：“老爷，不要生气，我们听百里夫人怎么说。”
楮知忆没有错过她眼底闪过的轻松，接着道：“我在麓山的时候有洋教士曾跟我说，国外有些侦探破案子的时候会有排除法。我在查冰室的时候，排除管钥匙的经理是同党或是凶手的嫌疑。”
“晴小姐没在冰室，可能不知道排除法怎么用。”眸光冷冷地落在晴儿的脸上，“我进冰室的时候往冰室犄角处仍了块碎布。同行若有凶手，定然会担心冰室会留下死者线索。进冰室时一定再慎重查验，发现碎布后不管是否与凶手有关，他都会拿走，以防万一。但当时同行人中没有人细心查看，所以，同行没有凶手。”
“哼，万一凶手粗心，或者对自己杀人非常有自信呢？他照样不会查看是否有线索留下。”凤临九打断她。
楮知忆冷笑：“你若对你夫人稍上一点心就该知道，警察验出死者的衣裳缺了一块，疑似勾破。”
凤临九面色涨红，警察是跟他提过这一点的。但是，刚才一急，他忘记了。
楮知忆冷哼一声接着道：“同样，我在凤夫人的房间也做了相同的动作。我装作坐桌子底下找着了一样东西带走了。做这个动作是为排除晴儿他周围的人的嫌疑。”
“那个，那个，我有话说……”凤临九这回不敢再擅自打断她，小心翼翼地看向楮知忆，道，“这事晴儿跟我说了，她说你可能有新的证据，让我放宽心。”
楮知忆眼光如刀，狠狠地削了他一眼，声冷如冰：“人死在北方大饭店内，又冰冻又运尸，可见凶手在饭店里藏身，且极易藏身。你们夫和你的妾以及你的新兵本来都有嫌疑。”
百里司宸替凤临九说了句公道话：“南京和风歧有冲，他损益最重，不是他。”
凤临九没有动机的另一个原因只有百里司宸知道，黄金银行有凤临九三成股份。战事一起他将颗粒无收。
“闭嘴!”楮知忆瞪他。
士兵们惊地掉了下巴，她凶少帅，她竟然敢凶师座……
不愧是夫人！
百里司宸唇角勾了抹笑意，可算说话了，虽然不是好话，好歹是同他说的。
四下安静，楮知忆接着道：“你们虽有嫌疑，但她……”指向晴儿，“嫌疑最大。”
“明明门外有亲兵进门禀报，开门的为何偏生是你的妾？身残之人，又残在腿上，却穿着拢身的旗袍，严冬下裙内无裤，可见爱美。如此爱美之人自然心比天高，只恨不得天下无人知她腿残。她本可以坐在沙发上掩饰自身缺陷，却偏偏要坐在轮椅上让人看到她腿脚不好，那只有一个可能，她急于摆脱凶手嫌疑。况且，我看她送咖啡过来时上直身/挺，双/腿屈平。若下/半/身无力者，腿该塌着，而非那样齐整。”
楮知忆道，“我曾说凤大人有杀人之嫌，为的就是将百里司宸带回南京，所以不排除是凤大人与你的妾密谋杀了凤夫人。但谁是凶手，谁是帮凶。还需再查。”
“凤夫人信佛，佛堂位置本该坐西向东，现在佛堂却坐北朝南，可见有人令她将佛堂换过方向。为何要换佛堂方向，定是要方便杀人的。”楮知忆看向百里司宸坐的位置，临窗一臂半，桌前无几。
楮知忆看向凤临九，问：“沙发前曾有一只的圆几，你可有印象么？”
凤临九讷讷：“是，似，似乎是……”
楮知忆冷声道：“不是似乎，而是一定，沙发前自会无桌无几？但这里的圆几被凶手搬到了卧室，就是那间没有人睡的卧室。那张圆几上曾放过一杯毒死凤夫人的水。”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楮知忆看向百里司宸，“凤夫人肚内秽/物中是否含毒？”
她又同他说话了，百里司宸凤眸微弯，盈盈点头：“军医验出硝酸盐过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