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收了钱，但乱世之下官兵即莽。
那人将大致不可去之处交待了一遍，并不说原由。
百里司宸在挨着霞飞路的瑞金酒店办了入住，在楮知忆洗沐的时候，百里司宸让小七去给楮知忆置办衣服和早餐，自己则回身推开了浴室门。
浴室内水雾氤氲，迷乱了少女清丽的容颜。
整整一日一夜没有安睡，此前也只得在飞机上有短暂的睡眠。不知是因为知道他在，还是温水暖身让人安心，楮知忆竟然就那样靠在浴桶里睡着了。
乌黑的长发海草般浮在花瓣水中，因为怕沾到伤口，水放的极浅，肩胛锁骨下一道刚刚清理过的疤痕狰狞地蜿蜒在少女白皙的皮肤上，彷若恶龙。
百里司宸看着那道疤，只觉得心头仿佛被两只小爪子挠着了，心酸的要命。
此时若真能有替代的疼痛，有什么神棍可以将那道伤口转到自己身上，他一定会立刻去换。
他在她身侧屈膝跪下，他甚至不敢用手，只是用目光静静地描绘着伤口的形状，每一眼过去都是在他心口的凌迟。那线是他亲自缝上的，当时气她不懂护着自己，现在却更恨自己护不住心爱的女人。
他站起身，取了简单医药箱，用干棉花拭净了伤疤周围的水渍，又轻手轻脚地将助愈的伤药敷上束好伤口。待他弄好一切，还没来得及舒口气，就听得楮知忆问：“你介意？”
“介意。”百里司宸双膝跪在地上，双扶扶着浴桶的边缘，就那样凑着脸看他，“你身上的每一个伤口都是因为我护不周全的缘故。”
“你不是神仙，又不是盔甲，如何能保我时时周全。”楮知忆坐直了身子，动了动胳膊，弯了弯眸子，“绑的不错，一点都不痛。”
“起来吧，水凉了。”百里司宸从一旁扯过一条大毛巾将她裹住，抱到了卧室床上，塞进被子里，自己取了毛巾替她擦那满头乌发。
楮知忆并不侨情，盘膝坐着，半闭了眸子蓄着神，道：“你真要找个想藏在宅子里的女人只怕早也找了。我到凤歧城也不是想做什么少帅夫人，本就是想退了婚回麓山安生验尸。”
“嗯？什么？”百里司宸一时弄不明白她想说什么。
“说我们天造地设，刚好互为一对。”
她微微侧过头，雪白的脖颈拉出一道纤细优美的弧度，一双皓月般的眸子俏皮地眨了眨，倒映着其中万千星辰。
百里司宸勾住了那微扬的下巴，眸中漾开几分危险：“夫人真会安慰人心。”
楮知忆：“真心的。”
“真的？”
那一瞬间，百里司宸鼻尖一酸，笑道：“笨蛋！我不碰你，我会娶你，明媒正娶，三媒六礼，一件不少。我要发报全国，告诉全世界，你是我的夫人。在此之前，楮知忆，你都是完整的。”
楮知忆笑道：“我没有亲人了，三媒六礼下到哪里？发报全国做什么？往后出行人人认得多不方便？更何况，是不是夫人，我不介意。百里司宸，我楮知忆不会因为变成你的夫人而会改变什么，也不会因为不是你的夫人而失去什么。”
“楮知忆……”
“百里司宸，我一无所有，所以，我不需要那些徒劳的虚名。”
其实，她曾经是在意的。可是……一旦回到凤歧，她怕再也无法被他守住完璧之身。这是她救麓山的代价，她早有准备。
“我在乎。”百里司宸轻轻地吻过她的眉心，鼻尖，唇帖着她的，低低的声音微不可闻地颤抖着落入她的耳内，“我在乎那些虚名。”噗嗤一笑。
门外传来小七低低地问话：“师座，夫人的衣裳买回来了，早餐准备也好了。”
楮知忆过去开了门，人站在门后，沉声道：“衣服拿进来。”
小七一回头，就看见门外飘着两枚雪白的脚趾头，立刻见鬼似的把袋子往里一扔，飞也似地跑了。
楮知忆关上门，捡起地上的衣袋，从里面倒出一袋洋装。
小七倒是保守，买的是长衣长裤，生怕将她冻着了。因着是照百里司宸那句“买最贵的”，所以样式倒也没差哪里去，加上楮知忆本来身条好，穿裤装倒显得利落。
百里司宸出来的时候，楮知忆已经穿好了。
“小丫头，将来有你受的。”百里司宸一把将她按在墙上，狠狠地咬了一口，方才拉着她到厅中用早餐。
早餐极为丰盛，汤包，油条，豆浆，有粥，有菜有肉，还有小馄饨。
百里司宸叫过偎在小桌上吃饭的小七：“过来，打听到什么消息都说一下。”
小七连忙咽下一截干油条，握着剩下大半截，捧着豆浆坐在了百里司宸下首，把沪上最近的情况说了个大概。
“城外进来容易，要出城都是严密审查。霞飞路戒严。”
楮知忆：“为什么要戒严霞飞路？”
“霞飞路最鱼龙混杂，所以最容易藏匿赤色分子。”百里司宸思忖片刻，“但霞飞路戒严并不容易，商家不赚钱，谁来上税？所谓戒严只怕是说给我们听的。”
“师座英明。”小七十分崇拜地看了一眼百里司宸，接着说道，“所谓的戒严不过是欺骗我们外地人罢了。本地人该进都还是进。咱们有身份文碟，看一眼没大错，就可放行了。”
百里司宸：“什么叫没大错？”
“……”小七，“大抵就是没有犯过罪。”
楮知忆：“谁家的身份文碟会写上我曾犯过罪？他所谓的没大错，只怕就是合不合守关人的眼缘罢？”
小七点头：“嗯！应该是这个意思没错。”
楮知忆：“……”
百里司宸叹了口气：“应该让你去麓山的。”
还是小伍用着贴心啊。
既然没有彻底戒严，就该去该去的地方。
临出门的时候，百里司宸把楮知忆顶在墙上，撩了她的下巴，问：“这回可以说你要见的人是谁了吧？”
楮知忆：“……”
“只说是霞飞路达生医院人群中最耀眼的那个……”百里司宸望着她那双大眼睛，叹了口气，“好，走吧。”
下了楼，百里司宸退后几步，站在外千串流不息的人群中冲她招手。男人俊美高挑的身线，肩宽腰窄，挺立于人群中似耀眼的星辰。
待楮知忆走近，百里司宸笑灿如花：“是不是人群中最耀眼的那个？”
“……”楮知忆，“走吧。”
“难道我不是发人群中最美的那个？”百里司宸凑过头在她耳边问。
楮知忆：“……”
小七：“师座是最美的那个。”
百里司宸冷眼狠狠地梭了过去，小七立刻瑟瑟退开几步，不敢再近前说话。
百里司宸满意回眸，正要凑过去听她说一句“你最美”，余光却扫到路旁一个人，立刻拉住楮知忆跟了过去。
绕了两条街，才在一个路边的小书摊旁跟人“偶遇了”：“伍豪兄，真巧啊。”
男人抬头，白皙的脸上架着斯斯文文地眼镜，只那一副长须掩去了他的真实样貌。见是百里司宸，男人眼镜后警惕的目光散去，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百里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