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仰着小脸,眸光一派懵懂。
司命星君心底苦涩,笑了笑。
忘川河边突然多了很多人。有小鬼将南虔带走了。
幽冥司主明澜问他:“星君,你可悔?”
司命星君笑了笑:“悔呀,当然悔。我用了七千年,换得她的信任。现在用了一瞬间,一杯忘川水,就轻而易举的摧毁了一切。”
他终究骗了她。想来她是不会因为他的欺骗而难过的,但也不会,再相信他。
可是啊,明明是他骗了她,他却无比的难过。
明澜微微一笑,芊芊素手在宽大的黑色袖袍衬托下,愈发像幽冥司盛开的兰花,捻起一缕青丝:“星君,待她历经人世百态,成仙归来,褪了一身的煞气,就不会再被六界所忌惮。这于她,也是好事。”
司命星君笑起来:“我又如何不知?只是啊……”叹口气,便再无下文。
“仙帝这样子,倒真教我有些恨他了。”他摇摇头,云淡风轻。
他转身欲要离开,身后明澜的声音传来。“对了,刚才,九阙天的那位来过。”
他猛的转身,“你说,哪一位?”
“自然是,苍穹帝尊。”
孤身一人置于一个陌生的地方,南虔看着那些鬼差如同突然出现一样迅速消失,她呆了半晌,眸光投向眼前的桥。
这里有好多桥,雾茫茫的,看不到尽头。她有点想走上去,不由自主的开始抬步。
身后传来一个平淡孤冷的声音:“你不该走这里。”
南虔回头:“为什么?”
说话的是一个女子,宽大的衣袍,暗沉的黑色,但是她一张脸却很白皙,让她想到一种花,也是幽幽雅雅的,素净得紧。
明澜没有解释,素手一抬将她推入一个地方。
南虔感觉到整个世界都是雾茫茫的,什么都看不清。她走着走着,就没有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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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天堑宫的宫主百里音诞下独女,因有仙人托梦,名之南虔。
百里音一代美人,根骨绝佳,十七岁接任天堑宫宫主,手段非凡。当年想要求娶的人能把天堑峰绕三圈。
后来她嫁与了一个极其神秘但是却俊美无俦的男子,那男子身份不明,但是实力极厉害,硬是打遍无数情敌,娶得美人归。
但是就走南虔出生三日后,他走了。
百里音没有任何悲伤难过的情绪,一个人精心照顾女儿,照样一手撑起天堑宫。
天堑峰的风景很好,地势却险。冬日里风雪漫天漫地,覆盖了整个天地。
南虔追着小狐狸来到天崖,雪下得很深,很认真。她抱着小狐狸,立在铺天盖地的大雪里,身上沾满雪花。
她有点儿想就这样躺下了来。
然后她就这样做了。
崖上很空旷,这样的雪天一般不会有人来。他们都在忙着修行,练剑,争取可以学习仙术。
她不想修行,也不明白。一直这样苦苦修行一辈子,也不一定能成仙,那么又何必浪费这一生?
她躺在那棵枯死的古树下,睁着眼睛看着头顶古拙的枝桠,苍劲嶙峋,交织错杂。雪就从它的缝隙间漏下来,落到地上的雪上,她的身上和脸上。
小狐狸懒懒的卧在她的肩头、脖颈,温度炙热得像一团小小的火。它那柔软温暖的毛扫着她的下颚,它还蹭了蹭,痒酥酥的。
她拿手拂了拂,闭上眼,准备就在这里睡一会儿了。
然后在她看不到的时候,她身侧出现了一个少年,紫衣墨发,眉眼清和,美得不像是这世间可以生得出的,根本难以触及。
少年眼眸沉静而美好,眸底一片清绝澈然,此刻携了微微的暖意,专注的看着眼前的姑娘,就像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一个她。
其实,他从来没有见过像她一样的姑娘,干净又美好。让他很想留下来,守护她。反正他也没有事可做。
他已经看了她很久了,但是一直没有想好要怎样出现在她的面前。要怎样,才不会让她讨厌,或者,有一点喜欢呢?
然后他就静静的看着她,等着她醒来。少年的眸中含着欢喜,稚嫩而纯粹,没有染上一丝一毫的杂质与污垢。
那个时候天地像是静止的,连空气都不再流动。不会有人出现,惊扰了她与他。
南虔睡得极安心,但是偶尔长长的眼睫毛会颤抖两下,总让他有些小小的惊慌。
小狐狸只在一开始警惕的缩了缩爪子,但只是懒懒的瞥了他一眼,就放松了下来,慢慢打着盹儿,颇有自己主人的风范。
他有点诧异,同时又忍不住欢欣。她的小狐狸,很喜欢他。
南虔睁眼,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少年美似画中人,眉眼间一派澄净欢喜,身后簌簌大雪下得烂漫,一直到视线的尽头,全部沦为了他的背景。
少年紫衣云锦,笑若明花。
她有些怔愣,一时之间神情恍惚起来,也不知道心底想了些什么。
少年明显惊慌起来,有点无措,站起身来就想离开。
“不要走!”她忽然回神,张口就是这样一句。
她放开小狐狸,手撑在雪地上坐了起来,一席青衣在雪上铺开来,发间还残存着未化开的雪。她眼神清凌凌的,平静的看着他:“你叫什么名字?”
她的声音尚且带着些稚嫩,眉目之间也略显青涩,但是一身清透风骨,净净如雪。
他停顿了动作,眸子安静的看着她,声音清冽得像山涧的清泉,净彻且动人:“我没有名字。”
南虔不明白:“怎么会没有名字呢?那其他人要怎样叫你呢?”
他沉默了。
南虔觉得自己可能问了什么不该问的,咬了咬舌头,有点恼自己。然后她赶紧说:“你可以给自己取一个名字啊,就像我……我叫南虔。”
他眼眸亮了亮,问:“南虔……是什么南虔?”
南虔伸出右手,白皙的几近透明的指尖在雪上写下“南虔”两个字,指给他看:“就是这个南虔,南方的南,虔诚的虔。你喜欢什么?可以给自己取一个喜欢的名字。”
“他们说我叫……”他顿了一下,眼眸明亮:“他们说我叫人。”
他嘴角弯起干净的弧度,盯着那两个纤细而不羁的两个字,说:“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名字?”
南虔呆了呆。他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