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叶嘉星揉着惺忪的睡眼,懒洋洋地从床上爬起来,拉开厚重的窗帘,明媚的阳光一下子冲进来,扫清了她的倦意。
她打开房间的门来到客厅,看见陆正平正在把新买来的豆浆倒进玻璃杯里,陆正平也看见了她,一边忙活着,一边对她说:“我给你买了新的毛巾,你去洗漱一下,然后赶快来吃饭,这早点还是热的。”
“你昨天一天没睡,今天还能起这么早啊!”嗅到了早饭的香气,叶嘉星已经完全忘记了昨晚的小别扭。
“你看现在都几点了,我该上班去了。”陆正平把早餐摆好,就急匆匆地出门了。
叶嘉星乖乖地捧着新毛巾去了洗手间,擦脸的时候,看见毛巾上面有一个小熊的图案,她会心一笑,哥哥其实根本没有表面上那么冷漠嘛!
虽然和陆正平只相识了短短几天的时间,这个人却在她几近空白的思绪中建立了家人的概念,她忽然很好奇自己真正的家人是什么样子的。
闲来无事,叶嘉星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逛,不知不觉又来到了金枝胡同,这里依然很热闹,因为上次的寻访,很多店铺的老板都对她有印象。
菜铺的门口,王大姐正拿着一小捆菜跟一位顾客掰扯着什么。
“五毛钱您至于的吗?”顾客不满地说。
“五毛钱搁您那是钱,搁我这就不是钱啦?按您的说法,我白给您得了呗!”王大姐毫不相让。
“又不是头回跟您这儿买菜了,瞧您这话说的,还做不做生意了?”顾客有点生气了。
正说着,王大姐看见叶嘉星朝这边走过来,态度立马发生了显著的改变:“既然是老顾客,几毛钱的不叫事儿!”她无比痛快地把菜塞给了莫名其妙的顾客,还附赠了一个热情洋溢的笑脸,“明儿再来啊,给您便宜!”
嗯,王大姐真是个爽直的店家!只看见后半段情节的叶嘉星,也对着王大姐笑了。王大姐顺势拉住叶嘉星聊起了家常,话题自然离不开陆警官。
王大姐的孩子在几条街以外的幼儿园上学,一天下午,王大姐由于过于忙碌而忘记了时间,足足晚了一个钟头才去接孩子放学。
本来幼儿园是见着家长的面,才会让孩子离开的,恰巧这天由于老师的疏忽,王大姐的孩子拉着其他小伙伴的手一起出了幼儿园,小伙伴跟着家长回家了,他一个小孩子,在车水马龙的街头,分不清方向,越走越远,迷了路。幸亏陆正平出警回来经过,及时发现了他,孩子只知道自己是从幼儿园走出来的,其它情况一概说不清,正平就抱着他挨家询问附近的幼儿园。
当王大姐急匆匆赶到的时候,陆正平已经把孩子安全送到了,王大姐接过孩子很是后怕,泣不成声,对陆正平更是千恩万谢。
“他本可以直接带着孩子回派出所,但他说,如果那样的话,他自己倒是省事了,可不知道孩子的家长还要找多久,孩子丢了这么大的事,当家长的肯定急坏了,弄不好还会出别的意外。”王大姐回想当时的情况,眼圈有些发红。
“陆警官还跟我说,‘你不用谢我,我只是在保护国家的财富,他长大以后,可能是医生,可能是科学家,还有可能跟我一样,是一名警察,就算他是一名最最普通的小职员,也会对国家建设贡献绵薄之力,所以不用谢我,保护他,是我的责任,更是你的责任,以后无论有什么事情,记住,孩子的安全是第一位的。’听听人家陆警官说的,几句话就让你觉着活得特有力量,啧,我儿子以后有出息啊!”
说话的功夫,王大姐已经装好了一大袋子各式各样的菜,硬是塞给叶嘉星,让她帮忙送给陆警官,叶嘉星推脱了半天,可是拗不过,只好代为收下,她从旁边的便利店里借来纸笔,细细地记下了每种菜的价格。
离开菜店之后,叶嘉星心里琢磨着:除了哥哥借给我的T恤衫,我连件换洗的内衣都没有,这大热天的,真是无法忍受了,可我总不能让他买给我吧……既然这条街上很多人认识我,那就搭个顺风车喽,等我有了钱,再过来还账也不迟啊。
有了上次的接触,很多店铺的老板都很热情,爽快地让她先把东西带走,等有了钱再来结账,于是,叶嘉星满载而归。
回家后,叶嘉星决定做一些家务来表达对陆正平的感谢,她把正平放在衣篓里待洗的衣服统统倒进洗衣机,然后又开始擦桌子、擦玻璃、擦地。
待一切都变得亮晶晶之后,她又动起了做饭的脑筋,王大姐店里的菜这么新鲜,可不能浪费了,今天可是证明厨艺的机会!她暗自下决心,一定要做一顿丰盛的晚餐,给每天吃盒饭的陆正平补充一下营养。
傍晚,门刚刚发出了响声,叶嘉星就“嘭嘭嘭”一路小跑,在门口立正站好。
“哥哥,今天真的是美食,你再相信我一次!”陆正平一打开门,就有种遭遇强行推销的头疼。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昨天吃了那个面,今天胃疼了一天,拜托你不要再折磨我了……”正平被拉到桌边的时候,他的话音中止了,餐桌上,肉炒扁豆、蒜蓉西兰花、红烧茄子、醋溜白菜,虽说都是再普通不过的家常菜,但上面仿佛闪动着一层美味特有的光辉,这种令人垂涎的菜香,他已经很久没有闻到过了。
嗯,这次真的是美味,反差有点强烈……陆正平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顿时有一种鸟儿重新展翅、鱼儿回归水塘的愉悦感。
“是不是意外的好吃?这样的折磨是不是最好每天都有?”看见正平紧绷着的脸有了一丝柔和的迹象,嘉星喜滋滋地在旁边绕来绕去,像是在跳庆祝的舞蹈。
“昨天那个,大概是失误吧?”陆正平本来想说点感谢或夸赞的话,但被叶嘉星这么一说,倒有点不好意思了。
“昨天是因为缺东少西,才限制了我的发挥,要是材料充足,满汉全席我也能让你吃上!”叶嘉星得意忘形地笑着。
材料?陆正平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他把筷子放下,问叶嘉星:“我今天忘给你留钱了,这些菜你是怎么买的?”
“嗯……今天,我走着走着,走着走着,也不知怎么,就走到了你带我去过的那个……金枝胡同,”叶嘉星窘迫地说,“哎呀,那个王大姐特别热情,非要让我帮她把这些菜送给你,当时我没有钱,实在没办法,才先拿回来的,但是但是……价格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你借我点钱,我明天就去还!”
“这些菜多少钱?”陆正平又变回了异常严肃的样子。
“都记在这张纸上了,”叶嘉星小心翼翼地说,“那个……我还在……服装店里买了件换洗的衣服,在便利店里买了点调味料。这些都是我以个人的名义欠的帐,绝对跟你没关系,你别生气!”
“我带你去过那里,以他们的理解,某种程度上会认为我们是有关联的,所以你这样做会给他们造成错觉。”陆正平认真地说。
“我知道,我知道,人民警察不要百姓一分一毫嘛!是我的错,以后不会这样了,我真的是准备很快就去还钱的,我可绝对不是那种贪小便宜的人!唉,真希望快点抓到那个撞我的司机,那样我就不用再欠谁的了。”涉及品性,嘉星为一时糊涂而万分沮丧。
“我不是责怪你,”陆正平的脸色虽然没什么明显的变化,但看着叶嘉星焦灼的样子,他的语气明显柔和下来,“你知道吗?要做到警民融合,其实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我一直在避免给群众留下任何不好的印象,因为这种印象一旦形成,就很难改变了,如果没有群众的支持和信任,很多工作都没有办法开展。”
“对不起,我破坏了警察的神圣形象。”叶嘉星低着头小声说。
“我从来不觉得警察有多么神圣,我们也是平凡的人,但是责任多一些,对自己的要求也必须多一些。总而言之,下次……”
“没有下次了,绝对没有下次了!”叶嘉星连连保证。
“你别这么紧张,我又不是抓你回所里问话,这些菜和调料,都在今天这顿饭里了,我也有份吃,钱应该由我亲自去还。”当看见叶嘉星买的是内衣的时候,陆正平突然觉得都是自己考虑不周,怎能责怪一个丧失记忆而又身无分文的人呢,“嗯……你也确实该买些你需要的生活用品了,回头我多给你留点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就当报答你这顿丰盛大餐了。”
“对了,”叶嘉星急着说,“我还帮你洗了衣服,做了好多家务,你就原谅我吧!”
“洗了衣服?那我的……”两秒钟之后,陆正平跑到阳台,看到了挂在晾衣杆上的内衣,讪讪地对叶嘉星说,“谢谢啊,不过你不用帮我洗……这些。”
“其实不是我洗的,是洗衣机洗的,因为衣服太多了,我当时没注意……快来吃饭吧,一会儿都凉了!”叶嘉星也有些不好意思。
叶嘉星没有因为陆正平的批评而感到生气或者害怕,她只是很后悔自己做事欠考虑,很想让他知道自己不是故意犯错的,不是在品德上有瑕疵的人,不是和他不一样的人。
“今天我擦柜子的时候,看见柜子上面搁着一个琴盒,我没打开,只擦了擦外面,不过看大小,我猜是小提琴吧?”刚刚吃完饭,叶嘉星就提起了自己的新发现。
陆正平走到房间里的一个柜子前,取下琴盒,打开,里面果然躺着一把小提琴,虽然有些年头了,但琴板依然油亮。
他轻轻地抚摸着琴弦,许久,才说:“这是我奶奶送给爷爷的礼物,以前茶余饭后,爷爷总会拉上一曲。”
“小提琴演奏,光是想想就很美,你会拉吗?”叶嘉星满怀期待地问。
陆正平沉默了一会儿,把琴盒的盖子扣上,淡淡地说:“我不会。”
没有听到演奏,叶嘉星有些遗憾,但她知道陆正平想起爷爷时候的心情,她不想打断这充满感伤的回忆,所以也就没再说什么。
陆正平在叶嘉星的眼睛里看到了理解和体谅,他取来药箱,坐在叶嘉星的身边,对她说:“你头上的伤该换药了,我帮你吧。”
叶嘉星像得到了关爱的小动物,双眸如湖面一般荡漾着微波。
陆正平轻轻拨开她的发丝,小心翼翼地为她换掉伤口上的旧棉片,又用新纱布重新包扎。
呃……怎么感觉自己像一个准备上吊的木乃伊呢?叶嘉星突然站起来说:“谢谢哥哥,但是总是麻烦你,我也不好意思,我觉得我是时候练习一下自己包扎了!”说完她就跑进卫生间,找万能的镜子去了。
“不满意吗?我还特意系了蝴蝶结呢,应该比上次那个护士绑得好吧?”包扎的技巧没有得到认可,陆正平遗憾地耸了耸肩。
收药箱的时候,正平看到桌子和地板都被擦出了镜面的效果,突然发觉家里真的有了些许的不同,虽然被动的改变有时会令人烦躁不安,但这仅凭一个人就制造出来的热闹气氛,却让他有了一种久违的温馨感觉。
无脑路人,也许,不再只是路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