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时间很晚了,叶嘉星还没有从房间里出来,陆正平走过去敲了敲她的门。
“陆警官,你去上班吧,我就不去给你添麻烦了。”房门里传出嘉星明显不开心的声音。
正平觉得好笑,他抱着肩膀,靠在门边的墙上说:“难得休息一天,我想问你要不要出去逛逛。”
门果然很快就被打开了,嘉星探出头,完全忘记了自己还在赌气,兴奋地问道:“我们去哪?”
“逛逛商场什么的,干脆我带你买衣裳去得了。”
正平的话音刚落,门就关上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又重新打开,嘉星已经换好衣服准备出发了。
叶嘉星很少见到陆正平便装打扮,普通的短袖衬衫和休闲裤,距离感好像也少了一些,不过即便他不穿警服,跟在他的身边,也还是有一种安全感。
他们走进一家大型商场,嘉星傻乎乎地东看看、西看看,脑袋空空的她,很容易被琳琅满目的商品吸引得走不动路,基本全靠陆正平拖着她才能艰难前行。
路过一个布置精美的橱窗,里面摆放着很多外观精致的甜点,巧克力的颜色很诱人,隔着玻璃,嘉星都仿佛能够嗅到浓郁的甜香。正值这家店铺在做活动,店面里挤了不少人。
店员介绍说,现在有一个比赛,两个人分别从两端一起吃一个长条形状的巧克力饼干,最后剩下的饼干长度最短的获胜,获胜者将免费获得原价一百九十九元的 SHAREME 品牌进口纯手工巧克力饼干一包。
叶嘉星只听清了最后一句话,就是获胜者的奖励,她的眼睛里闪着对“好吃的”东西的强烈渴望。
店里已经有顾客在进行比赛了,同一组的参赛者吃到最后,两个人的嘴巴会离得很近,有的干脆都贴在一起了。陆正平一回头,正巧瞧见叶嘉星粉嘟嘟的嘴唇,他的脸一下子像着了火一样,红得发烫。
“走吧,这有什么好看的,低俗!”陆正平赶忙拉着叶嘉星走出了这家店,而嘉星的眼神还灼灼地盯在橱窗里精致的巧克力饼干上,依依不舍。
终于到了商场的女装楼层,在型型款款衣服的海洋里,嘉星挑得晕头转向。
“你说我买什么样的衣服好呢?”叶嘉星愁眉苦脸地问陆正平。
“买你喜欢的就好。”陆正平以为终于可以事不关己地坐在一边歇一会儿了。
“我怎么知道我喜欢哪个呀?记忆中这是我第一次逛商场,因为我根本没有记忆!”叶嘉星觉得挑吃的东西,比起挑选衣服来,要简单多了。
“好好好,你看哪个差不多,就去试一下,然后我帮你看看。”陆正平拿她没辙,毕竟是自己提议来这儿的,本想着姑娘不比小子,天气热,衣服得多备几件,勤换着点儿。此刻想来真是自找麻烦,还不如带她去吃东西呢,唉……
于是,叶嘉星隆重地开启了试衣模式。
“你看这件好吗?”叶嘉星在试衣间换好了衣服,走出来询问陆正平的意见。
“还可以,就是前面的图案太难看了!”陆正平微微皱眉。
“这件的图案还挺好的吧?”叶嘉星又换上另一件。
“领子太低了,这服装设计师什么居心呐!”陆正平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那这条裙子呢?”
“不成,太短了!”
“这件中规中矩吧?”
“你再背个小书包,明天我就送你上学去,六年级你看成吗?”看着嘉星穿着粉色亮片的连衣裙从试衣间里走出来,陆正平马上联想到了高俊杰的话,感觉真像带着闺女出来逛街啊!
“不成,马上升初中了,压力多大呀!”叶嘉星对着陆正平做了个鬼脸,继而又试了另外一件衣服,“这件呢?不幼稚了吧?”
“这件倒是合适,”陆正平顿了一下,“不过,我看那是二十年后的事了。”
“你直接说显老不就行啦!”
叶嘉星几乎把连着开的几家店里的衣服试了个遍,陆正平坐在那里一直摆手,到后来他的双手都开始不自觉地揉搓起自己的脸了,感觉真是比审案还要累人。
嘉星也垂头丧气,换回原来的衣服,不愿再试了,一个店员悄悄对她说:“你男朋友可真严厉!不过他这么帅,你就忍了吧!”
叶嘉星赌气地嘟着嘴,也不言语,陆正平摇了摇头,带着她来到了一家运动休闲专柜,“牛仔裤配T恤,百年经典不用挑,你觉得呢?”
叶嘉星看了价签之后说:“是还不错,但是这个牌子的衣服太贵了,万一我特别穷呢,不就还不起欠你的钱了吗?”
“不用你还,这个我友情赞助了,要是你见天儿穿得跟庸脂俗粉似的在我眼前晃悠,我保不齐会瞎的。”
陆正平提着装有新衣服的袋子,走在前面,叶嘉星在后面跟着他,小声嘟囔:“刚才那些衣服真的有那么不堪入目吗?”
“这么跟你说吧,再天生丽质也没法跟没有底线的品位抗衡。”正平停下脚步,突然转身,后面的嘉星差点撞到他。
“我只是试试,又没说要买,能不能别把批判上升到品位啊?”叶嘉星有点委屈。
“不好的东西,连碰都不要碰。”
哥哥果然还是那个严肃的人,随便聊两句,都能聊得像禁毒宣传片一样,不过,他刚才是不是说天生丽质了?是说我吗?
嘉星突然想起了刚才的事,拉了拉正平的衣角,问道:“刚才那个店员,怎么说你是我的男朋友呢?”
“嗯?”陆正平刚才也听见了服装部店员的话,但冷不丁被这么问,还是有些讶异。面对这个对事物的概念还处于相对模糊水平、经常用小孩子逻辑思考问题的失忆女孩,正平不知道是该否认还是该解释。
“哼,哪里像了?我分明整天被你嫌弃!”看神情,叶嘉星貌似还认真地思考了一下。
“哪有……”正平看了看嘉星的表情,憋着想笑,很想问问她,是不是真的明白“男朋友”是什么意思,不过想想还是算了,她傻乎乎的说什么都不觉得尴尬,可这份尴尬总要有人承担啊……
“我觉得还是哥哥比较好,毕竟,亲人是不会分开的嘛!”叶嘉星纯真而愉快地说。
真是满分答案!陆正平松了一口气,立刻转移了话题:“我去给你买冰激凌吃吧。”
听到吃的,叶嘉星很快就把男朋友的事情忘在了脑后。陆正平买了两支冰激凌,把其中一个递给叶嘉星。
由于长期熬夜,并且经常在半夜吃东西,他的牙齿变得有些敏感,一口冰冰凉的奶油咬下去,半天才缓过劲儿来。再看叶嘉星手里的冰激凌,眼看就只剩下蛋筒了,她还目光如炬地盯着陆正平手里的那支说:“你不爱吃这个啊?别浪费了,我帮你吧!”
“哎,我都咬过了。”还没等正平反应过来,嘉星已经在他的冰激凌上咬了一大口,并顺势把战利品拿在了她自己的手里。
正平只好语重心长地说:“丫头,以后注意点卫生,别随便吃别人吃过的东西。”
“我才不吃别人吃过的东西呢,哥哥又不是别人!”两支冰激凌,就让叶嘉星吃得很满足,她笑得比冰激凌还甜。
“咱们回去吧。”一时间,正平又一次词穷了,眼前这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女孩,已经和他这么亲近了吗?
“这就逛完了?你不买点衣服吗?”嘉星问道。
“你买好就行了,我穿便装的机会不是很多,买了也是浪费。”
“等我以后有了钱,给哥哥买好多好东西!”此时叶嘉星的眼中,未来何其美好。
走出商场不远,他们经过一个停车场,陆正平看见一个身影一直在自行车存放区晃悠,立即警觉起来,他把叶嘉星拉到大楼的转角处,将手里拎着的袋子都交给她。
“怎么啦?”叶嘉星小心翼翼地问。
“看见那边那个穿黑衣服的人了吗,他正准备偷车。”
“那咱们报警吧!”叶嘉星紧张地说。
“我就是警察,我现在过去,你在这儿等着我。”
“那我干嘛?”
“报警!”陆正平把手机递给叶嘉星。
“你不就是警察吗?”叶嘉星有些混乱。
“我没有铐子,也没有车,怎么押他回去?这儿是长安街派出所辖区,你打电话让他们过来,我先去稳住嫌疑人。”
陆正平慢慢地靠近偷车贼,就在这个小偷悄悄拿出作案工具开始撬锁时,陆正平一把将他按倒在地。
叶嘉星激动地拍手称快,突然,她感到自己的胳膊被抓住了,整个人一下子被人从地上拎了起来,手里的袋子也掉在地上。
正平听到嘉星的惊呼声,回头一看,心里顿时慌了,偷车贼有同伙,不过他们应该还不知道自己的警察身份,否则那个同伙早就跑了。
偷车贼的同伙拽着叶嘉星的手腕慢慢地向陆正平的方向逼近,嘴里嚷嚷着:“不就是个自行车吗,不至于的吧!赶紧放开我弟!”看来他把陆正平当成了自行车的车主。
“我是警察,你快把那个女孩放开!”陆正平厉声喝道。
“哼,同行啊,我外号就叫黑猫警长!吓唬谁呢,你再废话,我对她不客气!”偷车贼的同伙拿出一把小刀冲着嘉星比划起来。
陆正平深吸一口气,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抽出了自己的腰带,将按在地上的偷车贼的双手捆扎起来,速度之快,那个气焰嚣张的同伙完全来不及反应。
正平一下子冲到了偷车贼同伙的面前,用胳膊挡在嘉星和刀之间,他拉住歹徒的手臂,使劲一敲,刀被震得掉落在地上,他顺手把歹徒的双臂反剪别在背后。
一会儿功夫,辖区派出所的民警及时赶到,把两名偷车贼押送了回去。
陆正平心有余悸地检查叶嘉星有没有受伤,而头脑还处于异常简单状态的嘉星,并没觉得发生了什么多危险的事情,反而为正平成功抓住罪犯而开心不已。
她捡起之前掉在地上的购物袋,发现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包SHAREME巧克力饼干,是什么时候买的呢?
嘉星一脸感激地望着正平,直到她发现他前臂上鲜红的伤口。
“啊……这……你……流血啦!怎么办?怎么办啊?”叶嘉星惊慌失措。
“嗐,没事,就一道小口子,切菜受得伤都比这严重。”这种小伤,陆正平早已司空见惯。
叶嘉星从衣兜里摸索出一个创可贴,这是装在2016年的衣服口袋里带过来的,只不过她此时还是失忆人士,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个东西在口袋里,她只是觉得可能有用,所以照旧随身携带了。于是,陆正平的手臂上多了一个来自未来的卡通创可贴。
回家的路上,正平一直拉着嘉星,有时拉着胳膊,有时拉着手腕,她感到他的手心里潮潮的。
“晚上我们包饺子吃吧,好不好?”刚回到家,嘉星就操心起晚上的伙食来。
和面、活馅儿,很快,准备工作就做好了,正平擀饺子皮,嘉星来包,流水线工作,效率很高。
自打爷爷去世,正平就再没吃过饺子,更别提亲自动手包了。对于早年间传统的北方人来说,饺子意味着过年,过年就意味着团圆,亲人过世了,吃饺子最让人难受。
陆正平看着一旁认真包着饺子的叶嘉星,不知为什么,这个女孩就像一剂创可贴,盖住了他失去爷爷的心伤,让他感觉这个家又被重新填满了。她明亮的眼眸里闪烁着快乐的光芒,零星的面粉粘在脸颊上,更显得她娇俏可人……
陆正平没有再去看她,因为不知不觉间,饺子皮已经被擀成一个长条了。
饺子,像一个个元宝,但吃到肚子里的满足感,是多少真正的元宝也比不上的。
饱餐后,他们又一起坐在舒适的沙发上看电视,叶嘉星感到一种莫名的踏实,此时,她不用去想任何事情,不用考虑自己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这里就是她的家,陆正平就是她的家人。
陆老师的法制小课堂又开讲了,叶嘉星认真地听着,然后又认真地睡着了,她的头不小心枕在了正平的腿上。
陆正平正讲到重点,叶嘉星突然歪倒过来,吓了他一跳。
他无奈地笑了笑,给她盖上一件衣服,继而又很尴尬,手也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只得团起双臂,这样,手臂上的创可贴又跳到眼前,上面有个维尼熊,憨憨地笑着。
嘉星翻了个身,口中还念念有词,听得清晰的唯有“哥哥”二字。
竟然有这样的创可贴,想来这丫头失忆前也是古灵精怪的,这么乖巧伶俐的孩子是谁家丢的,怎么也不着急找呢?要是能想起家在哪儿就好了,不管什么地方,哥哥亲自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