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埃尔·勒韦尔迪(Pierre Reverdy,1889—1960),1889年9月13日出生于法国南方城市纳博讷。他的童年是在乡野里度过的。这使他一方面因领略故乡的阳光、风、大海、空阔孤寂的沙滩,从而培养起对大自然物象的极端敏感;另一方面也使他很早就体验到一种恐慌骚乱的精神状态,时刻准备对大自然的重压进行反抗。
1910年,他来到巴黎,为了“写出世界上最美的诗章”。1916年,他创办刊物《南—北》。这个刊物后来成为一个新诗的实验园地。在阿波利奈尔和超现实主义新潮之间,勒韦尔迪仿佛一座桥梁,起着过渡的作用。1926年,他离开巴黎去索莱斯姆(Solesmes)修道院,一住就是34年!但到底是通过什么途径,使勒韦尔迪从青年时代的诗歌狂热终致踏上与上帝秘密对话和过神秘的晚年隐居生活之路?大概没人说得清楚。此后,尽管他也去巴黎小住,却始终未真正离开索莱斯姆。1960年6月16日,他带着终生相伴的孤独,吞咽下最后一口空气。阿拉贡悲叹:“一颗黑色太阳陨落在索莱斯姆。”
诗行外壳的精致,以及诗意内涵的飘忽,构成勒韦尔迪整个诗歌的最显著特点。他的每一首诗,几乎都源自稍纵即逝的灵感,给人以神秘的空灵,一种冥冥中如电闪的悟知。他用电影的手法写诗,善于抓住那些不能抓住的东西,比如飞行的鸟,溜过去的反光,或飘散的钟声。勒韦尔迪在诗中自由而精确地安排背景,剪裁语言,按他自己那种仿佛拼版或导演的方式,把许多不同的形象杂乱地排列起来。感受勒韦尔迪的诗,就像在淡泊朦胧的月光下感受悲凉。他把身心都靠在宁静上。他诗意的苍白静美,不是柔弱颓废,而是一股销蚀一切的力量。当这股力量触及心灵时,我们寂然落泪,思绪突破前所未有的地平线,扩张到星光之外,季节之外。他的诗的力量是渗出来的,像一股暗流,不一会儿,你便从头到脚全被浸透。宗教的神圣体验使勒韦尔迪加倍激烈,也加倍拒斥,使勒韦尔迪在深度上更感绝望。
从内心的角度看,勒韦尔迪是另一位兰波。弱化了的兰波——在兰波那里,语言的舞蹈及精神的滑落,导致集中和爆炸,导致拯救的本质;而在勒韦尔迪那里,它们仅仅从自身中指向激奋的萌芽。兰波的猛烈使语言汹涌直下,一去不返;而勒韦尔迪则迫使精神永无休止地重返原地。两种旋涡。在勒韦尔迪的诗中,感觉像缆绳断裂,不再彼此咬紧。这赋予灵魂另一种自由,一种至高的简单,一种奇异的震撼力。事物在自身中骚动、交叉、照亮,又在黑暗中互相平息。
在诗中,勒韦尔迪摆出的是一幕幕最平实也最神秘的生活场景。这些场景,非常之小之虚,唯有他能注入如此多的灵魂、想象和力量。他的句子简单极了,拆开来,是儿童随手撒落的语言,却是从不曾被人说出过的新鲜和纵深。他多么好地借用了简单,来烘托他内心的神秘和丰满。
生活单纯而快活
明亮的太阳敲着柔和的叮当
钟声已经平息
今天早晨光穿透一切
我的脑袋是点燃的楼台
我居住的房间也被照亮
一缕光足够
一声开怀大笑足够
我的快乐摇撼了房屋
并以它美妙的歌声
挽回那些想死的人
我唱走调了
呵真好笑
我的嘴向所有的风敞开
到处抛掷狂语
我不知道它们是怎样说出的
为了飞向另一些耳朵
听吧我没发疯
我笑在楼梯下
笑在洞开的门前
笑在散落的阳光里
笑在绿色葡萄园的墙上
而我的臂膀伸向你
我爱你是在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