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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自然之剑

凌海的心神又有了一下波动,那是接触到了一个带着无比残忍和狠厉的眼神,不过那只是一刹那间的闪烁。可是凌海的确捕捉到了,他心里便有了一个念头,一个断定,但他没有说出来,他不能说出来。

“少侠,前面便是大乘寺,各路武林朋友便是栖宿在那里。”恒静师太指着那露出斜角的寺院道。

“哦,好!请师太叫人为我准备一下,我想先去看看恒慧师太的毒伤如何,也好及时想出救治之法,然后才去见各位朋友。”凌海毅然道。

“少侠不用休息一下吗?”恒静师太奇问道。

“救人要紧,何况你看我,精力充沛得快要爆炸了,怎还需要休息呢?”凌海笑笑道。

“那贫尼真的要代我峨嵋向少侠表示深深的谢意。”恒静师太感激地道。

“峨嵋之事,就是我凌海的事,凌家世代与峨嵋交好,我祖父与宁远师太,我父亲与恒慧师太都是至交。说起来,恒慧师太还应算是我的师伯呢。”凌海谦恭地道。

“恒远师妹,你去为少侠安排一下住宿和斋饭。看过掌门师姐后,少侠便回来用餐。”恒静师太向一路上山尚未开过口的恒远师太温和地道。

“有劳师太了。”凌海也向恒远抱拳客气地道。

“大师,我还有一匹大驹马在山下‘东来客栈’寄放着,我想有劳大师派人去把马儿牵到山上来。”凌海旋而又转身向无妄大师恭敬地道。

“少侠请放心,老纳自会办好。”无妄大师毫不犹豫地答道。

“那就好,师太,我们现在就去看一下恒慧师太。”凌海向恒静师太真诚地道。

“请随我来。”恒静师太大踏步向卧云庵走去。

一行五人,来到卧云庵,众位小师太都为之侧目,如此有内涵而丰神如玉的少年,她们还是头一次见到,且听自己师姐妹们曾谈过这位俊逸的少年,所以对凌海的举动特别留意。

不断地有人向恒静师太问好。这庵很大,很有气势,檀香缭绕,给人一种安详、肃穆、祥和而圣洁的感觉,凌海也为这庵的气势所摄,一颗心变得无比虔诚。

“这便是掌门师姐静修的地方,少侠请进。”恒静师太来到一间大禅房的木门前客气地道。

“师叔,师叔……”四名弟子在门内恭声道。

“掌门的气色怎么样?”恒静师太关切地问道。

“师父还是那个样子,没有丝毫好转。”一名眉清目秀的小师太忧虑地道。

“让我去看看。”凌海大踏步地来到恒慧师太的榻前道。

“少侠,是你来了。”休清转身,那对焦虑的目光立刻带上了一点喜色地道。

“嗯。”凌海含笑点了点头,然后望了望躺在榻上仍处于昏迷状态的恒慧师太一眼。

只见恒慧师太满脸带着淡青之色,鼻息微弱,在额角附近还出现了两道淡金色的条纹。本来清瘦的面庞,这一刻看来有些浮仲。

凌海心中一惊,赶忙握住恒慧师太的脉门,静静地感应着恒慧那凌乱的心跳,神色有些微变。然后立刻回头对休清急促地道:“休清师姐,快去拿十只碗来。”这时凌海捕捉到一丝残忍的目光,一种幸灾乐祸的情绪,他没有回头,但他却知道那是谁的心境,也依然没有作声。

“少侠,碗拿来了。”休清急促地道。

恒静师太、休远都露出不解的神色。

凌海抽出一把刀,一把如一泓秋水的刀,一把寒气逼人的短刀!

恒静师太、休远都大惊,殷无悔和休清也都惑然不解,只有一人心中在祈祷。

“少侠……”恒静师太终于忍不住制止道。

“师太,令掌门所中之毒实在太奇怪,似乎有十种毒性在互相牵制,若贸然只解除一种剧毒,那便会迅速打破这十种剧毒之间的那种平衡,使恒慧师太毒发更快。而这十种剧毒在达到平衡之时却也在不断使恒慧师太的体质发生改变,才会形成一种缓慢的中毒过程。不过这种毒药却最厉害,就算解了师太体内的剧毒,恐怕也会需要一年时间来静心修养,否则绝难达到以前的武功境界。而我不敢在师太身上实验,只能取数十滴血进行不断实验,才敢对症下药。这杀手也够毒的。”

“哦!”恒静师太松了一口气应道。众人也跟着释怀,只有一个人变得惊异,当然这全都逃不过凌海的心。

凌海的短刀扬了扬,立刻注上内息。蓦地青芒大盛,竟形成一道青青的雾气,将凌海也罩入其中,满屋通亮,甚至有些耀眼。

众人大惊,想不到竟会有如此宝刀。而凌海却大喜,想不到自己的功力竟达到了这种地步。他却不知道,他已具备了二甲子多的功力,先天真气也已达到了极盛的境界。那颗如意珠不仅将他体内的所有真力结合,还使他陡增了二甲子功力,单功力而论,目前天下可能无人出其右。

这宝刀的青芒不似刀身,刀身或许会因沾碰过某些物质会使伤口感染,对于一个身负剧毒的人来说,犹为可虑,而刀芒却纯粹是一种气劲的形式,绝不会有因刀而感染的情况。同时,这柄宝刀的刀芒曾有震慑“恨火赤蛤”的经历,说明刀芒本身有一种降魔避邪的作用,因此,凌海选用刀芒取血。

刀光一暗,已经有一股略带青色的血液滴入碗中,凌海每碗取出两滴,然后便止住血流,收起短刀,从怀中掏出十几个瓷瓶,二十多包药物,然后对立于身后的恒静师太缓和地道:“师太,我想在这里试验,不希望有人来打扰,望师太能给我一点时间。”

恒静师太望了望榻上的恒慧,犹豫地道:“好吧,我们先退出去。”

“对了,休远小师太不如留下来给我做帮手吧。”凌海又转头向休远静静地道。

休远眼中一片迷茫,然后望了望恒静。

“好吧,休远你正好可以向少侠请教一下用药的方法,你就留下来吧。”恒静师太平和地道,然后转身走出禅房大门,在门外坐了下来,而且关上禅房之门。惟留下凌海与休远及恒慧师太。

凌海望了休远一眼,有些无奈和歉意。

休远也目含幽怨的地望着凌海,露出一种让人心碎的神情。

“唉,这又是何苦呢?”凌海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

休远的眼圈有点红,无限凄惋地问道:“是我很丑吗?我知道一个佛门弟子不该有七情六欲的,可是我禁不住不想你,难道你不喜欢我吗?”

凌海望着楚楚可怜的休远,无奈地道:“你很美,是否是佛门弟子也不很重要,但我已经有了心上人,我不能对不起她。”

“我不会为难你,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休远有些伤感地道。

“来,我教你用药,配药。”凌海故作轻松地道,说完把地上小瓶中的药一一给休远介绍一遍,然后把这些药一种种地放在血液中混合,以观察其反应结果并一一介绍。

他很小心地观察,不放过每一个很细微的环节。可是试过十多种药物之后,依然未能使碗中的血液变回鲜红色,但凌海绝没有丧气,依然很专注,很认真。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竟到了夕阳西下之时,凌海依然很专注,两个时辰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而休远也为这些药物的特性和奇妙所迷醉,根本不觉得累。最焦急的是立在外面的恒静师太和恒善师太,但两人心思各不相同。殷无悔立成一尊塑像,动也不动一下,竟进入了一种禅定状态。

“吱吖——”恒静师太最后还是禁不住推门走了进来。

凌海心神一动,这声音使他想到了一种东西,青蛙的叫声,对!“恨火赤蛤”,凌海想到了“恨火赤蛤”这绝毒的东西,而能成为“恨火赤蛤”大敌的“如意珠”不是至圣的宝物吗?想到这里,凌海迅速找来两个干净的碗。

“少侠,有结果了吗?要不要吃了饭再继续?”恒静师太小心地问道。

“不必,再等一会儿。”凌海又拔出短刀坚决地道,然后割开自己手腕滴下十数滴血。

“少侠,这是干吗?”恒静师太和休远同时疑惑地问道。

“我想试验一下,我体内有‘如意珠’这圣物的精血,或许有些作用。”

凌海用一只筷子蘸了一点自己的血在每个碗的毒血中都放一滴。

片刻之后,只见每个碗中的血色渐渐改变,那没有加入药剂的血液最早恢复鲜红之色,而其他各碗以加入的药剂多少而论,越多,血红恢复越慢,但每碗最终全都恢复了鲜红之色。

“成了,成了,有救了。”凌海欢喜地道。

“凌大哥的鲜血果然有效,果然有效,真神奇。”休远也兴奋得欢叫起来。

凌海立刻割开手腕,放出近半腕鲜血。他脸色苍白,一下子变得有些疲倦,但还是强打精神对恒静师太道:“师太,麻烦你给掌门喝下去。”

“少侠,你……”恒静师太感激得说不出话来。

“凌大哥,你没事吧!”休远慌急地问道。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休息一会儿便没事了。”凌海莞尔一笑道。

“少侠的恩义,我峨嵋绝不敢忘怀!”恒静师太心中非常激动,连声音有些颤抖。

“恒静师侄,你给恒慧师侄喂下一半吧,有‘如意珠’灵气之血,不用很多就可以解除恒慧师侄身上的毒,另一半我想拿来救另一个人。”一个面色莹润,眼带沧桑的老尼如幽灵般地从禅房内那观音神像后飘了出来。

凌海骇然,刚才他似乎没有感应到这人的存在,那不用说,这老尼的武功已经达到了收敛任何生机的境界。其实,他刚才只是把全部的心神放在恒慧师太的身上,且这老尼便是三十年前功力便已达到至境的宁远神尼,又在刻意收敛声息,所以便没有觉察到。若是凌海全心去搜索,在方圆百丈之内,绝没有生命可以躲过凌海的灵觉。就算所有生机都敛去,但空气的流动绝对有异。

“师叔,你老人家出关了?”恒静师太、恒善师太立刻恭敬地道。

凌海又捕捉到了一丝惊骇的情绪,他的眼神一闪,同时也接触到一丝厉芒。他忙立身向宁远躬身道:“原来是神尼驾到,晚辈凌海,拜见神尼!”

“不必多礼,少侠能舍身救人,老尼感激不尽。”宁远神尼慈详地道。

“弟子休远拜见师祖。”休远立刻跪地拜道。

“小丫头,起来吧。”宁远神尼慈祥地笑道。

“谢谢师祖。”休远立刻起身恭声道。

恒静师太迅速喂一半凌海体内的精血到恒慧师太的口中,然后将剩下的一半递给宁远神尼。

“少侠,难道不想知道我想救的是谁吗?”宁远神尼望了望凌海温和地道。

“神尼所救之人自是该救之人,只是我想不出什么人值得神尼亲自去救?”凌海奇问道。

“不如少侠与我同去看看吧。”宁远神尼恬静地道。

“哦,既然神尼如此说,那晚辈便去一趟吧。对了,恒慧师太必须经过一夜的静休才能好转过来,这一夜之间不能受到任何侵扰,而且这一段时间也毫无动手之力,务必要好好守护。”凌海很认真地道。

宁远奇怪地望了凌海一眼,似乎欲说又止。凌海却很明白这一眼的深意,只是对宁远笑了笑。

“少侠放心,我会着人看好的。”恒静师太平静而庄重地道。

“今晚,我也不能来这里照看掌门师侄了,我还必须为另外一人疗伤,你们看守不能有一丝马虎,知道吗?”宁远神尼望了凌海一眼也沉声道。

“是,师叔,我和恒远师妹及恒善师妹会亲自来为掌门师姐护法,请师叔放心吧。”恒静师太肃然道。

“那就好了,不过三人一起似乎也不很好,若每时每刻都静守着,终会疲劳,而到时候贼子乘机下手不就糟了?不如三位师太每人守两个更次,轮流休息,这样会更好的!”凌海笑道。

恒静师太不解地看了凌海一眼,然后又望了望宁远,似征求宁远的意见。

“少侠所说也有道理,你们三人一人当值时,其他两人可以在附近的禅房静坐,只要一有动静,便立刻可以出来相助,也的确很好。你们就依少侠所说的去做吧。”宁远沉思了一会儿,平静地道。

“是,师叔。”恒静师太恭敬地道。

“那就这样了,少侠我们走。”宁远踏着安详的步子边走边向凌海道。

凌海亦步亦趋地跟在宁远身后走出了禅房,他不敢回头看休远那凄怨的眼神。

静静地走出卧云庵,都没有说话,一种祥和恬静而富有生机的气息围绕着两人。风吹过,轻轻地吹过,轻轻地摆动着那灰色的僧袍和一袭白衫,给人一种飘然出世的感觉。

端着盛血之碗的宁远神尼,其步子很轻盈,空着手的凌海步子很潇洒自然,却又暗含着难以解说的玄机至理。

“神尼,你是否奇怪我为什么要告诉她们所有人恒慧师太的伤势之重?”凌海静静地问道。

“少侠自有道理,我相信少侠的为人,虽以前从未见过少侠,但今日从少侠的气质,作风便可以看出,少侠是可以信赖的。”宁远的声音如无波的湖面一般平静。

“我是想利用这一晚上的时间把内奸给揪出来,以免除后患。”凌海声音有些冷地道。

“少侠可有什么发现?”宁远的话始终是那样轻缓而又有节奏。

“我在心里似乎有一点点的感应,但我不能肯定。不过只要凶手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定会把握这个时机,否则,他们对恒慧师太所下的毒就等于是做无用功了。”凌海猜测道。

“那,他们为什么在前几天不动手呢?掌门师侄已经昏迷了三天。”宁远有些奇怪地问道。

“神尼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守在恒慧师太的禅房内的?”凌海疑问道。

“在师侄昏迷的当天便已经守在她的房内。”宁远不解地答道。

“这就是了,不知神尼为恒慧师太护法有谁知道?”凌海又疑问道。

“没有人知道,我没向任何人说过,只有掌门师侄一人知道。”宁远应道。

“看来这内奸的功力定是绝高,居然能察觉神尼的存在。不过也可能是对方对自己下的毒很有把握,认为天下无可解之药,所以他们没有冒那个险的必要。”凌海分析道。

“少侠所说有理,但不知少侠有什么方法可以抓出这个内奸?”宁远惊奇地问道。

“我想请神尼去替换恒慧师太,而把需要疗伤的恒慧师太送到另一个地方去疗伤,不知神尼意下如何?”凌海恭敬地道。

“哦,若真是这样,那倒没关系,少侠可会易容之术?”宁远怀疑地问道。

“会一些,晚辈曾在祖家呆过一段日子,要把神尼换成恒慧师太的样子,那并不是件难事,难一些的便是怎样将恒慧师太换出来。”凌海有些皱眉地道。

“这个少侠放心,我有办法做到。”宁远肯定地道。

“这样就好了。”凌海欣喜地道。

“少侠可知道,我为什么会叫你和我一起去见那个人?”宁远突然问道。

“晚辈不知,若是这小半碗血可以救活对方的话,晚辈之来似乎是多余的。难道不仅需要血还需要化去其他的什么毒?”凌海惊疑地道。

“不,有这一小半碗血已经足够救下他的生命,并让他很快复原,我今天找你陪我一起去看他,只是有些话要跟你说。”宁远声音很平静地道。

“哦,神尼有何话要说?”凌海不解地问道。

“我看少侠是深具慧眼之人,从气色、神气等可以看出少侠的武学修为已达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境界,或许这是我穷究一生也未能达到的境界,但我却能体会出少侠所习武学的精要所在。一切都是顺乎天道、人道,万法自然,无拘无束,这是一种大成之境界。少侠的神功初成,似是对这种境界的精要还未能了解。我只想告诉少侠,万事随心、随缘,不能强迫自己去做什么,或者强迫自己不去做什么。这样容易造成人道的破绽,让心中总有一种遗憾的感觉,这就容易破坏少侠武道的修为,更难使少侠在武道上再有所突破,愿少侠凡事三思,但只要问心无愧便可以了。特别是儿女之情最容易在心头产生阴影。”宁远深沉地道。

凌海的脸色微红,有些不知所措地道:“晚辈与休远小师太的对话,神尼都听到了?”

“不错,这小丫头,我早就看出不适做我佛门中人,这也不能怪她,七情六欲,并不是很容易便可以戒掉的。这可能是她应该经历的魔障吧,而少侠也无须太拘于礼节,想世上这些门户之界,这些规矩,这些礼俗本只是用来约束俗人的,若一个人处处为礼节所束缚,为门户之界所影响,那他绝不可能使自己达到一种超凡的境界,至少绝不可能使自己的心灵达到完美之境,所以我劝少侠也不要过于束缚自己的思想,故意去回避什么。”宁远温和地道。

“可晚辈已经有了未婚妻,虽未曾明媒正娶,可也不能对不起她呀。”凌海脸色有些微红地道。

“你可喜欢休远?你是否对休远也有你对未婚妻的那种感觉?”宁远的声音万分祥和,让人起不了半分杂念。

“我……我不理解,有时候也好像有,但我没有仔细想,也没敢仔细想。”凌海变得有些拘束地道。

“情之一物,最难理解。少侠,你入俗了,这对你由人道入天道,由天道入武道,是个障碍,你必须去想,万事随心、随缘,要紧记自然的发展。阿弥陀佛,老尼本不该说这样的话。”宁远平静地道。

凌海愣了一会儿,吁了一口气,无比感激地道:“谢谢神尼的点拨,让晚辈茅塞顿开。”

宁远看了凌海那逐渐变化的脸色,含笑道:“少侠终于明白了。”

“神尼这一下子便解开了我心头的疑虑,使我能有将三道合一的机会,真是感激不尽,我定不会辜负神尼所望,除魔卫道!”凌海声音很平静很平静,让人听了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安详,就像是一道春水滑过湖面,又像是一阵春风拂面而过。凌海也顿觉心中无比开阔轻松,仿佛天和地再也没有压力,一呼一吸都是那么自然。

“少侠,便是在这里面。”宁远指着一座小石屋安详地道。

凌海打量了一下面前的情景,只见几簇花圃夹道而生,两棵苍松立成一副雄劲而富有生机的画面,就像两个巨人守卫在石屋的门旁。为石屋撑起一片翠绿的天空。石屋傍崖而建,崖不高,但却有一种浑然天成的韵味,整个环境给人一种优美、祥和、静谧的氛围。

“这是神尼修真之所?”凌海疑惑地道。

“不错,这正是老尼三十年来的住所。”宁远客气地道。

凌海来到了石屋门口,便感觉到了一个心跳,很缓很缓,很微弱很微弱,就像是脚步稍重一些便会将这微弱的心跳震得停止下来。那呼吸之声也是断断续续,毫无规律。凌海不禁吓了一跳,暗想谁受了如此重的伤,便迅速推门迈了进去。

一股浓重的草药味扑鼻而来。石屋的光线很暗,这对于凌海来说不算一回事,可是这时却有一道锐利的劲风从右侧袭到。是剑风,是一柄让人心惊的剑,但这样的剑不适用于偷袭,因为剑风太强,一动便有锐啸之声,这等于是个报警工具。

凌海当然不怕这一剑,他在进屋之前便已感应到还有一人存在,但心挂病人也便没有管那么多,却没想到竟受到攻击。

凌海没看见对方是谁,但他却知道对方用的是峨嵋剑法,甚至连对方剑法所走的轨迹都已清清楚楚地映在心底,是以他并没有还击,只是伸他的右手,那如玉琢般的手,在暗室中也泛起一层圣洁的光润。修长的五指,灵活的五指,每一根手指都似乎是一个完美的艺术品,五根合起来却变成了一个迷人的梦。

剑风很响,可见对方也是个用剑的高手,能把剑使到这种速度能让破空之声有裂帛之势的剑手,是一个不错的剑手,这一剑不仅有裂帛之势,而且还飘突如云,灵动如蛇。

可惜这把剑遇到了凌海,再飘突的云也是自然的一部分,再灵动的蛇也只不过是自然界中的一条小生命。而凌海,便是自然,他立的姿势是那么自然,他伸的动作是那么自然,他五指伸缩得也是那么自然,他的心却融入了整个自然,自然便在心中。

风声突敛,一声娇叱传来,剑已在凌海的手中,那五只如梦般的手指已经搭在那柄让人心惊的剑上,剑是好剑,手是好手。

“惠枝,是自己人!”宁远神尼那安详而恬静的声音传了过来,也同时跨进了屋子。

凌海这才有机会目睹这位握剑的主人,石室很暗,但凌海的目光却很亮,就像是天边的启明星,是两颗,射出两道朦胧的光润。

剑好,人更好,比花还娇,有天边彩霞的那种柔美,有空中白云那种韵味,有山间野鹤那种清傲,有林间小猴那种天真。一头长发如乌瀑斜洒,一双丹凤眼射出让人心醉的迷茫。有点不知所措的样子,更是我见犹怜。红扑扑的脸蛋似被晚霞轻披,一张樱桃小口却翘起几缕不屈的怨怒。凌海心有些醉,他醉心于大自然,是因为大自然的那种莫测高深而又恬静安详的美。但这少女却有一种比大自然更让人陶醉的美。突然凌海心中一动,这张脸的轮廓好熟,那一声娇叱好熟悉,这些表情也都如此引人入胜。

“惠枝,惠枝,哦,祖惠枝,你是表妹,我是凌海呀!”凌海心中激动得有热浪在翻涌,他终于想起来,这个名字,这张俏脸,便是小时候最爱找他打闹的表妹祖惠枝,是以竟兴奋地欢叫起来。

“你就是表哥凌海?”那被称作惠枝的少女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

“不错,傻丫头,他就是你这几年一直念念不忘的表哥凌海。今天刚好他来峨嵋为你恒慧师姐治伤,我便顺便带他来到这里,不仅仅是为了让‘九梦掌门’复元,也让你这小丫头一了心愿。”宁远神尼笑道。

“真想不到三年未见,都长得这么高,真叫我一时认不出来了。”凌海笑道。

“你真坏,一开口便笑人家,还让我信心全都没了。”惠枝不服气地道。

“傻丫头,你想一剑把你日思夜想的人给杀掉哇?”宁远慈祥地笑道。

“人家练这一剑可花了好几个月呀,就算伤不了他,他总得做个狼狈样子给我看一下嘛,这么一伸手便把我这一剑抓住了,不是让我太没面子,让我太没信心了吗?”祖惠枝气鼓鼓地道。

“唉哎,唉哎……痛死我了,我的手指断了,我的手指被剑切断了……”凌海突然放开剑捂住右手装作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低呼道。

“扑哧……看你装成这副模样,也太过火了吧,师父看见了,还会说我太残忍了,算了,我不怪你就是了。”祖惠枝忍不住笑了起来道,这一笑如百花齐绽,牙齿微露,把凌海都看得呆了。竟一下子停住了痛呼,看得祖惠枝的脸色似红透了的柿子,微微地低着头,手中的剑也不知道往哪儿放好,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把宁远神尼也逗得笑了起来。

“哈哈……没想到那个会撒娇的小表妹也会害羞。”凌海突然笑道。

“你这样看着人家,我脸上有花吗?一副不正经的样子,就知道欺负人家。”祖惠枝低低地幽怨道。

“对了,神尼,怎么九梦掌门会在峨嵋呢?”凌海奇问道。

“这事说来话长,但总还是离不开‘毒手盟’。当初九梦掌门被叛徒所害,功力尽失且身中剧毒,逃了出来,老尼正好要去武当有些事情,或许是他命不该绝,也或许是‘毒手盟’应该有此报应,老天竟在巧合得让人难以相信的情况下,让我救了他。我本来是想起了八难师兄的一句警告,告诉他小心奸人,可是却依然迟了一步。于是我便把他救回了峨嵋,可是一直都解不开他体内的毒,只能靠一些药物延缓毒性的发作。”宁远深沉地道。

“晚辈听人说,九梦掌门不是还在武当吗?而且将掌门之位禅让给了他的师弟?”凌海更是不解地道。

“那是九幻奸贼搞的鬼,也不知他从哪儿弄出个与九梦长得很相像的人,来代替九梦掌门进行过渡,然后把假九梦放在太虚宫中软禁,不允许与外界联系,说是静修,其实是怕人识破秘密,只恨一直没找到机会将暗杀九梦的恶贼除掉而已。”宁远痛恨地道。

“想不到九幻道长也是‘毒手盟’之人,这样看来‘毒手盟’在很早就已经在各派安插了奸细啰?”凌海吃惊地道。

“应该是这样,根据八难师兄的推测,这九幻并不是属‘毒手盟’,而是三十多年前‘双龙会’的余孽。而‘双龙会’便是‘毒手盟’的前身。”宁远神尼有些缅怀地道。然后将那小半碗凌海体内的精血喂入九梦真人的口中。

“表妹,你是何时找到了这么好的师父?”凌海笑着向祖惠枝道。

“是三年前,听说你家出事后,大爷爷便叫二爷爷把我送到峨嵋,当时二爷爷便直接找到师父,我就稀里糊涂地有了个这么好的师父啰。”祖惠枝有些伤感地道。

凌海神色一片黯然,他明白为什么祖金山要祖金威送祖惠枝上峨嵋,那是因为祖金山想查出仇人后,与他们决一死战。心中的感激之情油然而生,不免对祖惠枝有些爱怜。三大奇门并没有姻缘关系,但都因为当初祖金山、凌归海等五人结义后,才使三大奇门后辈都以表兄、表妹相称,而凌海自小便和祖惠枝很投缘。只是这三年多来,世事变化太大,再也未曾相见而已。如今亲人陡然相遇,当然难免让旧时的回忆把心中的爱火点燃。很自然,少男少女,相互吸引本就很正常。

凌海没有说话,只是在沉思,也是在缅怀过去,那失去的岁月才是最美好的,最动人的。

宁远神尼将手中的碗轻轻地放在地上,抬头望了望凌海与祖惠枝,道:“惠枝虽是我的关门弟子,但并不是我佛门中人,在这里从师三年,这时候也该是下山除魔卫道之时了。我三十年未曾管尘世间的事,并不想下山,只希望少侠能带着惠枝到洛阳,一同为江湖正义出一点力,也等于是我为江湖所做的最后一次努力吧!惠枝,过几天凌少侠下山之时,你便同他一起去找你爷爷吧。”

“师父……”祖惠枝神色一黯,欲言又止地道。

“你总不能留在山上过一辈子吧?当初你爷爷送你上山,也是想你能为武林宏扬正义,所以老尼才破了三十年的例,当然你爷爷当初和本派的关系甚好,也是其中一个原因,但更重要的是,我想借你这俗家弟子代我为江湖出一份力。为师心意已决,你不用再说什么了。”宁远神尼认真地道。

“对了,神尼,我们也该把恒慧掌门换过来了,这里便由我和表妹看守就行。”凌海似记起了什么道。

“好,我去叫人把斋饭送到这里来,再为我化装,否则待会儿你可就要空着肚子了。”宁远神尼转身走出石屋道。

峨嵋山的夜色很美,天上的星星近得似可以用梯子攀上去,月色也很好,秋风有些凉,松涛阵阵,远处偶尔传来饿狼的嚎叫,有些凄厉,但却也为峨嵋的夜景增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秋虫低吟,偶有叶落鼠走之声,构成了一个完美的秋夜。

月光本就有一种朦胧的美,而在金顶之上,却似给大地披上了一层轻纱,一层如梦似幻的轻纱。一切都不太真切,一切都带有一点点梦幻的色彩,给人以无限的遐想。

灯光如萤火,摇曳不定,从金顶那小山崖下的石屋中透出来,两颗古松形成魔鬼般的枝身,别有一种幽森的气氛。

凌海便坐在树下,那是一个小石墩,他似乎也变成了那块石墩,没有半个字透出嘴,他只是静静地坐着,静静地品味着天地间的静谧。

望着月亮,快圆了,只缺那么一点点。

“可惜,今天是十八。”凌海暗自叹息。

星光很灿烂,天空成灰蓝色,深邃得可以望穿人的眼睛。的确,凌海在想人!

在想小时的快乐生活,在想和司马屠一起去看那让人想呕吐的屠场,满地的尸体,满天的乌鸦,满空间的血腥,还有缓缓倒下去的父亲,立着不倒的二公。有他母亲,那慈爱的轻抚,那温柔的笑意,可却是染满了凌家的鲜血,是凌家灭门的帮凶。

一直以来,凌海在压抑着自己的心灵,再加上一路上匆忙赶路,他不想去想这些伤心的事。而今天,宁远神尼却给了他一段寓意很深的话,加上这静谧的夜,这引人遐想的意境。

于是他便放开了自己思想的束缚,一点点向自然解放自己,一步步向自然靠近,一点点地将心头的裂缝缝合。那是心灵的破绽,虽然凌海的功力已达到了绝顶之境,但却未能使自己由人道入天道,由天道入武道,达到三道合一的境界。

刚走出那石洞之时,还是因为对这些凶手并不了解,而又有爱情的滋润,使凌海在无意识中偶尔达到了三道合一的境界,那纯粹是无心之作,因为先天真气本就是在无意中才能够发挥出最大的作用。而之后,便一事接一事,从而影响了他的心神,使心神总有一丝挂碍,也便使心神不能达到最自然、最平静的地步。想要追求剑道的完美,只要有一道未能达到一定的境界便无法达到剑道的完美。

天与地始终是那样宁静,天总有一种让生命向往的魔力,而地却总有无穷无尽的生机,诞生出生命。而生命的意义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仇恨存于人们的心目中?难道生命的意义便是要在不断地残杀中找到定位?难道生命的意义便是要毁灭其他的生命?

想到孙平儿,凌海的心中便充盈着爱意,那是一种使生命更旺盛的爱意,让心潮澎湃的爱意。凌海似乎找到了定位,因而有了一种无限的陶醉,无限的思念。思绪在延伸,心灵在扩展,不断地扩展,那种奇妙的声音世界又在耳边重现。凌海突然顿悟:生命的意义在于爱,无限的爱,甜蜜的爱,仁爱无敌,仁爱无敌!他忆及在巨船上与厉啸天论武,孙平儿曾问过,若想达到武学的至高境界,是否便要绝情绝义、无情无义才行?当时的回答只不过是一个仓促应付之词,因为他知道孙平儿会因不想影响他武道的进步而离开他。

所以他才会以一种安慰的方法告诉她。“武道的至高境界,在于有情、有义、至情、至义,因为天地之间的正气并非绝情绝义,聚天地之正气中的真爱,化为对天下苍生的挚爱。”没想到当时的胡编之语居然真是如此。凌海的心中喜极。

但他很快听到了脚步声,传自石屋内,但却是向外走来,是祖惠枝的步子,很轻很轻,有点蹑手蹑脚,似乎是怕凌海听到了声音似的。脚步之声的确很怪,比树叶飘落的声音更小。但凌海的听觉神经却是无比的敏锐,哪怕是二百丈外的叶落之声都可以听到。这全是“如意珠”所赐,不仅使他听觉神经变得敏锐,而且当运功时,那眼力也变得无比快捷,别人看起来不可思议的快捷,而在他的眼中却像蚂蚁爬的速度,同时身体也蕴藏了力量,否则赶了数天的路又献了半碗血,他怎还能如此神采奕奕?

他感觉到祖惠枝心中没有恶意,而是一股淡淡的得意,似乎一种将要发生的恶作剧已经成功了一般。凌海的心中感到一阵温暖,一阵爱意,使他的心灵延伸得更远,几乎可以感应到卧云庵的动静。

凌海知道祖惠枝想干什么,他有些好笑,长这么大了,依然还喜欢玩那儿时的游戏。不过这却让他异常激动,思维异常的活跃,凌海想让祖惠枝大吃一惊。

祖惠枝走到凌海的背后五尺时,心头的得意更甚,甚至有想笑的感觉。因为他认为自己的恶作剧现在已经快成功了。可是她突然一声惊叫,整个人都抖了一抖。

祖惠枝听到了一个声音,从心底升起的声音,很大,有她想对凌海大吼的那一声那么大,本来全神贯注地想吓别人,整个心灵都很集中,但却突如其来地被人吓着了,这一惊是多么沉重,可想而知。

凌海扭过头莫测高深地向祖惠枝“嘿嘿”一笑道:“没吓着你?”

“你……你……你欺负人。”祖惠枝一声怒叫向凌海扑到,要扭他的耳朵,这是她以前斗败后最不服气的表现,凌海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招,不过祖惠枝那沉睡了几年的老招式重用起来,给凌海的心头荡起一阵莫名的暖意,竟不避不让,规规矩矩地被祖惠枝捏住了两只耳朵。

“唉哎,唉哎,大小姐饶了我吧?”凌海故意装痛地道。

“你呀,总是耍我,人家还没用力呢。”祖惠枝白了凌海一眼,泼辣地道。

“啊,你还没用力便这么痛,那用力还得了?”凌海装作一副苦相道。

“不要紧不要紧,用力只不过让你两只耳朵变小一点,但还是两只耳朵。”祖惠枝狡猾地笑道。

“我向你道歉行了吧?我的大小姐呀,耳朵小了可不好看了。瞧!我现在这样如此英俊潇洒,若耳朵变小了,那比例失调,可叫我以后怎么见人啊?”凌海装作一副苦苦哀求的样子道。

“扑哧!”祖惠枝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也不害羞,自吹自擂,这么丑还说英俊潇洒。”

“怎么可能呢?我这么漂亮的好表妹念念不忘的怎会是一个丑八怪呢?你说谎,你说谎。”凌海怪声怪调地挑逗道。

“不跟你玩了,尽戏弄人家,油腔滑调,像个小流氓。”祖惠枝红着脸放开手低笑道。一副撒娇的样子看得凌海都有些发呆了,虽然在夜里,但却有星光的照耀,对于凌海来说,和白天根本没有什么区别,使他的心神完全回到了过去一起嬉戏的时候了。

“看着人家干吗,人家好丑吗?”祖惠枝不依地道。

“你好美。”凌海不由自主地脱口道。

祖惠枝的脸更红了,头也低得只能看到脚尖,手在不断地揪着衣角,然后又突然奇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来了呢?我可走得很轻呀。”

“我怎会不知道你来了呢?就算你没有脚步声,但你走到哪儿,哪儿的空气都会变得很香,你靠近我时,香味也越来越浓,我就嗅出是你来啰。”凌海笑道。

“你撒谎,油腔滑调,快从实招来,否则拧耳朵伺候!”祖惠枝心头暗喜,但依然不依地作势欲拧地道。

“别!别!别!有话好商量嘛,其实呢,是你轻功太差。”凌海装作一个古怪的样子笑道。

“哈,你看不起我的轻功,那我们来比试比试。”祖惠枝翘起小嘴不依地道。

“瞧你生气的样子多么可爱,对,对,就这个样子,给我看看。”凌海指着祖惠枝大笑道。

“海哥哥,你让我一下嘛,每一次都斗你不过。”祖惠枝一下子蹲下来搭着凌海的肩撒娇道。

“好,好,我的大小姐,你要我怎样让你呢?每一次都挡不住你这一招。唉,活该我倒霉,遇到你这绝世无双的撒娇高手,算我服了你。”凌海装作很无奈地神情道。

“大丈夫说话可得算数啊,不许耍我这小女子的赖!”祖惠枝喜道。

“好,不耍赖,我哪敢了,我还不想让耳朵变小呢?”凌海一脸苦相地道。

“那你教我,刚才把话从我心里传过来的绝技。”祖惠枝得意地道。

“哎呀,我的大小姐,你这不是给我出难题了吗?这是心语,可不是说教便可以教的,还要看人的心神修为,否则教也是白教,毫无效果。”凌海这次真的有些苦涩地道。

“我不管,你答应过的,说过不许耍赖!”祖惠枝得意地道。

“大小姐,让我教点别的东西给你吧,这个我真的是无能为力。其中还有一个过程,很长,不可能一下子就跳到这个阶段来的。”凌海无奈地道。

“这个过程有多长?”祖惠枝疑问道。

“可能是两年,也可能是二十年。”凌海苦涩地道。

“我不怕,我就跟着你二十年。”祖惠枝羞红了脸低声道。

“这……这,唉,三爷爷和五爷爷能答应吗?我已经有了一个心上人,五爷爷正和她去洛阳了呢?”凌海手足无措地道。

“啊!”祖惠枝一声惊叫,眼圈竟发起红来,一把推开凌海,低声抽咽起来。

这下凌海更是不知如何安慰,无可奈何地抚住祖惠枝那颤抖着的双肩。

祖惠枝摇了摇双肩,却未能摆脱这双修长而有力的手。

“我何德何能?能得表妹的青睐,我会永远记住你对我的情意,我想,天下的好男人很多,你一定可以找到一个比我更好的。”凌海有些语无伦次,而且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真叫人担心。

突然,祖惠枝停住了哭声,转过头来,那梨花带雨般的俏面显出坚定的神色,沉声问道:“你讨不讨厌我?”

“我……我……我怎会讨厌你呢?你本是一个很可爱、很讨人喜欢的姑娘。”凌海有些结巴地道。

“既然是这样,我不怪你,是命该如此,为什么不能早一点见到你,我一直都以为你死了,所以一心只想学好本领为凌家报仇,可是……可是……”说着竟又流下了泪来。

凌海心中一阵难过。这时,宁远神尼下午的那番话又在他的耳边响起:“若想真的能达到三道合一,绝不能压抑自己,特别是儿女私情最易使人心头产生遗憾,那便是破绽……”不由得一下子又将右手搭在祖惠枝的肩心,整个身子靠近了一些,左手轻拂祖惠枝那飘洒的秀发,一声轻叹。两年的杀手生活实在是使他的心给变得很冷酷,所以才会需要温情的安抚。他心内不是没有想到祖惠枝,但却数年未见,当初只是顽童一般,也并不是很在意。便在这个时候闯进了一个孙平儿,刚好软化了他那冷酷的心灵,而美丽的孙平儿,那无与伦比的温柔的确让凌海不能自拔,充满着爱恋。可上天却偏偏要和他开玩笑,先是一个俏尼休远,再是一个辣表妹祖惠枝,真的让他心乱如麻。

“表哥,你能带我一起去见见你的心上人吗?”祖惠枝擦去眼角的泪水,幽怨凄惋地望着凌海问道。

凌海一下子头都大了,这精灵顽皮的表妹又不知打什么主意,居然提出这样的要求。于是凌海有些可怜兮兮地望着祖惠枝的双眼,结结巴巴地道:“这个……这个可以。”

“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难堪的。我只是想见见这未来的表嫂而已。”祖惠枝含泪幽声道,就像露中的芙蓉一般,直让凌海的心都碎了。

“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妹妹。”凌海轻轻地掏出手帕为她擦去泪水,激动地道。

“表哥,我去照看九梦掌门了。”祖惠枝推开凌海的双手,冷静地道。

“好吧,我还想在外面坐一会儿,待会儿,我再进去看一看。”凌海苦涩地道。

“沙沙……”祖惠枝的脚步很乱,很沉,把凌海的心也踩得很乱,很沉。

“唉……”凌海一声长叹,抚了抚头发,两眼便望着那深邃的天幕,夜很深,天幕更是深沉,让人莫测高深。

卧云庵逐渐由喧闹转为宁静,忙碌了一天的人们终于转入了梦乡。众尼、诸佛都置身于一种静谧安详的氛围之中,香火味依然很浓。

西禅房的灯光依然透窗而出,不是很亮,但足以给这静谧的夜添上一丝沉重的气氛。禅房门口有峨嵋弟子把守,这些都是用剑的好手,峨嵋用剑的弟子剑术都不差,而这四名弟子却是剑术不差弟子中的好手,年龄大小不等,但每人的神情都一片肃穆,眼中射出如夜鹰才具备的锐利寒芒。

禅房内来回踱着一个人,由步子可以听出,她的心神很闲定,功力很深厚,绝对是个高手,她就是恒善师太,恒静师太已经退出禅房,这是第二班。

榻上端坐着恒慧掌门,静静地没有一丝声息,就像是一截枯木,一截快要腐朽的枯木。眼睛深深地闭着,仿佛对所有世事的藐视。

夜很深,很静,秋虫的叫声很凄凉,月亮斜斜挂着,透过纸窗,给室内添上一层朦胧之色。

恒善师太的神色很不自在,但心中似乎有个决定,显得很平静,不时地侧耳倾听,不时地向端坐于榻上的恒慧师太看上一眼。恒慧师太依然那么死寂,没有丝毫生机。

夜很深,灰蓝的天幕缀满了无数双眼睛,使夜显得更诡秘,但最诡的还是人心,恒善师太的心,她已经有了决定,她轻轻地唤了一声:“师姐……师姐……”

没有反应,恒慧掌门依然那样端坐于榻上没有丝毫声息,对外界的一切都漠然视之。

恒善知道,恒静师太与恒远师太都是隔这间禅房有三间房的距离,二十丈之内,除两人之外,便是四名峨嵋弟子及自己和掌门恒慧。

恒善的眼中掠过一抹凶芒,望着面色发青的恒慧掌门,心中升起一种残忍的快意,她的脚步逐渐向恒慧师太靠去。

夜很静,静得骇人。脚步很轻,轻得似一阵寒风掠过心头。一股杀意从恒善身上升起,一阵风雨在恒善身上酝酿。她要杀恒慧师太,这是一场预谋了三十多年的阴谋,已经被凌海破坏了一次,这一次她不能放过这样的机会。她有把握可以逃下峨嵋山。三十多年的委屈,只待这一次。她想到三十几年前,金主派出二十大死士来到中原,有十五人分别打入各大门派,有三人各自组织门派,还有两人合创双龙会,这全是有预谋的。双龙会便是二十大死士的头领所创。后来“塞外双龙”之战,便是二十大死士所策划,并进行暗杀,内外结合,将中原武林闹得元气大伤。但中原气数未尽,金国的军事力量还不充足,于是又等了三十年,好漫长好漫长的三十年。“双龙会”再也不复存在了,中原武林也被“双龙会”重创,二十大死士也死去数位,最后还是逃不过龙降天的追杀,所剩无几了。但“毒手盟”的诞生,又是死士们的希望。所以他们又有了新的任务,使各派的主要人物都死去,使各派内部先乱成一团糟。恒善师太给恒慧掌门下了毒,绝毒,毒中之毒。本以为定能让恒慧死去,却在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把恒善的如意算盘给打碎,但她却还有今晚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恒善在暗笑这些傻瓜,居然如此笨,毫不怀疑地给她提供这么好的机会,她有些想笑,想放声大笑,想得意地笑。想到杀死恒慧师太后的快意,她憋了三十年的情怀不由一松。这有一种做贼的刺激感,让她的每个神经细胞都异常活跃,异常灵动。

她离恒慧师太越来越近,她的手也愈抬愈高,她要拔剑,是短剑!若是一剑便把恒慧师太的咽喉割破,把声带切断,那岂不是不会发出一点声音,那样当她大摇大摆地走出去,别人也不敢说什么。

短剑是黑色的,用剧毒铸成,是凌家的毒,上面刻有一个“凌”字。她想把这把短剑留在恒慧师太的咽喉中,她不想让凌海活得很痛快,至少也让他蒙上一点冤屈,那才有意思。她不禁对自己那圆满的盘算有些得意,谁能想到这样的办法呢?谁能有这么好的机会呢?

但是她算错了一点点,比她聪明的人大有人在,那也并非什么好办法,因为那根本就行不通。这个恒慧师太对她的杀意早就有了感应,而且对她的短剑和方位都了解得很清楚,很清楚,甚至想好了十种躲开的方法,五种还击的方法。

恒善的短剑平举,眼中射出两道比刀子还锋利的厉芒。当她与恒慧师太有五尺距离时,她像蓄足了力量的豹子准备扑噬。

蓦地,恒慧师太的眼睛睁开了,两道比恒善的目光还要锋利的厉芒,而且嘴角还显出一丝莫测高深的笑意,死死地看着恒善师太的眼睛。

恒善太熟悉了,这是宁远神尼那独特的眼神,空漠而凌厉,能洞穿人的肺腑。她大惊失色,这才知道真正的傻瓜原来是自己,心神一震,便想到逃。

但宁远岂会让她走脱,手指化成无数的兰花,在突然间一齐绽放,无数的劲风交织成一道密密的罗网,一声怒叱,无数“哧哧”之声一下子传出屋外。

恒善大惊,手中的短剑化成一道魔龙,向宁远咽喉飞去,这一道魔龙的速度大出宁远的意料之外。很快,宁远神尼便明白了,这个恒善的武功绝不在她之下,只是一直在隐藏着自己的实力,不让别人知道自己的真功力和掩饰自己的身份而已。

恒善不仅射出手中的短剑,同时也甩出两只长袖,比铁还硬,带着两道疯狂的劲气向那漫天的掌影递到。

灯火全都被这两道飓风吹灭,那罩子灯也被吹倒地上摔碎,灯油淌了一地,却没有火苗冒出,因为这一下的压力太大,太大,两道飓风似乎把整个禅房都注满了水银,很沉重,很沉重。

“砰,砰,轰!”一时桌椅横飞,瓦片、断木、断梁全都如雨般地洒落。

恒善借力撞穿了屋顶,从屋顶横飞而出。

宁远的身子被逼得后退三步。大骇之下,也穿过破房之顶,举目一望,只见黑影一闪已没入庵后的树林。知道追之不及,心中不由得暗骇刚才那疯狂一击。其功力,其角度神奇得令人难以置信,这恒善的武功绝对不在她之下,尽管她已静修了三十年。不过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这些力道攻击的方式绝不是峨嵋派的武功,而且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师姐,你的伤好了,恒善呢?”恒静师太等几人也飞落瓦面惊喜地问道。

“恒善是叛徒,她想杀你师姐,幸亏凌少侠早有先见之明,由我化装成恒慧师侄。”宁远一开口,几人便听出了声音。

“师叔,原来是你,那师姐呢?”恒静师太大惊道。

“你师姐已经在我修行的石屋内,你迅速通知各寺主持和各位武林朋友,同时也要小心恒善这叛徒,你们绝不是她的对手,发现她的行踪,一定要通知大家,休要独自与她决斗!”宁远急忙吩咐道。

“是,师叔,弟子这就去!”恒远恭身飞退道。

宁远又对着那四名守护弟子道:“你们通知所有峨嵋弟子,封锁所有下山的通道,一有动静便以响箭向各寺求援,同时要防备恒善的同党。”

“是,师叔祖。”四名峨嵋弟子迅速飞退而出。

“恒静师侄,你和我一起去金顶。”宁远沉声道,说完便如一股风般直飘而出。

此时凌海的心绪渐宁,那遥遥的星空给了他宁静。他完全沉醉于那片星空中去了,没有人了解星空的奥秘,没有人能够读懂星星代表着什么?

人生究竟是什么?生命究竟是什么?是流星,一颗璀璨的流星以一道难以言喻的美丽弧线飞射而下,划破了夜空的宁静。

又一颗生命的坠落,很短暂,却很凄艳,又似乎在暗示着什么,没有谁会明白。

凌海手中有一根松枝,在地上划着一道道轨迹,那似乎是流星走过的弧线,但好像又不是。凌海很投入,很沉醉。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捕捉那道轨迹,那道玄奥难测的轨迹。

凌海的心头很恬静,刚才那些让他心乱的情绪全都被这颗流星带走,他心中惟一存在的便是那流星滑落的那道美丽的轨迹,那道让人心颤的轨迹。他的思绪,他的灵觉完全融入整个夜空。这种感觉很美妙,很舒爽,就像是飘入云端,又像是月亮的光辉,那样轻松自如。

他可以捕捉到很远地方的心跳和低语,他甚至可以懂得他们在表达一种怎样的感情。屋内三个人的心在跳动,当然能很清晰地反应在凌海的心头。

突然,凌海的灵觉范围内,多了一个脚步声和心跳,很快,很轻,有御风之势。但凌海却知道绝不是宁远的脚步声,更非她的心跳,但这人的功力绝不在宁远之下。

灯光突然熄灭,是祖惠枝熄的,凌海以心语告诉她,这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虽然灯熄了,但夜依然那样有韵味。

一切都很静,远处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只在灯熄之间,对方便已奔行了近百丈,这的确是个骇人的数目。

凌海的灵觉再延伸,终于捕捉到了这心跳和足音的来源,是在一个上金顶的转弯处,而且分析出了这足音的主人。

是恒善,她飞出卧云庵,便已猜到,恒慧师太一定在宁远修行的石屋之内,而宁远现在却在卧云庵中,她必须乘还有这一点点先机将恒慧致死,甚至也将那另外一个伤者致死。她不怕,这峨嵋山,只有一个宁远是她的劲敌,另一个是恒静,所以她不怕,三十多年前三大神尼便只剩下一人。而剩下的宁远也曾与她交过手,那是三十多年前,长白山一役中她没有成功,只是将宁远击伤,但却被三大神僧所救。

二十位死士,每人的功力都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绝不会在各派现任掌门之下,只是已剩不多。

她很有信心,很有信心能杀死这两个人,然后安然下山。

凌海坐于树下,遥遥地望着那转弯的地方,但他并没有将自己的眼神暴射出去,他不想让恒善打退堂鼓,那样抓起来,就多了一些麻烦。

祖惠枝在石门内,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但她马上看到了凌海的神态,于是便放下了一颗心,她很相信凌海的武功,能随随便便一抓便把她的剑抓住的人还不多,而凌海的动作却是如此潇洒。

恒善终于出现在转弯的地方,依然很快地飞掠。不过她看见了一个人影,坐在松树之下,但不知道到底是谁。没有人能在这样的夜晚看清楚一百丈外任何人的脸形,凌海也不能例外。但他有灵觉,可以清楚地捕捉到对方的气息。

凌海依然坐着,手中的松枝轻轻地抽打着地面,像是在小溪边戏耍游鱼,对到了五十丈内的恒善不理不睬,似乎根本就没有这么一个人来了一般。

恒善心中的杀气很浓,她已经决定,一定要杀死恒慧,谁拦她都不行!除非武功比她更好。

到了这时,她仍没有感觉到任何压力,还以为凌海只不过是个“低手”,心中不免更加得意。那宁远千算万算,没想到自己的武功会如此高明,很轻易地便逃出了卧云庵,而且以最快的速度赶至金顶。

到了二十丈时,她却感到一股浩然正气在这一段空间内流动,那不是压力,那是舒爽,那是一种让人心中安详的精神力量。秋夜的风,在峨嵋金顶有些冷,可是一进入这段地域,竟感觉不到丝毫冷意,反而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这种感觉任何人都喜欢,任何人都不会拒绝,可是这种感觉却让恒善大吃一惊,还不止大吃一惊,而且立刻停下了那飞掠的步子,以一种非常奇怪的眼光看着那握着树枝抽打土地的人。

这人依然那样安详地坐着,不给人一种压力感,只给人一种生机勃勃、欣欣向荣的意境,这个人就像是一个无穷无尽的生命之库,那种强大的生命力并不因他是坐着而减少。

恒善的眼神很惊骇,因为这人正是破坏了他第一件好事的凌海,而此时却又坐于她的眼皮底下,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怎叫她不惊骇欲绝呢?

凌海抬起头来,眼神中充满了怜悯和凄迷,给人一种梦的感觉。虽然相隔了二十丈,但恒善还是清清楚楚地感应到了那眼神中的意境,嘴角总是那种莫测高深而又略带顽皮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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