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人。”
沐阳又听胡蝶柔声唤他，一瞬间感觉有利箭穿透迷雾。
他抛开杂念道：“蝶姑娘，怜婆的事上了蜀山我会帮你转告给他们，念经超度之后她就能转世投胎了吧。”
胡蝶见恩人经历千年的转世依旧如此有善心，面露喜色道：“多谢恩人。”
可是，这件事不必再试了，守业曾经试着超度怜婆，被怜婆嫌弃吵得头疼，说是王八在念经。
怜婆插话道：“投胎，我才不投胎，不见到儿子我死也不投胎。”
胡蝶忙去安抚。
怜婆还在发着小脾气道：“蝶儿，你是不是有了赵守业那个臭道士就要丢下我不管，想让我再死一遍。”
“不会，我从来没见过我的生父生母，怜婆你就像是我的亲生母亲一样，一直在教我该如何做人，这些，我都记得。”
“那就好，你得记住了，有了媳妇不能忘娘。”
“不会忘的。”胡蝶露出笑来，怜婆马上用粗糙的双手拽住她的手臂，不知是不是错认了儿，对着胡蝶道：“儿，我们回家。”
“好好，我们等会回家。”胡蝶一切顺着怜婆。
如果不相识，定会把他们错认成是一对母女。
沐阳内心有所触动，觉得有必要把丑话说在前头又不忍心打扰，啊了几声吸引了怜婆的注意才顺畅开出口：“老大娘，你也别太激动，伤了身子会让蝶姑娘担心的，当然了，对我也别抱太大希望，万一我没有修仙的天赋，说的话也不受他们重视，他们不肯下山，那我也没办法逼着你去转世投胎。”
老大娘不满道：“什么老大娘，我不用你这个傻小子可怜。”埋怨完又沉浸在自己的世间中，笑呵呵地回想着，“我的儿会回来照顾我，你不知道，他每次回来，都会给我带好多新衣服，我有，叫他不要浪费这些个钱，他还偏要给我带，害得我穿都穿不完。”
“那，你儿子是做什么的？”沐阳问道。
怜婆不肯回答，迷迷糊糊的人一下子变得清醒：“你问这个做什么？告诉你，我不会告诉你，你们一个个都没安好心。”
“我。”沐阳说不下去，捡起地上的包袱拍了拍，重新背上准备出发。
胡蝶小声和怜婆道：“怜婆，你忘了吗？恩人是给了你一文钱的大好人。”
“一文钱，大好人。”怜婆想起来，对着要走的沐阳笑道，“小伙子，你可真是个善良懂事的好孩子，以后会有福报的。”
这话，早就听过了。
沐阳还是应下：“借大娘您吉言，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等等。”胡蝶急道，“恩人，我要在此等候守业下山，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恩人，请恩人明示，我该如何报恩？”
报恩。
如何报恩。
蝶姑娘很诚恳，回答一定不能草率。
报恩这种事他又不贪图，知恩图报，施恩不图报，这是二木她大哥信奉的一句话。
蝶姑娘想报恩是知恩图报，他施恩，是千年前的他施下的恩，本就与他无关，真要在今生今世做个了断，还能图这样一个肯记恩情千年不忘的妖什么呢？
沐阳抬头迈上石阶，轻松道：“不必。”
“为什么？”胡蝶追上前去想问清楚。
沐阳停下道：“因为，那是千年前的事，你要报恩也该找千年前的沐阳。”
可是，千年前的恩人已经死了，她只能找恩人的转世，找了千年都未找到。
直到昨天，怜婆和她提起一个好心人，她从林中跑出想去见一见这个人，一见才发现，这人竟是千年前的恩人，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我找的就是……”
“不，我是千年后的沐阳，和你要找的人不是同一个，就像怜婆再也见不到会给她带衣服回来的儿子一样，你也再不会见到当初救你一命的那个沐阳了。”沐阳在这一刻变得绝情。
“恩人你为什么要这么说？”胡蝶不理解。
沐阳只希望她早日看清：“人是会变的，如果你有遇到过我的前世，前前世，那你就会明白，并不是每一世的我都会救你。”
“所以。”胡蝶迟疑一下，抬头道，“我能遇到恩人，是千年难得一遇的缘分。”
缘分。
这。
沐阳想不到她会这样说，只能佩服起她身为妖亦有她的坚持，虽然说得难听些便是愚蠢至极，但如此有善心的妖怎么会不讨人喜欢？
“你可曾害过人？”沐阳转过身发问，想要把一件事弄清楚。
胡蝶道：“不曾害人。”
沐阳又问：“可曾帮过人？”
胡蝶想了想，道：“有不少人曾向我道过谢。”
沐阳奇怪这样一个女子怎么就配不上那蜀山上的大师兄了，除非他师父是想让他打一辈子光棍，既是稀世人才不愿放他成家立业，望他以守住蜀山大业为重，更该让他留下后代了。
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么，这点道理，他们都不懂吗？
沐阳最后问一句：“蝶姑娘，你已经在这等了多久？”
“三年。”胡蝶道。
“你不怪蜀山上的人？”沐阳不相信世上存在这样记恩不记仇的人。
“不怪，这是我与蜀山之间的恩怨，与他人无关，蜀山的规矩就是不能成家，修道之人要一心修道才能有所成。”胡蝶体谅道，“守业的师父希望他有所成才不放他下山，我作为守业的结发妻，为夫君有这样的师父而高兴。”
沐阳笑了，笑得无比开朗，道家不是常说阴阳相生，世上有阳就会有阴，有极善就有极恶。
蝶姑娘的出现让他明白，原来这世上真有极善之妖，那他所畏惧的妖似乎也不是那么可怕。
若真有穷凶极恶的妖要取他性命，他也不必客气留它们一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天塌下来还有个高的顶着。
不能入蜀山，他也该找机会练武防身。
“再见了，蝶姑娘。”沐阳道别山脚下的妖鬼两人，向着蜀山之巅进发。
前路漫漫，胡蝶体贴道：“恩人，不管你怎么说，救命之恩我一定要报答，有事可以来这里找我。”
“知道了。”沐阳大声回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