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汤率领大军摸到南山山脚的时候,正赶上前军哨探军士下来禀报:“根据探查,前山大路上并无燕军军士把守。现在燕军大寨庆功宴席已经开始,防备极为松懈。只是后山上两千军士排布极有章法,极有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因此我军并未攻击,只是在山下密林埋伏。”蒋汤听前山大寨防备松懈,心中大喜,而后却听后山防备严密,不由得眉头微皱,心生不安,不过转念一想,区区两千士兵,改变不了什么,也就打消了心中不安,下令道:“前军两万人马分散在山寨四周潜伏,中军随我一起杀入营寨,后军四处接应,防备燕军逃脱。”蒋汤吩咐已定,便有一些将领带着士兵离开依令而行。
秦军中每一员偏将都有五千军马,这些偏将战斗时也一般会和自己的军士一起行动。蒋汤此次出征前,便将大军按照营寨中驻扎的位置分为前军、中军和后军。战斗时,前军和中军一般是主力,后军只是从旁协助。只有在战况特别激烈或者劣势状态下,后军才会完全投入战斗。因此,一支军队中,中军和前军往往是精锐。故而,作为蒋汤此次偷袭行动的一招暗棋,南山后山埋伏的三万军士尽皆是从前军和中军挑选出来的精锐之士。
前军两万人马分为四队,四下分散开来,借着夜色的掩护,在深山密林中以燕军大寨为中心,缓缓合拢包围。中军万余人马与许多大将则是在蒋汤的率领下急速向半山之上的燕军大寨掠去,后军前部紧紧跟上中军,后军中部和后部人马则是保持阵型,稳步向前,并且时刻注意周围动静。
蒋汤不一时便带人行到燕军大寨前,躲在树影下向寨内观望,果然见寨中防守不甚严密。寨门前只有箭楼上有两道人影,寨里面的巡逻士兵都比平时少了一大半。远处隐隐可以听闻燕军将士大声喧哗和觥筹交错的声音。
蒋汤向身旁的传令兵附耳低语一阵,之后那传令兵动身向后方遁去。不一时,后方林中有两只冷箭射出,箭楼上两道人影中箭坠地。而后蒋汤率领中军万余士兵一拥上前,砍破寨门,杀入大寨。前寨中许多将士正三五成群围在营帐前饮酒,见秦军潮水般杀来,全都慌忙起身向后寨逃去,一些将士起身慢了一些,被抢先赶上来的秦军士兵一刀劈死。因此,不过片刻,燕军一半的营寨已经落入秦军之手。蒋汤率领众将走在最前面,周围还有数百军士护卫,一行人一路上见人就杀,逢敌便砍,势如破竹地杀到中军帅帐之前。
蒋汤看着面前的中军主帐,却是停下脚步,陷入了沉思:今天晚上的行动,真是太顺利了,让他感到说不出来的诡异,至于诡异在何处,他也说不清楚。但是,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
蒋汤身后众将见敌军中军主帐就在眼前,哪里按捺得住,不等蒋汤下令,一个个都拥入帐中。
然而,还不等蒋汤多想,前方隔着主帐传出一股股的破风声,而后主帐之中传出此起彼伏的惨叫,白色营帐也被鲜血染红。营帐之中的秦军将领全部殒命,无一生还。只有姜耕与莽钧一直紧紧跟随在蒋汤左右,没有轻举妄动,因此幸免于难。
蒋汤此时终于明白,他被算计了,对方的目的就是要引诱他来此。想到这些,蒋汤又惊又怕,肝胆欲裂,大声喊道:“有埋伏,快撤。”此时此刻,他也顾不上什么阵型,只要大军能先离开营寨就好。他可不相信,对方费尽心思引诱他来此,会一点其他准备都没有。
他的话刚说完,大军还不待有所动作,就听耳边一连串的巨响,脚底下大地振动,泥土飞溅,大寨内外有无数的爆炸产生,惟独后寨那一片区域安然无恙。此时蒋汤身边心腹只有姜耕、莽钧二人,三人在爆炸中被众军士护住往后寨方向移动。
爆炸发生的太过突然,秦军将士措手不及之下,死伤殆尽。片刻后,爆炸完全停止,只是烟尘升腾,血腥气和硝烟之气四下弥漫,地面上遍布深坑、断肢、残尸、破碎的盔甲、崩坏的战刀······蒋汤三人及身边仅存的数百军士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感觉像是正在做一场恐怖的梦。
寨外埋伏的秦军听到爆炸声,知道主帅失利,潮水般向营寨杀来;后山的秦军听得山中爆炸声起,也知是蒋汤已经行动,因此尽都从山下密林中走出,往山上进发。
而此时燕军大寨之中,顿时从后寨之中密密麻麻出现数万燕军将士,一齐杀向后来涌入营寨的秦兵。
蒋汤亲自率领的中军的失利,已经让秦军军心受挫;更何况营寨中的燕军已经连番获胜,此时又有苏玉庭亲自坐镇,以逸待劳之下,战力倍增,半个时辰就杀退了前寨的秦军。
这时,后寨中传出一道军令:“停。”不一会,燕军就结成防守阵型,不再攻击,秦军也很明智远远退开,没有继续进攻。
这时蒋汤三人已被燕军围在核心,身边的数百军士也被燕军杀得只剩二十余人。
此时两方停战,从后寨走出一位偏将,看向蒋汤三人,傲然道:“主帅有令,请秦军主帅一叙。”蒋汤听到偏将的传话,心中也很想见见这个用兵神鬼莫测的燕军主将。便迈步从秦军中人中走出,姜耕、莽钧二人担心蒋汤安危,也想一同前往,却被蒋汤止住。
偏将见蒋汤从秦军中走出,侧身让开道路,做了个请的手势。他倒不担心秦军会耍什么花样,如今,山上所有秦军将士的性命,都在燕军的一念之间。
蒋汤被偏将领入后寨,在一处空地上,安置有五六个席位,席上摆放的尽是美酒佳肴。主位上是一个气质儒雅的中年人,身穿皂袍,腰系犀带,头带儒冠。其年级三十左右,气质卓尔不群,有儒生的儒雅与随和,又有一股发自内心的骄傲与自信,还有一股凛然的杀伐之气与久居上位者特有的气质若隐若现。此人正是此次支援弘农城的燕军主帅苏玉庭。
见蒋汤到来,苏玉庭面上带笑,起身降阶相迎道:“兖州刺史、镇西将军、假节领兖豫二州诸军事,苏玉庭见过将军。某等候将军多时了。”虽未问过姓名,但苏玉庭早已将此战秦军三大统军将领的容貌特征、履历、风格烂熟于心,因此当蒋汤一出现,苏玉庭就猜到了来人的身份。
蒋汤却是面容冷淡,不悦道:“苏家玉树的待客之道,本将军领教了。”古时候有一个大人物评价自己族中的一位后辈:“芝兰玉树,生于庭中。”后来那位后辈果然天资惊人,成就非凡,这件事也被传为美谈,流传至今。苏玉庭年少成名,被苏家上代家主看中,改名玉庭,可见苏玉庭才气之高,名气之大。很显然,蒋汤也是听过苏玉庭事迹的。
苏玉庭帐下偏将听蒋汤对苏玉庭言语冲撞,大怒,想要拔刀杀了蒋汤。
苏玉庭却不在意,挥手让那偏将退下,道:“战场切磋,胜负乃兵家常事,将军何必挂怀。”说着,做出请的手势。
蒋汤受邀在客位落座,苏玉庭也回到主位上正坐,端起酒杯道:“苏某雕虫小技,让将军见笑了,苏某在此赔罪。”说罢,一饮而尽。蒋汤听完心里不悦,但技不如人,也不好说什么。
苏玉庭开口道:“我太祖武皇帝与贵国会猎于函谷,奈何天妒,不幸归仙。今我大燕皇帝陛下神文圣武,勤政爱民,德被四方,万民拥戴。陛下以仁爱之心,怜万民劳苦,因此宁息干戈,约束士卒,欲与贵国重修万世之好,各安边界,共享太平。不料贵国皇帝陛下贪图我中原城池,侵吾疆界,实失我大燕君臣之望。他日将军归国,愿将军善表我国修好之意。”说实话,苏玉庭这套根本就是官话,套话,却不是空话。因为就最近发生的事来看,秦军主动入侵是事实,燕国一直防御也是事实。而且苏玉庭一针见血地指出秦军此战的目的:“贪图我中原城池”,因为就目前秦军所调动的兵力和将领水平,很明显不是为了吞并整个中原,因为一路攻占的城池要有人去守,那样所用的士兵会更多,战事规模也越大。如此看来,秦军的目的的确是占领几座城池,但占了城池之后有什么谋划,他猜到了一些,但没有说出来。当然,他今天能坐在这里向蒋汤说这些话的原因不是秦国理亏,而是因为他苏玉庭是胜利者。在乱世中,话语权永远属于胜利者。
蒋汤听完默然良久,之后说道:“为将者,为国杀敌。其他非所宜知也。”身为入侵者,蒋汤自知理亏,打又打不过,因此虽然刚才苏玉庭言语中多有指责,甚至当着他的面职责他们大秦的皇帝陛下,他却无法反驳。败者,没有话语权。
苏玉庭听完,洒然一笑,显得颇不在意,转移话题道:“我观将军也是久经沙场之人,当知有经验的将领在大战之后是警惕心最强的时候,为何将军还要以身犯险?”
蒋汤听完,面上有些不好看:“我军久在雨水中安营,困苦已极,因此探听得将军今晚设宴庆功,前来偷寨,不料被将军所败。”
苏玉庭听罢心中暗道:辛亏我及时准备,不然今日真被他成了大功。面上却仍是笑道:“将军不必丧气。此处本是我一部下把守,昨日退秦军兵马者即此人也。只是此子得胜而骄,我因此免其军权,亲自引兵把守此寨。”
蒋汤听罢暗叹,道:“将军胜而不骄,用兵有方,蒋某佩服将军。只是不知道将军此次前来,带了多少人马?”
苏玉庭坦诚相告道:“此山上有六万人马,对面山上有三万人马。”
蒋汤一听心里就犯嘀咕,六万?刚才的大战,他看燕军最多也就两三万,哪里有什么六万人马?只是看苏玉庭的神色,一直很平淡,不像说谎的样子。于是,他直接开口问道:“刚才我见营寨中最多只有三万人马,不知剩余人马,现在何处?”
苏玉庭面色神秘,露出一个“你懂得”的表情,笑嘻嘻道:“在他们该在的地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