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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人到中年,孤独的后裔

“你知道我现在有多么孤独吗?”

Anna说这句话的时候,北京时间已过深夜两点,那时候我正蜷缩在被窝里追赶着爆款电视剧《太阳的后裔》。

——我承认这纯粹是跟风,原本只是想看看这一部刷屏已过万重山的韩剧到底是一个什么鬼,不想一连追了七集之后就好像召唤了神龙,顿时拯救了我这种失眠症患者。

不得不服,人家确实是泡出来的,不仅是整容大师,走心也是王者,总是能把一种烂大街的气质拍得万人空巷。

还有那一部《来自星星的你》,四百年的坚忍守候竟然只是为了那惊鸿一瞥,它的故事应该取自好莱坞电影《这个男人来自地球》,只不过电影拍成了一部神话,而电视剧更好看则是因为拍出了每一个人内心隐忍已久的孤独感。

我追问Anna到底有多孤独,她说刚才那一句话不算标点符号的话,一共有十二个字,加起来是八十五笔笔画,她已经写了八种字体、三种语系……还未等她说完,我已在电话里笑翻。

深夜两点半,我们抱着电话笑到冷场,反复咀嚼着自己的苦胆。

Anna是我的一个香港朋友,四年前的某一个冬天我们相识,也从此开启了窥伺对方的模式。

认识第二年,我跟她说要不咱俩就凑合着过吧,她飞起一脚把我踹出几米远,说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没人要呀,鬼才跟你凑合呢!

认识第三年,我们分手。

认识第四年,我们谈婚论嫁……

于是我们开始筹划,到底是我去浮华的香港,还是她来与我住小桥人家。她的女儿在香港数一数二的女子教会学校读书,这种教育资源可遇不可求。我的理想是要给女儿建一座庄园,生命不息战斗不止。

从此以后,我们反复地谈判,磨尽了力气,望穿了双眼,争吵到最后她苦笑着问我,你说我们两个人不能迁就彼此是不是因为还不够相爱?

我沉默反击。

人到中年,我们已经拥有了太多的身不由己,生活也不再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再说如果相爱就是赴汤蹈火、肝脑涂地,那么人世间就会清净很多。如果全世界都是梁山伯和祝英台,那么人类早已经灭绝。

后来我说如果我们可以年轻十岁,她说如果你可以等我十年……

——我们总是挣扎在两个极端。

四年当中,我们只有每年的“七夕”才能见一次面,并非刻意,倒更像是约定俗成,彼此怀揣着牛郎织女的传说。

四年当中,我们大概绝交拉黑过彼此八百多次,一次比一次心黑手辣,很多时候以为就此一刀两断,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正如很多时候我们以为可以生活在一起,但最终还是未能如愿。

有人说,在人的一辈子之中,大概会与三千万人擦肩而过。

在这三千万人当中,我们相遇的概率是千万分之五,相知的概率是十亿分之三,至于相爱的概率,我用脑子实在是想不过来,如果你也正好孤独,可以自己掐指算算。但是毫无疑问,在我们的一生当中,每一天都会有人擦肩而过,随时都会有人恩断义绝,甚至很多你曾经以为的天长地久,一转眼已经南辕北辙人去楼空……

一个人打来电话义愤填膺,“如果你不把这件事情说清楚,那我们以后就做不了朋友……”;一个人在微信圈里指手画脚,“我一直都把你当作朋友,没想到你却……”;一个人仰天长啸泪流满面,“为什么我们做不了朋友?为什么……”

其实,无所谓谁辜负了谁,也无所谓谁期待了谁。

时间就是一张无比巨大的筛子,大浪淘沙,生死更迭,有一种朋友叫作寂寞,有一种朋友叫作空虚,有一种朋友叫作无聊,还有一种叫作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这也是你的朋友。

去年签了一本书,结识了北京某图书公司的某编辑,上个月他找到我,说社里有一个“人到中年”的出版题材,他问我能不能写。当时我正在忙着写一部三十五集的电视剧剧本,每天只能睡四个小时不说,写得更是抓耳挠腮、口干舌燥,再加上怕耽误了出版的进度,于是我只好跟他明说,大概过了一周左右,他又找到我,说还是你来写吧,我觉得你能写好,时间任你把握。

前一段时间,一个朋友有了一个创业的点子,大概需要上百万的真金白银。项目是好项目,正符合当下的“自媒体”热点,他说我们一起干吧,于是我厚着脸皮问他要了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还是干股,其实说穿了就是空手套白狼,朋友二话不说,成交。

人生在世,万物循缘。

其实我跟某编辑完全不熟,认识半年多,我甚至都不知道他姓甚名谁,我们说的话全部加起来不会超过一百句,除了四平八稳的板着脸聊工作,没有半句打屁聊天。而跟我的那个创业朋友则更像是一个寓言,我们在微信里相识,喝过几次酒,聊过几次天,仅此而已。

我问朋友,为什么会相信我?

朋友笑了笑,说因为我们都是梦想者。

我明白他的意思,因为我们都是孤独者。

年轻的时候,我们呼朋唤友生怕落单,一个电话恨不能叫来两大卡车兄弟。而眼下《太阳的后裔》已经收官,无所谓完美,也无所谓缺憾,因为该来的会来,该走的会走。人生就是如此反复无常,来的不必惊喜,走的无须忧伤,我们需要做的就是等待。

出生的时候,你哭着,大家都笑着,你是一个孤独者。

死去的时候,你笑着,大家都哭着,你还是一个孤独者。

我候你江湖厌倦,你守我日落黄昏,这不是你我的盟约,只是两个孤独者共同的心声。

所以,我不害怕成为一个孤独者,也愿意成为一个等候者。

寸阴若岁,一日三秋,只为此生与你志同道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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