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哪里？
他晃了晃似乎有上百斤的脑袋，立刻感觉后脑传来一阵疼痛。
又是一阵眩晕后，他的意识渐渐的清醒过来，开始观察周围的情况。
最后的记忆是喧闹的兰桂酒坊，热舞的妙龄少女，醉人的威士忌，还有那条长长的小巷……
此刻，他却发现自己正赤身裸体的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眼前是几根金属条，大腿早已经失去知觉，手脚也有些抽搐。门外的雪依旧吓着，他看得见，但却动弹不得。他粗重的喘着气，眼睛再次聚焦时，面前又是些绳索缠绕在自己身上，看着熟悉却又陌生。
难道……？
他低下头，卷着身子，试图从地面上坐起来，然而这个动作只做了一半便不得不停下来，因为他发现自己的手脚被这些钢条和绳索固定住了，除了能偶尔动弹一下之外，几乎不能挪动半分。他先是疑惑，紧接着是强烈的恐惧感涌上心头。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手上已经被钢条磨出很多血痕来，无论他怎么用力，始终挣脱不掉。一边挣扎着，他一边也在观察着周围的清醒。
这是间封闭的屋子，极为简陋，但细看之下，他竟是觉得有几分熟悉，可死活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或者是什么时候来过这里。
眼下的问题是，为什么会在这里？谁把自己锁在这里？他或者她，到底是想干些什么？心中的疑惑一个接着一个，然而他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问题，现在只能挣扎着逃离这里再做打算。可除了在身上留下更深的勒痕之外，钢条和绳索都是一无作用，看来对方是有备而来？
他的脑子急速的回想着近日来所遇到的人，得罪的人，但无论他怎么想，脑子里也勾勒不出那个人的样子。近些日子以来，他似乎没有得罪任何人，也没有跟任何人发生冲突，又有谁会来害他呢？他实在想不出，只觉得脑子疼得厉害，到了最后也懒得想了，叹了口气，瘫坐在地上，一言不发。
“醒了？”一声听着似平和又亲切的问候在屋子里响起。他吓了一跳，急忙寻着声望过去，一个身着黑色羽绒服的少年正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
少年走到屋子的门边，检查门是否关紧了，又将窗帘给拉上。整个屋子顿时安静下来，再也听不到车子的响声。
“这样就好了，没人会打扰我们了。”
他完全被吓傻了，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少年，越看越是觉得熟悉，可是在哪里见过呢？
“你是？”
“怎么样？”少年走过来，查看他身子上的伤势，轻声问：“还习惯吗？”
他的眼睛从未离开过少年的脸，下意识的点点头。
“那就好，我还担心自己下手太重，你直接死了呢。”少年语调轻松，“你不会不记得我是谁了吧？”
“嗯？”他彻底糊涂了，“你是……？”
“真是健忘呢。”少年轻声问：“你最近在躲着谁？”
他忽然瞪大了眼睛，嘴巴张着却没说一个字，“你是……他的儿子……？”
“嗯。”少年笑着，“看来你还不算很糊涂。”
惊讶过后，他的情绪变得不再那么激动，而是有些不解的看着少年，“是为了文敏？”
少年并不接话，只是戏谑的看着他。
“一个女的，至于吗？”他想了想，“你要的话，拿去，我不跟你争！”
“真没出息。”少年掀起嘴角，“你是用下半身来思考的吗？”
“我知道你们的事，之前小二被你打了，我不也没吭声吗，文敏，文敏，这女人身上事儿可真多，早知道我就不插手了，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她啊，要早知道了，我还能跟你抢不成？”他顿了顿，“不过你们是没结果的，你爸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
“为什么？”
“脏啊！那女的有多脏，你不知道的？跟她上过床的，都能围着你们学校转几圈了，这样的你也要？”
张一人的面色冰冷，“你知道她的事？”
看着九爷祈求的样子，张一人心里不禁又想起顾秋的一些话来，可是这都是些没影的事儿，一直没什么证据，难不成眼前这个九爷也知道点什么？
“怎么，你不知道？”九爷看着张一人，身子在地上扭动了一下，“先给我解开吧？这地上太凉了，我屁股都冻僵了！”
“会给你解开的，但不是现在。”
“为什么？”
“先说文敏的事吧，趁着……”张一人没有继续说下去。
九爷皱着眉，但很快又释怀了，“她一直干这行的……”
“哪行？”
“做鸡的呗！”九爷贼笑着，“对，你们喜欢叫这援交，她妈是只老母鸡，她自然也成了只小鸡，好几年的事儿了，陪过的客人不知道有多少，不过你放心，我没碰过，就是看在她妈的面子，介绍介绍生意罢了。”
“你还兼职拉皮条？”
九爷并不继续聊这个，而是问：“我说大侄子，赶紧把我给放了吧，这事儿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由着你来，别动手啊，伤和气！”
张一人走到近前，九爷以为是要给他松绑，将后背朝着张一人，却没想到张一人直接一脚踢在了九爷的后背上，他整个人猛的往前一倒，但头并没有挨着地面，而是被钢条和绳索强行给拉了回来，牵连着一串叮当声。
“哎呦！”九爷疼得整个脸都扭曲了，再看向张一人的时候，眼睛里已经充满了恐惧，他想到了一些可能性，但现在还不敢确认，他在引导，尽量将张一人引导上另外一条路上去。
“大侄子，你到底要干嘛啊，这可是违法的事，我还是你叔叔，你这样是干嘛？”
张一人笑着摇摇头，“不，我并不是你什么大侄子，你也不是我什么叔叔，关于文敏的事儿，你说完了吗？”
“完了，完……”九爷的话还没说完便停了，他看到张一人的手里多了个东西，像是一根伸缩棍？
“没完！”他当即改了口，“文敏……文敏的爸爸是文敏给害死的！当年警察查过她，不过没什么线索，后来把她妈文艳当成了嫌疑犯，但最后也没找到证据，只能当成是自杀来处理了，火灾，对，是死于火灾！”
“还有吗？”
“还有……？”九爷额头的冷汗下来了，咽了咽口水，“还有……她现在上初三，家住在南城黄河路，还有，还有……”
“我要是你就不费这个力气。”张一人拿着一包烟，抽出一根点燃，而后将烟盒放在九爷的脑袋上，“外面现在没人，大概还要三个小时才会有人过来，你还有点时间。”
“你原来不叫江门九癞子吧？”
张一人的话一出，九爷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虽然现在受缚于人，可脾气是一点没减。
“乱喊什么！？”
“呵，脾气上来了？”张一人猛吸一口烟，随后朝着九爷的头顶使劲杵了杵，“你原来叫韩九，街面上的混混一个，不过你混得可不好，经常被人打，直到有一次，你得罪了一个你得罪不起的人，准备跑路，却被人拦住了，我舅舅吴越救了你，之后，你就跟你吴越了，再后来你们一起参与了8年前的那场抢劫案，你因此发了家，有钱了，但你还是个混混。”
“你不懂怎么钱生钱，所以到现在，你名下也只有两家酒吧，一套房子，一辆车，我说的对吗？”
此时烟头还没接触到韩九的头皮，但他整个人已经吓傻了，支支吾吾的说：“你……你怎么知道？不对！你舅舅是吴越？竟然是吴越？”
“不然呢，你以为他是我什么人？”
事情在韩九的心里全清楚了，不过这似乎也不至于让张一人这么对待自己吧？韩九有些想不明白，但此时由不得他多想了，因为头皮处剧烈的灼烧感已经让他有些坐不住了，头发被烧焦的臭味也让人有些烦躁。
“你说吧，我哪儿得罪你了？”韩九壮着胆子，“既然你是吴越的侄儿，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有事说事，有话说话，咱们是一家人！”
“谁跟你是一家人？”
“啊！”
韩九大叫一声，整个人卷缩了下去，头顶插着的烟头跟着掉了出来。他倒在地上，痛苦的呻吟着，但即便是到了现在，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张一人要对付自己，自己又是怎么到的这里？
“再仔细想想，沦为混混之前，还做了些什么？”
“还做了什么？”韩九的声音很小，额头上的青筋暴起，但他却没能挣脱掉身上的钢条和绳索。
“你还有五分钟时间。”
韩九心急如焚，脑子里不断的回想着自己的前半生，沦为混混前，自己做了些什么呢？在街上发过传单，在餐馆当过墩子，在医院里干过护工，再后来跟父母不和，上街当了混混……
到此时，韩九总算是明白了张一人在说些什么，可那件事，他怎么可能会知道？
要知道，那个时候，他才刚刚出生而已啊？
韩九低着头，试探性的问：“是医院的事？”
“想起来了？”张一人将伸缩棍甩出，寒光一闪。
韩九顿时知道自己猜对了，抬起头，正欲解释，张一人却抢先一步说：“既然想起来了，那现在，你是不是罪有应得？”
“你听我解释，听我解释，那件事我虽然参与了……”
“不用说了，我只要知道你参与了就够了……”
韩九急得不行，眼见解释无望，急忙岔开话题，“那文敏的事，文敏的事我知道，我可以跟你说！”
“我已经清楚了，不用你多说。”
“还有一件事！”
“嗯？”
“她爸爸不是死于火灾，是文敏杀的！”
“这个跟我可没什么关系。”
“你不是喜欢她吗？”韩九的眼里满是惧色，再看向张一人时，已经不敢再出声。
“这一点，你可说错了。”
“嗯？”
“我不想听了，你是自己了断，还是我帮你？”
韩九的心彻底凉了，他看着周围狭窄局促的环境，已是没半点心思做口舌上的争辩。
少年人的崩溃总是歇斯底里，成年人的崩溃总是默不作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