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学校后边的学生公寓里出来，辛焱沿着南北大道一直向南行走，直奔耕耘楼下，顺着悬梯一直来到三楼西边的门口。从门口进入穿过狭长的东西向通道，辛焱来到了年级办公室的门外。
虽然在来的路上，辛焱已经将要谈判的情景在脑子里演示了无数遍，可是真到了将要正面对峙的这一刻，辛焱的心里还是不免有些慌乱。好在她心里自认为自己今天来代表的是正义，面对即将来临的对决也多少有了一份底气。
“报告！”
“进来！”
“这不是辛焱吗？！来找我们有什么事情吗？”尤主任从辛焱迈进门口的一瞬间，从她杀气腾腾的眼神里其实就已经猜出来了这丫头今天的来意了。
一旁的叶老师则安静地出奇，还继续装作一本正经地在工作的状态。
“尤老师，我听说学校这学期要收我们的学费，是真的吗？”辛焱不喜欢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地说到。
“你说这件事情啊……没错，是真的。这不学校也没有办法呀，周围其他学校这学期也都在收，又不是咱们学校一家。”老奸巨猾的尤老师一开口就把学校单方面的失信毁约推托地冠冕堂皇，无懈可击。
“可是，免除一整年的学费，这是学校明明在上学期许诺给补习生的呀，这样的失信毁约是不是不太好啊？！”辛焱仍不依不饶地追问着。
“那这个，我们也没有办法。这是学校上面的意思，我们也只是负责执行的，请你不要为难我们的收费工作。”尤老师忽然脸色一转。
“可是，可是，你们这不是骗人吗？！”辛焱忽然激动地说到。
“怎么能这么说话呢，不是刚刚跟你解释过了吗？！学校也是没办法，收费也是无奈之举。”
“为了收费就可以不讲信用了？！这可是学校啊！是教书育人的地方啊！”辛焱显得异常激动。
尤主任面对辛焱的咄咄逼人感觉有些快招架不住了，拼命地跟正坐在桌子对面的叶老师使颜色。
“辛焱，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叶老师突然放下了手中的工作，抬起头认真地看着站在办公桌边的辛焱。
辛焱转头望着叶老师，眼睛里充满了不解和疑惑。
“什么？！他会知道我在想什么？！”辛焱在心中说到。
“我大学那会儿，也看过很多心理学方面的书。所以，你今天来的目的我很清楚。”叶老师特意看了一眼辛焱。
辛焱低着头不说话，不回答，因为此刻她的心里已经开始对学校充满了失望，“年级第一”的这个筹码眼看着呼之欲出，辛焱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们知道，你上学期拿到了咱们学校高三文科年级第一，考虑到你的情况，学校方面可以考虑免除你这学期的学费，不过你要想帮其他人出头的话……”叶老师显然话里有话。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因为我是年级第一你们该给我免学费，而是本来学校就该信守去年对我们的承诺。不该收我们这学期的学费才对！”辛焱没有被眼前的新的利益诱惑到，她很清楚今天来的目的，因为她代表的是身后的一群人。
“我说你这孩子怎么脑子不好使呢？！别人交不交学费跟你有什么关系呢？！”尤老师显然对辛焱的多管闲事充满了不满。
“老师，你们知道现在是什么季节吗？！”
“冬春啊？！”
“对！是冬春！正是我们菜区最青黄不接的时候。按照往年的光景是没有收入的，也是同学们家里最难过的一段日子。而现在，学校却不守信用，要他们凭空拿出这么大一笔费用，这不是要他们的命吗？！”辛焱忧心地解释到。
“这又跟你有什么关系？！要你来替他们出这个头！别把你说得那么那么正义凛然，你当初还不是为了这八百块的补贴而来？！”叶老师自知理亏，开始对辛焱进行人身攻击，企图从心理上彻底瓦解辛焱的自信。
“你……叶老师你胡说什么呀？！我为了八百块的补贴回的泾中？！您是在说笑吧？！泾华去年那会儿给我出的可是两千？！区区八百？！哈哈！区区八百！我连铺盖都没有拿，第一时间跑来补习，甚至连合约都没有签，我对学校充满了信任，你竟然说我为了区区八百块？！这不是笑话吗？！”辛焱觉得简直对方的思维简直不可理喻，奇葩至极，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一旁的尤老师看到辛焱哭了，怕这愣丫头闹出什么大事，赶紧想办法圆场。
“辛焱，不是老师说你。你就知足吧，至少学校去年还给你发了八百块的生活补贴不是？！就算你最后也交了这学期的学费，你也没有损失不是？！其他学生那可是实打实的交了八百不是？！”尤老师笑着说道，仿佛觉得辛焱捡了个大便宜似的。
辛焱看着眼前这两位平日里满口仁义道德的老师，竟然被堵的无话可说，这思维逻辑简直绝了！厉害了，我的老师们！
“那要照老师您这么说，我确实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了？！”辛焱感觉已经没有办法跟这两个老师交流了。
辛焱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两位可敬可爱的老师们，从自己进门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脱下了自己的羊皮，一步步地露出了自己锋利的爪牙。而此刻的自己，正深受其害，受其对自己的各种诋毁和心灵破坏。
辛焱心里忽然觉得很难过，很难过，她不知道为什么，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情绪正处在崩溃的边缘，于是心里的哭声越来越大。
“辛焱，你就承认吧，你和我们是一类人，说什么帮别人出头！你不是英雄，因为你也是踩着别人才走到了今天不是？！你以为你拿的那些生活补贴是从哪里来的？！弱肉强食，你明白吗？！在这个学校里，成绩差的，永远都只能做陪跑，永远都只能是砧上肉，任人宰割！别说你救不了，任何人都是救不了的！”叶老师的眼神里尽是凌厉。
“别说了，我交，我明天就去把学费交给我班主任！”辛焱真的不想再听对方的胡扯了，低着头，说完就离开了。
“叶老师，这样真的好吗？！她还只是个孩子，况且她还是只潜力股，我们这样做会不会挫伤她的积极性！”尤老师担心地说到。
““孩子！”她可已经不是什么孩子了，年少轻狂，胆大妄为！现在不给她点儿苦头吃，将来走上社会可就不是吃苦头这么简单了！我们已经给她台阶下了，是她自己一味偏执，非要讨个什么说法？！以个人之力妄图对抗体制，无异于以卵击石，这道理难道她会不懂？！正义？诚信？这些词在这样一个时代里，在这场资本洪流里，哪里来的立足之地？！她若真是金子，我们给的这场磨难就是一块试金石；她若不是，这地狱般的绝望也是她自找的。一切都要看她怎么想，怎么做选择，她的生死，她的成败，都握在她自己的手里！”叶老师饶有深意地说到。
“其实我挺喜欢这丫头的，正直、勇敢、有侠义之道！你还记得她刚说得那番话吗？！从头到尾，没有为自己的利益谋取半分，无论我们怎么绕她，她都在为别人说话，求情，你说她在图什么呀？！咱们已经做主说会想办法免了她的学费，她还执意要交，她是不是傻呀？！以她的本事，独善其身根本就不难，真不明白她为什么非要来趟这趟浑水！”尤老师一声长长的叹息，为辛焱深感惋惜。
“她呀，智商够用，就是心太大！谁都想救，结果谁都没救到！说好也不好，一切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叶老师出神地望向辛焱离开的方向。
走出走廊，来到悬梯边，辛焱望了一眼头顶灰蒙蒙的天空，忽然觉得好绝望，比任何时候都绝望。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好没有用，没能帮到同学们讨回公道，也没能保住自己的那份，她感觉对不起同学的信任，对不起父母的爱护。
“丫头，你看，爸特意去银行给你换了八张新的一百。你要拿好，万一不行了，就交了吧，别跟学校硬碰硬，免得吃亏！”
“爸，你放心，我一定给你完璧归赵。理在我这一边，我什么都不怕！”
一想到那天来学校的情景，辛焱再也绷不住了，她感觉自己这次闯了大祸，低头的一瞬间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枪打出头鸟，凡事有代价，这就是代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