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文韬从山上刨药根回来,在家歇了二天,就来看玉竹。李敬祥一家人刚将药根摊开晒上,见了文韬都热情地让进屋,大家唠了一会儿嗑就散了,屋里只剩文韬、玉竹。玉竹拿了二个坐垫二本书,领文韬去了果园。
果园里有棵果树下摆着几个简易木凳子,玉竹将坐垫放在凳子上,拉着文韬坐下。挂着一串串果实的枝叶疏密有致,分散了太阳的热力,树下是一个冷热适中的小气候。文韬四下看看说:“这么肃静,在这儿呆二天也不烦。”玉竹笑着说:“看你忙的,果树开花你都没见,现在果子都要成了你才来。”文韬说:“我确实有点忙。今天上你这来了,明天就得去张舅家的羊点看看羊去,在哪儿得呆几天。”玉竹说:“你一直也没去看?”文韬说:“是呀。我养羊瞒着我爸,所以忙的时候是不能去的。我还有个想法,不知你同意不同意?”玉竹“嘿嘿”一笑:“你问我有什么用?我没权力管你。”文韬说:“我想听听你意见。”玉竹说:“你这么诚心,就说说吧。”
文韬说:“我想把羊全部卖了。”玉竹吃惊地问:“养的好好,为什么要卖?”文韬说:“太麻烦张舅了。虽说咱让他放羊,给钱。可是羊是个活物,要吃要喝,少一顿也不行。我像甩手掌柜似的,什么也不管,隔好几个月才看看去,越想越不对劲。以前小,不懂事,现在不能再那么办了。”玉竹说:“你想的也对。人家能帮你这么多年,真是很不错的人。”文韬说:“张舅张舅母人真的很好。对三舅照顾的也很好。”
文韬本以为玉竹能向她打听:羊能卖多少钱那?卖羊的钱再干什么?可是等了一会儿,玉竹也没问,只好自己说:“等卖了羊,我给你买件好衣服。”玉竹笑着说:“怎么又要给我买东西?”文韬说:“我给你买东西是表达的诚意。”玉竹说:“心意领了,你的钱还花在刀刃上吧。”文韬说:“肯定的,拿回家交给我爸。等咱们定婚时就用上了。”玉竹没接他话茬,岔开说:“你去张舅家能呆几天,不能耽误采榛子吧?”文韬说:“采榛子还得几天,误不了事。”玉竹笑着说:“咱们这次上山收获不小,惊动不少人,连二姐夫都活心了,说再去他要跟着一起去。”文韬说:“去呀,反正是山上的东西,谁拿到家就是谁的。”
玉竹、文韬一上午就在果园里唠嗑,直到玉菊在屋后喊他们吃饭,他们才发现天已到中午了。玉竹摇着二本书说:“拿书做晃子,没看几眼。”文韬说:“你借给我的《红楼梦》第一册,我才看到二十六回。”玉竹说:“我发现你比我忙。”文韬说:“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我抽空看会儿书,我爷我爸他们奇怪,不上学看什么书,找对像还考试吗?一个劲问。我只好告诉他们,我看的是故事书。”玉竹说:“一般人都没有养成看书的好习惯,像咱们这样身份的人看书,他们就会觉得奇怪。咱们偷着看,别让他们知道。”两人边说边回屋了。
文韬在李敬祥家呆到下午三点来钟才往回走,玉竹送他送到后山顶。两人还恋恋不舍,便站在路边的树阴下唠嗑。唠了好一会儿,看着太阳明显地偏西了,文韬扶着自行车说:“这回我真的该走了。”玉竹又问文韬:“那天再来?”文韬说:“采榛子还得几天,过几天我就来。”说着骑上自行车,顺着山坡刹着车轧下了山,玉竹站在山顶,一直看着文韬的身影隐没在树林中才回家。
且说文韬走后,李敬祥等四家人,在晾晒药根的同时,又下田里拔拔大草,等草拔完,药根也干了。又一齐送到收购站卖了。收入喜人,连朱振富、崔桂荣老俩口都挣了六百多元钱。当朱振富拿到钱的时候,高兴地走到玉竹跟前说:“这回我不能只谢二喜了,还得谢三姑娘,没有三姑娘,二喜也不认识咱呀。行,小伙子不错,挺仁义的。你们的喜酒我是喝定了。”玉竹见大家都高兴,心里也美滋滋的,脸上也有光,她笑着说:“谢我干啥呀?你的钱是你自己一镐一镐刨出来的。”朱振富说:“哎,话不能这么说,要不是二喜领路,我自己上山里去,进去出不来。老言古语讲得好,过河别忘搭桥人。”
刨药根挣了钱,虽然钱并多,对家庭生活的改善,起不到太大的作用。但是大家觉得这是无本之利,比在家闲着强,几家人都非常高兴。当周福财听说崔桂荣、玉菊两个最弱的人都挣了一百多元钱。自觉脸上发热,羞愧之心由内而发,没等玉兰数落他,他主动向玉兰表示,下次上山里他也去。玉兰听了很高兴,忙去对父母说了。李敬祥说:“玉兰那,福财这孩子虽说懒,吃不了苦,但本质不坏。你既然选择了他,就要有点耐心,别老跟他吵吵,他爸妈就他一个儿子,平时宝贝惯了,你逼他太狠了,他们心里肯定不舒服,你要考虑他们的感受。”
玉兰听了点头说:“是。我以后尽量少跟他吵吵。其实我公公不当家,啥事都是我婆婆说了算,就她最惯福财。她要不给福财撑腰,福财不至于这么懒。”玉兰同父母说话的时候,玉竹在旁边听着,就插嘴对玉兰说:“二姐,你应该找机会同周大娘好好唠唠,”玉兰说:“咋唠呀?你们都知道我最不会像玉竹笑着把理讲了,急了不是生气,就是不好意思,忍了。”玉竹说:“闲着没事的时侯,当唠嗑给她讲讲惯孩子的坏处,拐弯磨角地敲打敲打她。当时周大娘给你举例子,你也给她举例子。”玉兰说:“多亏当初她给我举例子,算我抓住把柄,不然更厉害。他儿子天天躺着她才高兴呢。”李敬祥说:“玉兰,你还得多跟你公婆讲道理。该你做到你必须做到,这样说话也硬气。不然论起理来,人家会说:‘你不能干的事让我硬干’,你就缺理了。行,不管怎么说福财想干活是好事,值得鼓励。处署节快到了,等二喜给了信咱们就在上趟山里。”
那边文韬也把采棒子的事放在心上。去山里张培成的牧羊点住了八天,帮张培成打了六天的羊草,又求张培成帮他把羊全部卖了,张培成说:“养的好好为什么要卖?”文韬笑着说:“对像了,卖了羊换钱娶媳妇呀。”张培成说:“这是好事呀,舅舅一定帮你这个忙。”文韬说:“我养羊全仗舅舅帮忙,不然我也养不起羊。这几年给舅舅添了多少麻烦。”张培成说:“不用这客气,我看你这孩子有正事,才帮你这个忙。”文韬说:“有件事还得提前跟舅舅说,我若结婚了就把我三舅接走。”张培成说:“哎哟,这么说,你找的这个媳妇人不错呀。唉,你三舅能有你妈他这姐姐,有你这个外甥,也算不幸中的万幸。我那姐姐,别看是我的亲叔伯姐姐,她做事我是看不惯,只知道要钱,别的事不管,什么人呀?你姥姥有灵,这回能闭眼了。”文韬说:“是,我就是想让我姥姥闭上眼。”张培成赞道:“好孩子,你姥没白疼你一回。”
文韬帮张培成打完羊草,又拐弯去了几个地方踏勘了能采榛子的榛树林。选好地方后,才回到家。到家次曰就去了玉竹家,从玉竹家回来就为上山采榛子做准备。程连德“呵呵”冷笑着说:“看把你张罗的,采榛子还等几天呢。”钱明华替文韬辩解说:“能张罗还不好?”程连德说:“这么能张罗,把媳妇的事张罗妥呀?”文韬说:“等采完榛子再说。”
采榛子季节说到就到了,到了约定的日子,李敬祥领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发,这次去山里,除了刨药根的原班人马外,又加入周景生、周福财父子,王忠军父子,王忠仁几人。
他们又先到芍药屯与杜志国父子,文韬会合。因为程连德对采榛子不感兴趣:“采榛子的人比榛子都多。”他不去。文韬要赶马车去,他也不让:“你就能赶了马车?我这几匹马可宝贝,我还指着它们挣钱给你们哥几个娶媳妇。对了,你把文财领着吧,省得他在家乱跑。”文韬没办法只好又搭车去。文娟、文荣跟玉竹他们相处了几天,对他们印象非常好。听说玉竹他们又上山,也要再跟去。
文韬又领着大家在当天下午来到野猪沟沟口,赶在天黑前搭好了窝棚。王忠军钻进窝棚里四下瞅瞅,笑着说:“在这里睡觉可真不错,真是天当被,地当床,半夜醒了数星星。”大家都笑起来。天色见晚,大山里的晚风已经带着寒意了。但是大家憧憬着收获的情景,谁也不把那些种种不适放在心上,随遍吃些带来的饽饽,就睡了。
次曰,大家进沟里看看,只见山沟东一片西一片的,到处是灌木榛树林,榛子树上果实累累,年纪小的人见了,就“嗷嗷”叫着采起来,年纪大的人,没那么激动,先是摘几个果子,剥外皮,外皮剥不下来。朱振富说:“一看就不行,没上成。”找了二块石头砸开壳,里面露出白嫩嫩的果瓤,放在嘴里吃了。然后摆着手说:“不行,不行。只能晒个半瓤,这采回去也卖不上价,自己吃着也不香。”一面说一面叫停采榛子的人。又跟李敬祥、李敬业几人商量:“按咱们原来说的那样,等几天吧。”大家都说:“就等几天那。反正咱带都药镐了,就刨两二天药根。”
一行人又回到住处,拿起药镐,文韬带着大家向西走了八、九里路,来到另一座山,大家四散开刨起来。这座山的草药不多,东一棵西几棵的。这么人多聚在一处,一会儿一面山坡就再也找不到药根了,就得换地方。王忠仁、朱长顺想远点走,朱振富、李敬祥都不让,怕没文韬领路,在走迷路了。一天下来,大家聚在一起比比药根,多的人刨十多斤,少的才刨四、五斤。
朱长顺、玉家吵吵道:“二喜,你这回领的地方不行,比上回差远了。明天换地方”文韬笑着说:“行,明天换个地方,不过声明,这一带能到的地方,也不一定比这强。因为啥呢?这地方我都来刨过。咱刨的是落下的。”果然,次日大家往东走,情况果然如此。
第三天早晨起来,朱振富、李敬祥就去沟里又看看榛子,回来跟大家商量说:“最好再等一、二天,差不多。再多等二天更好,不过咱等不起,家里还有活等着。”大家都说:“就再等一天。再刨一天药根,多也好,少也好,坐家炕头是来不了。”
玉竹说:“谁爱去谁去,我是不去了。”杜志国瞟了周福财一眼说:“你咋还耍赖了?”玉竹说:“不是耍赖,我看这山上的药根都快刨绝了。咱们挣钱了,以后的人咋整?”大家都笑起来,李敬业说:“我们玉竹呀,就爱看‘三国’掉眼泪,替古人担忧。”玉竹说:“我不是替古人担忧,是替后人担忧。”朱振富说:“三姑娘,你别想的太多了,这辈子管不了下辈子的事,咱把这辈子过好就行。”其他的人也咐合说:“是呀,这辈子还没过好呢,想那么远。”玉竹的想法没得到大家的共鸣,泄了气,只好跟大家又去了。
中午时分,天西北涌出大片黑云,大家怕雨,便早早地收了工,回到窝棚。天跟大家开了个玩笑,一阵大风过后,天又放晴了。气得文财、玉家等几个青年直骂,周福财却说:“老天心疼咱,让咱歇歇,明天好采榛子。”杜平嚷嚷着没意思,央求李敬祥讲故事,李敬祥说:“现在还谁听我讲故事,都看电视剧。”王忠军说:“大姐夫会讲笑话,讲个笑话。”
李敬祥也不推辞,笑着说:“讲一个就讲一个。从前有一个人爱在人前炫耀,吃了好饭,嘴也不擦,满嘴油光锃亮地就出门了,走到街上,熟人们都问他:‘今天又吃什么好饭,喝二两了吗?’他毫不隐瞒的说:‘唉,我这个人别的都能将就,就是馋,吃饭不能将就。一顿没二个菜,二两酒,就吃不下饭。’正说着,他的小孩过来对他说:‘爸,我妈让你回家挑水。’那人瞪着眼不耐烦地说:‘去,让你妈挑去,没看见我正跟人说话。’小孩苦着脸说:‘裤子让你穿来了,我妈没裤子穿。’原来那人家里穷的就一条裤子,谁出门谁穿,但他面不改色,骂小孩:‘胡说,箱子那些新裤子你妈舍不穿,单抢我的旧裤子穿,新裤子早晚变成旧裤子。’撵走孩子他继续跟人吹牛。一会儿他的小孩又来冲他喊道:‘爸,爸,你抹嘴的猪肉皮让猫给叨走了’。原来呀,他的油嘴也是假的,是他弄了一块猪肉皮备着,临出门的时候用猪肉皮抹抹嘴唇,然后对人说自己吃得好。”
李敬祥没讲完,大家就笑起来,讲完更是哄堂大笑。这个说:“这回把牛吹上天了。”那个说:“不是吹上天上了,是把牛肚子吹破了,露屎了。”文财说:“这真是笑话,再穷也没有两口子穿一条裤子的。”朱振富说:“小伙子,你没摊上那穷社会,不知道,过去的穷啊。”李敬祥说:“有这事,我妈亲眼见,她老人家年轻时有一回去我姑姥家,路过一户人家找水喝,那家的女主人坐在一个草囤子里不出来,让我妈自己去缸里勺水喝。那就是没衣服穿那。”朱振富说:“这事真有,刚解放的时候还不行那,我们老家的屯子,有一户人家穷的几个小孩都光腚。”
他俩开了头,引得李敬业、杜志国、王忠军、王忠仁都说了话,几个人都回忆起过去穷生活。文财笑着说:“你们几个人跟我爷我爸一样,就爱忆苦,那时候过去了,得向‘钱’看了。”朱振富说:“小伙子,回忆回忆好,省得身在福中不知福。”大家说着唠着,不知不觉天黑了。
次日,大家早饭后,摩拳擦掌地进了沟里,扑进榛子树林,一天的工夫,几平方公里的榛子树上的榛果被他们这十几个人采的差不多了。多的采五麻袋,少的采二麻袋多。朱长顺、文财他们几个年青人都不满意,嫌少:“守了好几天,才采这么点,明天往沟里走走。”文韬说:“沟里榛树少。要采只能换地方。不过不准,别的地方可能被别人占了,山上的东西谁占是谁的。”李敬业说:“换地方我就不去了,家里的沙果该摘了。”朱长顺憨笑着说:“采榛子忙蒙了,忘了家里的沙果了。”文韬说:“这一袋能出二十多斤榛果。”朱振富说:“不错,我老俩口采有五袋,少说也出一百斤。一块钱一斤吧,八月节的酒是喝不了,我那些孙子外孙子也有零嘴吃了。人别太贪啦,一天采这些挺好。”文财说:“一块钱白给他,到年底怎么也得二块钱。”他这么一说,大家都非常满意。第二天收拾收拾下了山。
回到家,家人见他们采了这些榛子都很高兴。尤其是田莲花,更是拉着儿子的手,嘘寒问暖的,累坏了吧,受潮没有,周福财说:“受什么潮呀,你给我拿的羽绒褥子,差点把我热出痱子。”
等到周福财同玉兰去李敬祥家了,一辈没向老伴发过火的周景生,向田莲花吵吵起来了:“你就惯着他吧,惯的什么也不是,连玉菊那小丫头他都比不上,刨的那点药根哟,都拿不出手,没办法,我们爷俩的药根只能裝在一个袋子里,采榛子也没人家手快,丢死人了。亲家都不拿眼角看他。”田莲花被老伴一顿数落,心里也不是味,喃喃地说:“我是心疼儿子,咱就这么一个儿子,累坏了,谁给咱养老。”周景生说:“你心疼他,他不心疼你。你疼的他,干啥啥不行,那点药根多半是我刨的,他二天多也就刨了五斤多,还没有玉菊刨的多。就这样下去,别说指他养老呀,他连自己也养不了。以后他媳妇支使他干活,你别在中间插杠子,他听他媳妇的,你就让他媳妇领着他干。别像东头刘老大懒的,媳妇都养不住,到时候哭也晚了。”田莲花想想说:“行,以后我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