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郎,看看!我这身怎么样?”魏红一边往头上喷啫喱水,一边神气活现地问史灿。
蓝瓶的啫喱水,是姜冬连的,史灿看到过。魏红对每个人的东西了如指掌,所以用起来得心应手。他今天确实很用心打扮了一番,应该是压箱底的东西都拿出来了。
立领涤棉香槟色长袖衬衫,酒红色西服领外套,蓝色砂洗紧身牛仔裤,卡其色尖头皮鞋。一会把头发扒拉到一边,搞个三七分,照照小圆镜,似乎不满意,又扒拉一部分头发到中间,中分式,再喷点啫喱固定住,左右看看,满意了。他想了想,跑到姜冬连床头,从枕头下摸出一瓶香水,里里外外包括胳肢窝喷了好几下。
“可以啦!都喷了二斤香水了,当心熏中毒了!”史灿拿出自己最喜欢的那件红点点短袖翻领T恤和藏青色直筒休闲裤穿上,然后穿上大姐买的那双白边蓝帮的运动鞋,对着门后墙上的镜子,看了下整体效果。他用手把头发捋了几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
“我看看,我看看”,魏红凑过来,“可以啊,客郎,小伙够骚的啊!哈哈哈!”
“小分头,红西服,你那才叫浪呢!我完全是为了给你架势。”史灿扭过头,从上到下仔细看了看魏红,“你看看这多情的大屁股,裤子快被撑炸了!”
“哈哈哈,这叫性感懂吧?哎!有领带吗?”
“有啊!你要用啊,床头衣架上,自己拿去。”
史灿的确有个宝蓝色的领带,那是大哥在他高二那年回来过年时给他的,虽然是旧的,但是史灿还是很高兴,那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条领带,大哥能送他领带,说明在大哥的的眼里,自己长大了,不再是个小屁孩了。
不过,史灿只用过这个领带一次,是高三参加全校演讲比赛那次。史灿本来也不知道有这个比赛,更没想到自己会被选去参赛。他都快忘了演讲是什么样了。
史灿在镇上读初中的时候曾经破天荒参加过一次演讲比赛,其实那时他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演讲,完全是凭着一股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还带着那么点虚荣心,自己写了一篇稿子就冲到台上去了,校长老师还有全校的同学都围坐在教室外面的东山头,黑压压一片,就像自己小时候的晚上在晒谷场上看电影一样等着开演,一开始喧闹得很。
史灿早早就把稿子全背下来了,全程脱稿,情绪饱满,场下渐渐安静的连风声都听不见。史灿想象着曾经看过的文章里丘吉尔演讲的样子,临场还有几个神来之笔的手势,声情并茂,一气呵成,把自己都感染得颤抖起来。
演讲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史灿的右手高高扬起,声音直刺云端,视线掠过盘腿而坐的观众头顶,凝视远方,眼含热泪。短暂的寂静之后,校长带头站起来鼓掌,脸上是不可思议的表情,台下的同学们从惊愕中回味过来,疯狂地鼓掌。
那一天,史灿别提有多解气了,一血小学二年级时的耻辱。那次痛苦的记忆,曾经折磨了他很久。
二年级的六一之前,班主任选来选去,就因为听他哼哼过几句跟母亲学来的不知道什么名的歌,就很笃定地让他去参加全乡的文艺汇演,史灿似懂非懂地答应了。
史灿放学回家,问大姐唱什么,姐姐想了想说唱《小草》吧,以前不是唱过给你听嘛,结果第二天姐姐假期到了就回到省城上班去了,史灿只记得前两句歌词“没有花香,没有树高,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后面就不会唱了,连词都不知道,这可怎么办呢,急得快哭了。
母亲带着他去找全村最有文化的电影放映员辅导一下,那个放映员连诌带蒙地教了一下午,史灿感觉他唱的和大姐唱的不一样。
六一那天,乡政府大礼堂像赶集一样,台下最少挤了千把人,大门都关不上,派出所的也来维持秩序。门外卖甘蔗和瓜子的生意好得很。
灯光打起来,刺眼得不行。史灿站在台上,很有礼貌地鞠了一躬,这不是放映员教他的,是他看前面表演的同学就是这样鞠躬的。刚才那个唱《回娘家》的女同学表演的可真好啊!“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身上还背着个胖娃娃……”人家一边唱,还一边做着动作,身上还真的背着个道具娃娃,台下如潮的掌声和叫好声让小史灿差点都没勇气走上台去。
台下掌声响起来了,音乐紧跟着响起来,但是小史灿一句词也想不起来了。音乐继续响着,第一段都要结束了,他努力地想张开嘴,总得发点声音出来啊,否则太丢人了,但是嘴上好像压着一块巨石,怎么也张不开。他急得脸通红,不能再干站着了,好像已经有人在起哄了,还有口哨声,他想了想,又鞠了一躬,走下台去。
高三的那天上午,语文课是两节连上,老师让写作文。第三节课刚下课,语文老师气喘吁吁地跑进教室,问谁是史灿。这个老师是高三临时接手这个班的,人和名还没对上号呢。
史灿怯生生地站起来,接过作文本一看,上面被红笔批改的一片红!好词好句下面全是红色的波浪线和大圆圈,眉批、旁批和重重的感叹号写满了。老师一边不迭地夸他写得精彩,一边告诉他这篇稿子被选去参加高中部和初中部都参加的全校演讲比赛。
史灿比赛那天,想戴着这条宝蓝色的领带神气点,但是他不会系领带,还是她那晚提前帮他打好了结,她说看爸爸打过领带,那天居然摸索几遍就打成功了。史灿第二天往头上一套就去参赛了,也许这个领带给他带来了好运气,演讲获得了全校第一名。
“不是我要用,我是说你把领带系上。”魏红拿起领带看了看,“蛮高级的嘛,还有领带夹呢,不错不错。”
“我又没穿衬衫,打什么领带啊,胡扯八道的。”
“哈哈哈,好,好,今天咱俩已经是绝代双骄了,哎,不对,玉树临风!”魏红扯过毛多多的洗脚毛巾,把皮鞋又擦了擦。
“你约的几点?别迟到了。”
“七点整!一直盯着时间呢,赶趟!我都OK了,Let’s go?”
“Go!”
“门锁不锁?这帮变态哪去了?半天了一个人影也没看见。”
“估计都憋坏了,早撒开丫子溜了。”
“可以啊,看来这大晚上的谁也都没闲着啊!妈的连个招呼也不打一声。”
“你约大耳环跟谁打招呼了?”
“你啊!”
“这不废话吗?要不是你喊我去洗澡,我早出去放风了。”
“你不说你累了吗?啊?你不说你累了吗?”魏红拿手在史灿的胸口上捏了一把。
“发情了吧你。快到点了啊,走不走?”
“哎!等一下!”魏红突然想起来什么,“我再给你喷点。”
“不用,我谢谢你,姜变态回来我说不清了。”史灿拉开长条桌的抽屉,拿出来一个小方瓶,往自己身上喷了两下。
“呦嗬!客郎,藏得够紧的啊!我居然都没发现!”
“早防着你呢,这可不能给你用!”
“味道挺好闻的啊,从哪淘换的?”
“别人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