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郎,王青对你有意思啊!”吃完宵夜回宿舍的路上,魏红跟史灿说。
“那当然,魅力四射,势不可挡。”史灿说完,转头盯着魏红:“夜郎,咋看出来的?”
“直觉!一种敏锐的直觉”,魏红一边走,一边分析道:“她不仅处处在意你,还护着你。”
“说实话,我真没感觉出来。”史灿突然停住不走了,“魏教授,请指教。”
魏红继续走着,史灿只好又跟上去,“变态,别卖关子了,抓紧的!怎么就在意我护着我了?”
“她今晚经常偷看你,好多次,我看得真真的。经验告诉我,女孩子是感性动物,她们只对自己感兴趣的人或事上心,她开始研究你了,你要当心。”
“她有那么可怕吗?还当心。”史灿不以为然。
“兄弟,女人是老虎啊!不得不防啊!”魏红突然挨紧史灿,小声说:“当然啦,驯服之后也可能变成可爱的小猫咪,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不过,我提醒你啊,王青这个女孩子性格可能比较难驾驭,挺屌的感觉。”
“那又怎么样呢?”史灿把路上的一个小石子一脚踢远,突然提高音量说:“我本来也没什么想法啊,哪像你整天像个公驴似的嗷嗷叫唤,梦里都是你家齐来来吧!我这不是来给你当电灯泡的嘛,扯我干啥。”
“求求你,别装了行吗?”魏红一脸鄙夷地看着史灿,嘴歪的像个瓢似的,“我跟齐来来还用你啊,哥们手起刀落,非常easy的事,也就是走个流程,我心里有数。”
“靠,我搭时间搭银子,不领情是吧?好,过河拆桥,以后别喊我一起啊。”史灿加快脚步,甩开魏红。
“我今天纯粹是为了你好吧?”魏红急了,在后面喊了一句。
史灿继续加快脚步,没搭理魏红。
魏红一溜小跑追上来,一把拽住史灿,“急着投胎去呢,一肚子啤酒羊肉串,颠出来可惜了。哎!我跟齐来来说你想约王青,人家齐来来费了老大劲了才带出来,谁欠谁的情?嗯?”
“啥?!”史灿盯着魏红的脸看了半天,都没缓过神来。
军训的日子,一天挨着一天,熬着。
大伙的训练越来越有模样了,跟刚开始完全找不着北的时候比起来,进步很明显,甚至还得到了连长的表扬。
李飞飞依然还是那么严厉,没有一丝放松训练的意思。他的嗓子越来越哑了,史灿经常看见他吃喉疼片,拿两片放进嘴里,硬生生吞下去,也不喝水,军人都是这么吃药的吗?
不过,“加餐”的事情倒是经常发生。319的张大功昨天就撞到枪口上了,踢正步的时候,向前摆臂时,肘部没有完全弯曲,小臂不能做到水平,夹角三十度的样子。以前踢正步训练的时候,李飞飞没注意到,可能也是大功个子比较矮小,藏在队伍里糊弄过去了。昨天是一排一排单独训练,一下子被阿飞揪到了。毫无疑问,被加餐了,三十个高抬腿。
张大功是四川人,顶多一米六五,头顶中间几乎要秃完了,所以两边的头发平时有意识地向中间梳着,还不是那么明显,做高抬腿的的时候,头发被颠乱了,汗水把头发粘在头皮上,中间的秃顶就很明显,甚至有点滑稽。
军训这么多天,加餐是常事。阿飞就像个大厨,每次惩罚的花样都不带重样的。俯卧撑、仰卧起坐、高抬腿、站军姿、扎马步、金鸡独立、唱军歌……对于每个被加餐的同学,史灿都很同情,他同时也担心自己成为下一个。不过,今天326的乔金山训练休息的时候打游戏被阿飞抓住加餐的时候,史灿还感到一丝快意。
乔金山是上海人,和陈舒一个寝室。瘦高个,脸上坑坑洼洼的,青春痘后遗症。走路经常虾着两条胳膊,拱着肩,细细的小腰,一巴掌就能攥过来。史灿很讨厌他说话的样子,油油的味道,吸着鼻子,跟电视上日本翻译官似的。
乔金山特别爱打游戏,史灿第一次看到那个游戏机的时候,是这小子在水房里面的厕所蹲坑的时候,史灿那天和他是蹲友,只见他拿着一个小机器,两手飞快地上下左右翻飞,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两个腮帮子还在使着劲,史灿不知道他是在给游戏里的自己加油还是便秘了。乔金山走路的时候,都在打游戏,史灿有次在过道上跟他撞个满怀,差点碰掉了那个游戏机,吓史灿一身冷汗,妈的,撞坏了我可赔不起,当时乔金山很怪异地看了史灿一眼,然后继续一边走一边埋着头打游戏。
史灿都纳闷这孙子是怎么考上大学的,只能说龙湖大学太烂了。
史灿读书的时候可是个好孩子。他没有读过幼儿园,曾经在小学暑假的时候去省城姐姐上班的幼儿园里玩过几天,看到橡皮泥的时候,他还以为那玩意能吃呢,放到嘴里嚼嚼觉得不好吃又偷偷地吐出来了。史灿很羡慕幼儿园的小朋友还有点心和水果吃,他心里暗暗责怪姐姐怎么不给自己吃一份。
小学和初中都在农村,泥巴是他玩不够的玩具,拿着一根树枝跟小伙伴在村子里冲啊杀啊。后来去县城读高中的时候,虽然让他大开眼界,但是放学后还是乖乖回到宿舍烧饭、洗衣服、做卷子。有次傍晚去新大街的邮局旁边的报亭买新到的《故事会》和《小小说》,看到一圈人围着一个电视机一样的卡拉OK机,就那么站在大街上扯着嗓子喊,他都看入迷了。史灿记得当时那首歌是《忘情水》。
史灿租的宿舍在学校操场的北头,是私人家的一个院子,依托着学校的围墙,里面盖了好几间房,专门租给学生住,没有熟人介绍人家还不给租。姐姐每个月花八十元,给史灿租了一个单间,在这个院子里是条件最好的了。
院门进来,左手边一间房,住着两个学生。门正对面,是房东老谢一家自己住的。老谢隔壁,是间长筒子的大通铺,住了四个人。院子里有口压水井,从井旁边的台阶上去,右手边就是史灿的房子,房门对着一个细长的走道,走道尽头是后门。出了后门,正好是一个公共厕所,附近密密麻麻的小瓦房里的人,每天共用着这个厕所,史灿关着门都能闻到一阵一阵的臭骚味,史灿隔壁班的好朋友曲有成就住在这里面的某间小瓦房里。
更为不幸的是,史灿推开房间唯一的一扇窗户,窗台下就是学校的一个垃圾池,从窗户能清楚地看到垃圾池旁走过的人以及操场上的人,但是很少有人注意到垃圾池旁这件小房子里的史灿,因为史灿从不敢开窗户,那种陈年累积的垃圾腐臭味,能让史灿憋过去。
有次星期六,史灿陪曲有成去街上买鞋子。路过一个录像厅,两个人鬼使神差地买票进去了。里面汗味烟味混合着臭脚丫子味,被吊扇呼悠的四处弥漫。打着赤膊的油腻腻的一帮男人,一边瞄几眼屏幕一边在等着什么。
一开始的影片是正常的情节,大约半小时后,老板突然换了一个录像带,出来几个说着日语的男人和女人,刚才还在打盹的那些人似乎一下子都清醒了,睁大眼睛唯恐错过了什么。屏幕上的人开始脱衣服了,史灿隐隐感觉到了什么但是又觉得不可能,他用余光瞟了下身边的曲有成,有成也紧紧地盯着屏幕。
接下来,那帮日本男女开始干活了,真刀实枪,史灿感觉全身的血一下子涌到了头上,脑壳里盛不下了,血就开始向外扩张,胀得他的头皮一点点绷紧,一点点绷紧,就快要炸了。史灿从来没有看到过这种画面,就在他的眼前,就在前方三四米的屏幕上。他曾经在哪本小说里看过男女间那点事的情节描写,他的血也会涌,他的头皮也发胀,但是没有今天这么疼。他想离开,但是又觉得站不起来,他觉得双腿一点力气也没有。他甚至有点想看下去。
从录像厅出来后,史灿和曲有成都没说话,两个人就这么一路走了回去。
今天的军训结束后,史灿在水房里冲完澡,正在宿舍里穿衣服,白京和李满姜冬连他们几个提前出去了,喊他和魏红抓紧洗好之后去校门口喝酒。史灿无论冬夏春秋,喜欢洗凉水澡,高三养成的习惯,复习困了的时候,就从老谢家的前门去操场跑几圈,跑完回来走到院里压水井旁,一桶凉水浇下去,浑身轻松。
突然墙上的呼叫器响了,毛多多一下子弹过去拿起话筒,魏红抬头嚷他一句:“别瞎接我的电话,手欠欠的!”
“请问史灿同学在吗?”毛多多靠在墙上扭头对史灿娘里娘气地说了一句。
史灿觉得不可能有自己的电话,但是毛多多又不像在撒谎。
毛多多挂上话筒,“声音好好听啊!让你下去,在楼下等你。”
史灿抓起那件红点点T恤,迅速出门,背后只听见魏红问毛多多:“谁啊?”
“就不告诉你,急死你”。
史灿一边飞快下楼,一边把T恤穿好,用手理了理头发。
宿舍大厅的门外,一个女孩子背对着门,肃肃地站着。
史灿对这个背影太熟悉了,他愣了一下,然后快跑几步。
“小猪,你怎么来了?”
“请叫我陈梅筝。只要你还在这个地球上,我就能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