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华采寻了角落处并不显眼的地方坐下，小眯了一会儿，耳边嘈杂声渐渐多了些，她也浑然不觉，直至被一响指声给猛然惊醒。
顾承安站在上方，分不清是什么神情道:“现下大家都在往后院顾轻艳的屋里去，你难道不想看一看发生了什么吗，抑或是这本就是你的手笔。”
许是因为柳姨娘的无故死去，顾华采这会儿面对顾承安还有些许不自然，总觉得这人是话中有话的，迷离的眸子渐转清明，她舔了舔唇角，顿觉得口渴，“轻艳姑娘一向不大待见我，我再上赶着过去，岂不是去找死？”
“呵……呵呵……”顾承安修长的身躯弯下，戏谑道:“这话你骗别人还可以，骗我？殊不知这府里最了解你的人就是我了，我的娘亲，可是你和顾轻艳合谋害死的，你当我不知道吗？”
“我没有想要……”
“你没有想要我娘亲去死？我知道，当日你是没有对我娘亲下手，可是你敢说你没有逼死她吗？”
他平静无波的眼眸中倒映出她略显慌乱的眼神，时而玩世不恭，时而辛狠绝辣，又隐忍不发十余年，顾华采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仇恨。
她向来都不敢小觑顾承安，到此刻清晰的看见这恨意，浑身不由打了个颤，她不禁思考自己是不是走错了一步棋，若是现在毁棋不晓得还来不来得及。
不远处的旁边有一尖嘴猴腮之人，沾沾自喜的同他一旁的人道:“听说刚刚侯爷匆匆而去，甚至于撇下了族长大人，为的是刚入府的一个小妾，想那小妾能凌驾于我顾氏族长之上，一方面虽不得不说顾侯爷智令色昏，另一方面却也让尔等心中暇思，那小娘子是怎样的绝色，方才有这等本事！”
这等杂乱之言传入顾华采的耳中，她便晓得已经来不及了。
缓缓从座位上起来，她柔柔一笑，试图安抚顾承安暂时焦躁的情绪，“正如大哥哥所说，华才今日不过是兑现当日对大哥哥的承诺——让四哥彻底失去父亲的信任！”
“我这心一向是向着大哥哥的，况以大哥哥的才智不会想不通，姨娘的生死哪里是我可以影响的了的，没人能让她死，除非她自己一心求死！”
她这样说不是没有缘故的，单论柳姨娘死前的反常，她分明是最好了准备要去赴死的，更甚至于就是专门让顾承安看到那样一幕，然后误会她的。
该死！这柳姨娘到死都不忘摆她一通，她同她究竟是哪里来得怨！
顾承安骤然道:“你多话了。”
“大哥自个心里晓得便好，先前因为这事，你已然将我威胁过了，我不想这样的事情再有第二次，如果华茵有个什么意外，我也不会让大哥哥好过的。”
她侧脸冷峭生冰，眼中的认真容不得顾承安忽视。
他语气便是一软，“等你有空的时候来找一下我，我有话要同你说。”
然顾华采却已经打算若是没有必要，还是不要同他来往的太过频繁的打算，正欲拒绝。
顾承安却又道:“你不想知道娘亲她为什么会死吗？也许你对我娘亲不感兴趣，可她背后的人呢？”
顾华采回道:“好。”
……
……
不多时，刘氏着人来叫顾华采过去，她随着那人到了刘氏的跟前，刘氏面色起初不逾，见到她过来，才露出了一个勉强至极的笑意来。
“好孩子，你可算是过来了，二娘如今也只能靠得住你了，你快去看看，你四哥究竟又怎么惹着你父亲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竟让你四哥跪在太阳底下，更不要说他才刚刚受了伤，哪里受得住呢！”
顾华采一听立时惊讶道:“父亲他怎么会这样呢……不过我觉得二娘这样担心，还是亲自去跑一趟，看看究竟的好，父亲就算不给别人面子，却不能不给二娘面子。”
刘氏心道她若能上前去哪里还用得着人去请顾华采，分明是顾侯爷不让她说一句话。
以前顾沅芷和顾沅馨在的时候，刘氏还有个指望，刚刚一到用人的时候才发觉，她竟无人可用！
无论是妯娌之间，亦或是她同几个还未出阁的女儿，想来想去才想到了近来很是听她话的顾华采。
可刘氏好面子，无论如何也不肯将事实给说出来的，佯装头晕便要往后倒，云竹立时道:“夫人刚刚见到四少爷那模样，便心疼的快要站不住了，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顾华采一面在心中不住吐槽，一面又“关心至极”的问候了刘氏几句，才说道:“二娘说的事，我自要放在心上的，更不要说四哥向来待我好，二娘在这里先等着，我去看看情况。”
顾承临被罚跪的地方是顾家祠堂门外，不过很多人也仅是好奇的看一眼——因为顾侯爷下了明令，让任何人不得靠近的原因，不过留下了徐管家在旁边看着。
顾承安刚刚才包扎好的伤口因着长时间已然蹦开，他又是个不会变通的，顾侯爷让他跪，他便直绷绷的跪下了，也不求饶，也不辩解。
顾华采一时间竟隐隐有些愧疚心作祟，不过想了想刘氏，又将这些都按了下去。
她和徐管家还算相熟，互相寒暄了两声，便将带来的糕点分别给了徐管家，再往顾承临那里放了点。
“先前我一直在屋里睡着，原想这该是个喜庆的日子，不想四哥却又被父亲给罚了。”她叹息道，“未知四哥是因何被罚……！”
刚刚发生的事儿，知道的人不多，也不少，是以徐管家也没刻意隐瞒，道:“这事奴才看来应该是误会，四少爷误打误撞进了轻艳姑娘的房里，轻艳姑娘误以为他要做什么，连忙将侯爷给喊了过来……不过当时奴才在外边，也没亲眼看到。”
这话可是两面都不得罪了，她将大致情况给了解了，又到了顾承临的面前，“四哥先吃点东西吧，跪在这里虽说不动却也要消耗体力的。”
许是饿得狠了，顾承临半点都没顾及自己的风仪，将糕点猛的往口里塞，却又忽然顿住。
顾华采以为他是噎住了，不由懊恼自己为何没带水来。
却听得顾承临嘶哑道:“从记事起，二姐便是母亲最为看重的孩子，三姐是母亲最宠的孩子，母亲从没喂过我吃饭，从没哄着我入睡，也仅是每日惯例问我的学业，直到那一次我病了……我从没见过那样美丽温柔的女人，就像是仙女下凡一样，她亲手喂我吃药，又哄我入睡，对，她就是顾轻艳，这个曾经给予过我母亲般温柔的人。”
“所以当我得知母亲要害她的时候，不顾一切也要去告诉他，可当时我只是个孩子，到底去晚了一步，她失了孩子，心如死灰，二叔将她带走，我亲眼看见了，却没有告诉过母亲。”
他的眼里含着泪水，不掺杂一分虚情假意，顾华采看得明白，也听得真切，到底动容。
“所以当我再次看到她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忍不住质问她，为什么还要回来，回到这个令她伤心的地方，却被父亲当作了我对她出言不逊。”
他一顿，有些自嘲道:“我原以为她是为了荣华富贵才回来的，可直到今时今日方才晓得，她是为了报复……那些曾经伤害过她的人，包括……我！”
说罢顾承临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看着蹲在自己身边的人，“你是第一个来这里看我的人，所幸便将这些心里话说出来，我也好受些，就是难为五妹了。”
再抬头，他依然还是那个乐观、开朗的侯府嫡子。
顾华采从地下拾起了一滴糕点渣，莫名其妙的笑了，“那么四哥是心甘情愿被轻艳姑娘设计的，甚至于不在父亲面前为自己辩解半分，就不怕父亲从此再也不会重用你？”
顾承临道:“我当然希望父亲能看重我，可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譬如在父亲眼里，大哥和二姐才是他最最看重的孩子。”
“这样看来，我和四哥还是同病相怜呢。”顾华采如实说道，“其实刚刚是二娘让我来找四哥问问情况的，她到底是关心你的，不过现下看来，要想让四哥为自己辩解，怕是不可能的了。”
“不过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想我可以去求一求轻艳姑娘。”
“你要去就去吧，不过我想她应是不会松口。”顾承临反倒对自己的处境有几分既来之则安之的意味，“劳烦五妹了。”
顾华采颔首，出来后到了顾轻艳处，顾轻艳正屋里志得意满的打着小盹，见顾华采来了，忙将她给迎了进去。
“你可算是来了，真真是扫兴，刚刚你没亲眼看到，那顾承临被我说的哑口无言，真不知道刘氏怎么生出一个这样无用的儿子来，三两下便被人给弄进了套里。”
又让顾华采昨天，问道:“咱们本来是要针对刘姐姐的，不过你说刘姐姐的软肋是顾承临，如今顾承临名声尽毁，然而刘姐姐却还是好好的，难不成就这样完了？”
“当然不是。”顾华采道，“你一会儿说服侯爷将四哥给放了，让他回去。”
“什么？我费了那么大功夫，甚至不惜以身作诱，才将他给污蔑，你如今反倒让我给她求情？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