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沅芷扣住顾华采的手松开，反手拉过，佯作惊讶道:“也是我粗心，竟给忘了，多亏了嬷嬷。”
又娇嗔一声，“五妹你也是，怎地不提醒我？”
顾华采似尚还未回过神来，愣愣的听着顾沅芷这三分微笑，七分降罪的话语，争辩道:“我也不知道。”
却是那般无力，然而落到久浸内宅的胡嬷嬷眼里，却信了十二分。
顾沅芷不料她竟然还敢反驳，手下用力拧了顾华采一下，直让她一个瑟缩，“别，我同五妹开玩笑呢，这样较真作什么。”
顾华采没有叫出声来，只虚笑着应付，只因有些事情不是靠说出来的，而是靠做出来的，譬如她眼下的苦色，可真是作不得假的。
毕竟她可是真疼。
顾沅芷也是蠢，在胡嬷嬷眼底下也敢作这样的小动作，真当人眼瞎？
还是她以为她足够隐蔽？
久在刘氏同顾侯爷的庇护之下长大，纵然懂得几分算计却也浅薄！
眼下顾沅芷拿过胡嬷嬷手中的披风，笑着道了谢，又道:“嬷嬷你整日里照料祖母她老人家辛苦，恰巧前几日我随母亲进宫，太后她老人家送了我几匹四喜如意云纹锦锻，都是上好的，正欲送去给嬷嬷呢。”
这是想要利诱了。
胡嬷嬷听罢神色未变，只在那儿四平八稳道:“二小姐客气了，老奴伺候老夫人，乃是本分，万担不得如此赏赐。”却是拒绝了。
顾沅芷有些许恼怒，却并未将胡嬷嬷这话放在眼里，又道:“母亲前几日也说嬷嬷整日辛苦，是该将份例往上提上一提。”
这一回又不仅仅是利诱了，搬出刘氏来真算得上是威胁了。
她这二姐，倒也不全然只长了副好相貌，脑子也算是活络。
然而眼下顾华采看着胡嬷嬷从一开始的恭敬有加到后来的脸色发黑，顾沅芷当真是找错了方法。
顾华采印象中的胡嬷嬷，那是个不喜好说人是非的人，跟着顾老夫人那样一个主子，也容不得她非议。
而顾沅芷此为，只可能会适得其反。
平素仅次于顾老夫人受人尊敬，还从未有人敢这样质疑过胡嬷嬷，同顾沅芷沾沾自喜恰巧相反，胡嬷嬷脸色发黑，声音也冷的厉害，“二小姐好意老奴心领，只是我向来是个不喜睁着眼说瞎话的人，老夫人若是问起老奴什么，老奴只会实话实说。
二小姐与其担心老奴会不会说起您的所作所为，不如先修身，老夫人她向来喜欢懂是非，明事理的人，却不是故作懂是非，明事理！”
顾沅芷原本尚存着身为顾家嫡长女的优越感瞬间破碎一地，还从未有人这样当着她的面说话她，而今却是一个奴才这样说她！
只胡嬷嬷又岂是一般的奴才？她打小跟在顾老夫人身边，又随着老夫人进顾府，在顾府的时间可比刘氏并着顾沅芷在顾府的年头加起来也多，就是顾侯爷见到他，也尊称一声“胡嬷嬷”，又哪里是顾沅芷可以威胁得了的？
即便是说了那一通，胡嬷嬷也是脸不红，气不喘，反观顾沅芷，被气的喘不过气来，指着胡嬷嬷说不出话来。
她的心头堵着一口气，却发泄不出来，因为她不敢，用不堪的话语说这位祖母身边最信任的人，会有的后果，她不敢堵！
顾沅芷只能生生忍着！
胡嬷嬷见自己的话起了效果，又福了福身，“眼下披风已送到二小姐手里，老奴就告退了。”
待到胡嬷嬷走远之后，顾沅芷看着眼前的披风，恨不得撕碎它，这个造成她今日所有窘迫的东西！
又顺带着给扔到了地上，踩了又踩。
顾洁儿看着向来以窈窕淑女自居的二姐，平日尊荣全无，反而如同一个发疯的妇人一般，不禁踌躇着上前。
“二姐，我们先回去。”言下之意即指这里人多口杂。
听到顾沅芷耳里却不是那么回事，她一把扯过顾洁儿的头发道:“方才我忘了拿披风时怎不记得提醒我？现在知道说了？”
顾洁儿被这样的顾沅芷吓得往后缩，心里也恨，都怪顾华采，才造成今日这样的变故，当下就道:“二姐，说不成就是顾华采故意的呢！你可不能冤枉我呢！”
顾沅芷收回了些理智，尖锐的眼神直看向顾华采。
顾华采本勾着唇角看着好戏，这般窝里斗的场景可不多见，不防战火烧到了她的这里。
只能无奈的收回看好戏的神情，人就是这样，往往不记恨造成自己痛苦的人，反而将矛头给指向了她！
可顾沅芷不好欺负，她顾华采就好欺负了吗？
要不然也不会有迟来的胡嬷嬷！
敛却笑容，连带着方才的怯弱样儿也没了，顾华采着实不是一个喜欢演戏的人，却不得不演，为生存，纵使要沾满血腥成为一个十恶不赦的人，也无悔！
顾华采必须活着，这是她的信念！
为此成为她最最讨厌的那种人，也不过尔尔了。
“六妹说话可要有凭据，二姐肩上的披风忘了拿，却冤枉到我身上，岂不是六妹也有嫌疑？”
顾洁儿的眼睛攸的一闪，就道:“二姐，她冤枉我，我怎么可能会明知道二姐没拿却不告知。”
联想到顾洁儿平素的行为，顾沅芷选择了相信她。
顾沅芷是在刘氏身边见惯了各种龌龊的人，这顾府里，从来不会有今日这样巧合的事情发生，它只能是人为。
可是谁在意呢？
顾华采脸上的笑容很欠扁，“二姐，慎言。”
蓦的，她想起了刚才胡嬷嬷的事情，今后也不知祖母会怎样看她，眼前这人真是可恨极了！
顾华采施施然的受下了这样可恨的眼，谦恭而又有力的含首，像极了那开在山野间的白玉兰，分明该是孤苦无依的，可顾沅芷却看出了几分野性。
一甩袖，“你最好祈祷你每日都能如今日这般幸运！”
顾华采的幸运可是顾沅芷的灾难呐，她目送顾沅芷离开，“华采多谢二姐吉言。”
脊背微弯，带着十足的虔诚的少女，悠悠望向顾沅芷离开的方向，眼神悠远而又坚定。
“六妹妹，说来你我虽头一次见面，这份默契可当真是让我很是惊喜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