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凌的身体比之三月前来这里时似乎没什么更改，但真正质变到了什么程度他自己是十分清楚的。
而千眼洞主的变化则更为明显一些，短短几个月，整个人却好像已经再度苍老了几十岁，连站都有些站不稳了：“记住我那句话：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再显露你的狂兽血脉。”
“我尽量。”古凌埋头将一块烤好的兽肉递给了他：“吃吧，最后一顿了。”
千眼洞主依旧为老不尊地笑着，只是笑容间略带着一丝苦涩之意：“是啊，不久矣……”
古凌一愣，抬头看了他一眼：“什么？”
“你都看出来了何必还要多此一问。”千眼洞主接过那块兽肉来费力地咬了一口：“我已大限将至。”
古凌对此只是略显无语地瞅了他一眼：“这话你已经连续说了三个月了。”
“这次是真的。”千眼洞主讪笑了一声，隔着火堆注视着古凌道：“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吃完就走。”古凌咬了一口肉默默咀嚼吞咽着：“你现在可以把那个人的身份告诉我了。”
千眼洞主浑浊的双目间隐有黯然之意闪过：“逗你的，不必当真”
古凌不答，只平静之极地注视着他。
两人对视了片刻之后，千眼洞主终归没能拗过古凌，隔着跳跃不已的火焰轻声说了一句话。
古凌的表情始终没有哪怕半分的变化，只是在这之后缓缓站起身走向了千眼洞的外围：“保重，师父。”
“怕是没那机会了……”千眼洞主轻笑着，脸上散发着神采奕奕的光芒：“师徒一场也没什么能留给你的，送个小玩意儿以作纪念吧。”
古凌转身之时，千眼洞主正将一方乌漆墨黑的破旧印章递给他。
古凌的指尖几乎已经触摸到了那方印章，然而就在此时，原本承托着它的那只颤抖不已的手臂，却是终于如再也遭受不住这份重压一般软软垂了下去。
“啪嗒！”印章伴随着一声轻响掉在了地方，与此同时一起倒下的，还有一具早已枯朽不堪的躯体。
古凌缓缓跪倒在了地上，双手刺入坚硬不堪的山石，不断向下深挖着。
这世上怕是再难有一座比这更深的墓了。
“师父，保重。”古凌最后看了一眼身前由诸多石块堆积而成的坟墓，拾起那枚印章大踏步转身离去了。
自此，千眼洞中已再无半点生命气息可言。
十月初，天已入秋，风渐萧瑟。
踏岳宗中今天格外热闹，因为有人在打架。
而且是群架。
不过换作更为正式一些的说法，应该叫做斗武。
四圣王朝地广人多，有修行之力的战者也不计其数，不过大多依旧是以宗门家族的团体形式出现的。
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更何况是一群又一群力量过剩无处发泄的人。
各个宗门之间的明争暗斗从未停息过，因此而死去的战者也是数不胜数，一度甚至直接导致战者当中出现了青黄不接的断层现象。
也正是为了抑制这种现象继续发展，四圣王朝之君主义灵帝将十月定为了斗武之月。所有宗门、家族之间的恩怨尽可以在这一个月当中去解决，可一旦有谁胆敢在这之外的时间里大肆兴战，必定遭受其它宗派的联合绞杀。
这种斗武更像是给了那些躁动不安的宗门们一个进行力量乃至地盘扩张的机会，但更重要的是，在这个月里不只有私下里的大规模战斗被默许，甚至直接上升到了有奖斗殴的层面上：
御前斗武。
所有能够凑齐五名三十岁之下战者的队伍都可以参与御前斗武，时间是斗武之月的中旬。这些人将在四圣都城众多民众官员乃至王爵陛下的面前进行生死角逐，直至有某支队伍能够胜出，并接受一份让任何战者都眼红不已的奖品。
或许奖品的种类每年都有变更，但它从未让胜者失望过。况且即便没有取胜，如果能在斗武当中有两眼的表现，同样能够得到陛下的赏识并加以重用，换言之这也是义灵帝为了汲取新鲜血液战力的一种形式。
也正因如此，每年十月聚集于四圣都城来参加御前斗武的队伍，何止千百支。
但在这其间却是有个很微妙的时间差的，御前斗武正式开始的时间是在十月中旬。但真正的斗武之月，从十月初就开始了。
尚未正式开战之前的相互打压，比真正的战斗还要更为残酷黑暗的多。所以这前半个月，也注定是四圣王朝当中最为混乱的一段时间。
哪怕如踏岳宗这种已经算是实力一流的宗派，同样在这个阶段里迎来了自己麻烦。
重锤宗，整个宗门上至宗主下至弟子俱都以一柄一人多高的巨型战锤作为武器。其修习的功法战技也尽皆是些生猛霸道的类型，单论力量而言，甚至算得上整个四圣王朝诸多宗门间顶尖的存在。
而此时，五名重锤宗的弟子就这么疯狂挥舞着手里的战锤，尽力轰砸着对面退败不堪的踏岳宗弟子。
原本五对五的战斗演变到后来时，已经只剩一名面露凝重之意的少女在苦苦支撑了。
看台之上，一名身形壮硕满脸横肉的中年男子不觉嗤笑一声道：“齐长老，贵宗这位叫官钰薇的小女孩实力不错啊！竟然能苦撑到现在？只可惜啊，仅凭她一个终归是难有回天之力的。”
齐严面色阴沉地冷哼了一声，没有接话。
而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座位上，官钰薇的师父莫妍正面色紧张地死死盯着场中的战况，看起来相当担心她。
伍雄在一旁满脸的不甘之色，但随之却也只能低低叹息了一声：“让你徒弟认输吧，陈重这家伙说是为切磋而来，但他这帮徒弟哪个不是在玩命？没他的指使他们决计不会如此的。”
季无常对此有些无奈地叹息了一声，接言道：“可今日若是一败，不就等于自行放弃了参与御前斗武吗？”
伍雄连连摇着头：“问题是就算不放弃也没有胜算了啊！我承认钰薇这丫头实力确实不错，但终归也没能强到以一敌五的份儿上啊，对面这些家伙可都已经步入战卫之阶了！”
季无常面色微沉地深吸了一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然而就在此时，原本闭目沉思的段弭却是骤然睁开了双眼，其间更是满含难以置信之色地看向了远方的山道：“他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