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间雪地之上，有许姓老叟请古凌吃了一锅兔肉，并将巳家最近所作所为之事大致跟他讲了一遍，直言他们家的人长期出入于附近的乱葬岗当中，并疑似在运送尸体一类的东西。
巳家曾经究竟有没有这么做过古凌不得知晓，但眼前的长条桌案之上，确实就摆放着一具尸体，而且是早已腐烂不已的那种。
尸体的面目早已溃烂不堪，仅仅能从体型上勉强认出是一个颇为高大的男子，此时本就烂得所剩无几的身躯还被开膛破肚了，其间有一片极不自然的空洞，似是刻意容纳了什么东西一般。
很快，古凌就知道那里面原本放的是什么了。
巳还阳沉默不已地将手中沾满了灰土的白布盖在了那具尸体之上，而原本包裹在其中的那道黑影，分外不安分地挣扎了几下过后，还是被巳还阳强行按回到了死尸掏空的肚腹当中。
“是我疏忽了。”巳还阳神色有些疲惫地在白布的四角各自用自己的血画下了一道简单的阵式，这才引着古凌再度出离了房间：“屋中尸腐之气太重，还是外面说话吧。”
古凌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
巳还阳默然出门，奔水池，洗脸，一气呵成。
古凌因此而叹了口气：“果然很熟练。都说咱们平步崖里入座院的头一条规矩就是自残，你这算是在家复习呢吗？”
巳还阳抹了一把脸上交织的血水与汗水，余下便只剩了苦笑：“没办法，微末之技不足一用，见点血也都习惯了。”
卫青丝虽未进房间，但却犹如亲眼所见了一般，有些没心没肺地笑了一声道：“再这么见上几次，你怕是马上就跟案子上躺的那家伙一个德性了吧？”
古凌顺便补了个刀：“冬天，烂不了那么快。”
巳还阳一脸的尴尬：“我知道这事任谁来看都像是只有变态才会做的事，可我……”
“不只是像？”
“嗯，他就是。”
巳还阳觉得自己跟这俩流氓实在没法沟通……
卫青丝笑了一阵后这才咳咳清了清嗓子道：“行了别欺负老实人了，你不就是纳闷儿死人肚子里塞的是什么玩意儿吗？”
古凌对此却是似笑非笑地看了巳还阳一眼：“是不是变态的单说，但我还真就不觉得老实人能干出这事来。至于那里头的东西，恐怕跟你们先前所说的炼药之事有关吧？”
卫青丝有些不明意味地笑了一声：“拿着死人肚子炼出来的药，敢吃吗？”
古凌一脸的无谓：“吃也是你吃，你敢就行，跟我关系不大。”
“有时候实在不愿意跟你这路家伙聊天，想卖个关子都没那机会，烦躁得很。”卫青丝打了个哈哈过后才恢复了正色，转而看向一旁神色有些灰暗的巳还阳道：“从古以来世间强者不计其数，但真正有能力起死回生的又有几个？不是我看不起你们父子，但在这件事上，纵观七岛十三国怕是都没人能做得到，怎么偏偏你们就一定得做得到呢？真说为这个把自己都搭进去，你自己琢磨值不值。”
巳还阳面露苦涩地再度挤出了一丝笑容：“我们也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但既然选择了医道炼药这一途，总归便是要极力朝医治所有不可能治疗的病症去努力的。不是我夸口，以我现在的医术或许还只是勉勉强强，但到我父亲那种境界，只要被医治者还吊着一口气，这条命便足以保住。”
“所以你们现在准备对这些不能喘气的家伙动手了吗？”卫青丝自嘲不已地笑了一声：“说起来以前那个蠢女人就是不知听了谁的闲话知道了这个，所以才死乞白赖地带着我的肉身来求你父亲接上我被斩的头颅。成与不成的还在其次，我本就不甚在乎。关键是我本人实在不是很理解，你们到底是怎么在这条邪道上越走越远的？难道你们现在真的已经具备活死人、肉白骨起死回生的医治能力了？”
巳还阳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起死回生尚在试验的阶段，但若是让我父亲亲自出手接回你被斩的头颅，应该已经十拿九稳了。”
古凌闻听此言心中一块石头顿时落地了，巳忘川答不答应给卫青丝复原巨蚺的身躯还不是最重要的，而是他到底具不具备这样的能力。这话从他亲生儿子的嘴里说出，想必便是极具真实性的了。
“就用那尸体肚子里的东西吗？”卫青丝极为鲜有地露出了一脸憎恶的神色：“恕我直言，我就算一直这么半死不活地吊着，也不想跟那种玩意儿共用一副身躯。这辈子没几样特别讨厌的东西，唯独对于虫子，那是真的恶心的不行。”
“虫子？”古凌有些诧异地看了巳还阳一眼：“刚才被我打入地底的那玩意儿是虫子吗？”
巳还阳缓缓点了点头：“也算是吧，纵观七岛当中也并没有这种物种，这本就是我父亲依照家中世传的医典所培育出的灵物，本身并不具备生命气息。但在与腐尸当中的尸腐之气相融合时，便会产生各种各样的异变。并且接触的越多，本身的力量也就越强。你们方才所见的那一只，已经最起码在千余具腐尸的肚子当中待过了。而达到这种数量之后的虫子，也被称作千尸灵虫，是将死者变成活人的最关键药引。”
即便只是听他如此描述，古凌的脸上也已忍不住露出了一抹惊骇之色：“千尸灵虫……也就是说你们挖了一千具腐尸来养它？！”
巳还阳沉默许久过后才轻声答复道：“我家中的千尸灵虫，并不止这一只。因为复活所需要用到的，也绝不止一两只……”
古凌顿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自己杀过人，成百上千，死相多惨的都有。但真若让自己日日夜夜、时刻不停地看着一只虫子在一具具腐烂不已的尸体肚子当中爬，只是想想都觉得头皮有些发麻。
巳还阳此刻抬头静视着卫青丝，口中却是依旧在对古凌说话：“不过像他这种只需要复活肉身的情况，有这一只，足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