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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一场风水测评引发的往事

光绪十年(1884)的春节过后不久,钦州城北六里许的白水塘村东侧,突然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透过蒸腾而起的团团硝烟,一座精工制作,造型气派大方的府邸落成了。这座府邸建在三座小山的当中一座上,四周环以高墙,墙内地面积三十余亩,留有宽阔的空地作习武场,并建有请将坡、祭旗坛、上马石、拴马树、阅兵台等。府邸面积三亩,分为三进,每进分为三大间,每大间又分为三层,合共为九大间二十七个房。建造的用料讲究,室内梁、柱、门窗、匾联多用坚硬油亮的铁格木制成,上面精刻浮雕,彩釉壁画。这是曾官广西提督的冯子材的新宅。冯子材,字萃亭,钦州本地人氏,中年投军,积功授官广西提督,因不满官场倾轧,于去年夏天托病辞官归里。见家中人口日繁,故居湫隘,遂在白水塘村东侧购得百余亩空地,建起这座新宅。

三月的一个晴朗早晨,衣冠整齐、喜气洋洋的冯子材,在一班前来贺喜的亲戚朋友的簇拥下,站立在新居的大门外,虔诚地翘首远眺,恭候着一位远道而来的贵宾。

一条宽丈余的新开土路,从新居的大门外蜿蜒伸展到白水塘村外,消失在茂树修竹之中。冯子材紧盯着路口,因为那是贵宾的来路。

“来了,来了!”随着一阵惊喜的叫声,众人兴奋地指点着顺着新路急驶而来的一辆崭新的马车议论着。冯子材笑容满面,迈下门外的台阶,向前迎去。

马车很快就在冯府门前的空地上停下,早就恭候在那里的几个仆人一拥上前,牵马的牵马,开门的开门,只见两个男子笑呵呵地从马车上走下来。当头的一位童颜鹤发,羽扇纶巾,这是位年逾六旬的老者,却显出一副飘飘欲仙的样子。一看到迎上来的冯子材,他马上恭敬地拱手道贺:“萃翁,华府落成,可喜可贺!”

冯子材高兴地上前拉着他的手说:“活神仙,总算把你盼来了!”说着,回过身来对众人说:“这位张神仙,是我的江左旧识。当年我从镇江南旋时,曾请他代卜一卦,说是如果我北上为官,可得封爵,若南返,则不独无大好处,而且是非甚多。证之今日事实,真是准确得很,简直就是预知未来的活神仙。所以这次新宅落成,我派人专程到镇江去请他前来,帮忙相看宅基风水。”

“哗,真是个活神仙!”镇江是冯子材发迹的地方,冯子材就是因为防守镇江有功,而获授官广西提督、赏穿黄马褂的,众亲友对此早就耳熟能详了。这时再听冯子材的一番介绍,又为张神仙的风度所倾倒,都不由得发出由衷的赞叹。

倒是张神仙谦恭地连连作揖道:“萃翁过奖了,老朽的雕虫小技何足挂齿。俗话说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胜旧人,我的这位小徒才真是当今的活神仙呢!”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才注意到跟随在他身后的那位星目疏朗、丰神俊逸的中年书生,也有着一副翩翩不俗的样子。冯子材连忙上前见礼:“原来是张神仙的高足,差点失礼了。”

那中年人也谦恭地回礼道:“不敢当,不敢当,萃翁见笑了。”

张神仙忙给冯子材介绍说:“这位姓香名锦安,是老朽的嫡传弟子,已全得我的衣钵,待会儿由他先看贵府宅基风水,写出判语。萃翁也是方家,相信一定会感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原来冯子材除善于领兵打仗外,平生别无嗜好,只是感兴趣于相宅卜卦。

冯子材听了张神仙的话,对香锦安肃然起敬:“那就要烦劳先生了。”说完,侧身让客说:“二位先生旅途劳顿,且先到敝府小憩片刻,请吧!”

张神仙和香锦安不约而同地摇手道:“萃翁,看到贵府的风水奇特,我们师徒不觉技痒,不如先踏看宅基,写出判词,再叨扰如何?”

冯子材大喜过望,连声说道:“好,好!”

于是,张神仙和香锦安到马车上取下随身携带的罗盘等应用物品,在众人的簇拥下,先在屋外四周细细打量,然后又进入宅中,楼上楼下地乱跑乱看,末了,还跑到村外及屋旁的小山上上下四顾。两人口中念念有词,不时地交换着众人听来似懂非懂的名词术语,最后,张神仙才向冯子材拱手作贺道:“萃翁,贵宅是一块难得的风水宝地,可保佑冯家百年平安,人丁繁盛,富贵荣华。且借文房四宝,写出判词,以作日后验证。”

冯子材忙把二人迎进大厅,家人早已笔墨侍候。冯子材先请张神仙执笔,张神仙却指着香锦安说:“小徒与我所见略同,由他操管也是一样的。”香锦安听到师父的吩咐,也不谦让,提笔就在一张备好的白纸上刷刷地写起来。须臾写毕,恭恭敬敬地呈递给冯子材。冯子材接过来,高声朗诵:

冯宅寅龙入首得穿山,庚寅二节丑龙得穿山,辛丑三节戍龙得穿山,庚戌四节丑龙得穿山。戊子立壬山丙向,兼子午坐危宿度分金,现行巽门外引巽气,且合木入坎宫,凤池身贵,文笔建于巽辛方,巽辛为文章之府。珍赏楼建于甲卯方,与来龙合催官贪狼格。池塘在离方,正受运气,得水火既济之妙,应发六十五年大富贵。至六十五年后,值癸巳年,急开离门,封巽庚门,并填离方池塘,左边开巽塘,右边开坤塘,必大兴旺九十年。此后值癸亥年,复改转巽庚门,开离方池塘,即成三元不替之宅也。但二、三、四、五节龙不合局法,今计至四十六年系乙亥年,巽辛方文笔与甲卯方珍赏楼概作尖顶红色火形,祖山加作尖秀文笔,定卜科甲蝉联,丁财鳞集矣。管见如此,尚祈卓裁。沐恩香锦安谨呈。

众人听得半懂不懂,莫名其妙,倒是冯子材佩服得五体投地,连声赞道:“高明,高明!”对于文末几句有关后世祸福的文字还反复地吟诵了几遍,忽然又想起什么地问:“这几处添补都是几十年以后的事情,眼下还有什么要添补的地方没有?”

张神仙与香锦安对视一下,会心地笑了笑,张神仙清了一下嗓子,捋着胡子说:“既承萃翁下问,老朽就斗胆直言了。贵宅地处三座小山之间,形如卧虎,华府居于当中,如在虎腹,后世子弟,必为虎子虎孙。无奈卧虎与饿虎谐音,饿虎易于伤人,必须有物镇压才成。如在其余两山之上各修一塔,早上日出时,东边的塔影如同钢鞭一样抽在虎身上,晚上日落时,西边的塔影也像钢鞭一样抽在虎身上。就这样,朝朝暮暮,都有塔鞭镇住饿虎,饿虎就不会出而伤人,妨碍子孙了。”

冯子材边听边点头:“承教,承教。我马上就叫人修起这两座塔。”这时,冯子材发现香锦安欲言又止的样子,就诚恳地问:“香先生有何高见,还望不吝指教。”

香锦安先瞥了张神仙一眼,看见张神仙颔首示意,便大着胆子说:“贵宅的西南方向有一股若隐若现的黑煞气,主不日有刀兵之灾,如能祛除这股煞气,方可永保子孙世代平安。”

冯子材闻言,不觉动容:“这股煞气从何而来,我怎的不觉?”

香锦安说:“萃翁久居乡间,少闻世事,不知近日事变。贵宅西南方向乃是越南地面,近年法虏在越南猖獗肆虐,灭我藩属。上月又在北宁大败我援越桂军,危及西南边陲,并扬言要攻打广州、北海,煞气即从此而来。若不及时祛除,如被法虏侵入,家园丘墟,子孙将无处立足,更遑论平安发达了。”

冯子材半信半疑:“真有那么厉害?”

“天机不可泄露,日后萃翁便知。”香锦安看到已经引起了冯子材的兴趣,唯恐语多有失,就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夜深了,热闹了一天的家人和宾客都已入睡,偌大的冯宅沉入到浓重的夜色之中,只有冯子材和王氏夫人的卧室仍亮着灯。

“老爷,睡吧!”疲乏透了的王氏夫人强忍着瞌睡,从被窝里伸出头来说。这已是她的第三次催促了。

“你先睡吧。”披着衣服坐在床上的冯子材连身子也没动,只是闷声闷气地回答了一句,又陷入沉思之中。

“你还在想着广西的战事呀!”王氏夫人深知丈夫的脾气,知道一定是香锦安白天的那番话触动了他的心事,于是嘟囔了一句,翻过身来自管自睡去了。

夜更深了,四周显得更加寂静,只有一片冷冷的朦胧月光照进窗口,冯子材干脆下床吹熄灯光,再上得床来,把身子伸进暖烘烘的被窝里,依然半坐着想他的心事。

“假如还由我来带广西的军队,这次一定不会打败仗,以致丧师辱国!”冯子材痛苦地想,白天听到香锦安谈到自己指挥了十余年的数万广西军队在北宁居然不能作一日守,而被法军打得丢盔弃甲,虽然责任不在自己身上,冯子材仍感到自尊心受到深深的刺痛。他在心里又开始诅咒那已反复诅咒过多少次的名字:“刘坤一、张树声、徐延旭、黄桂兰、赵沃……要不是你们把我逼走,就不会出现今天这样的败局!”

往事如烟。那些难忘的官场倾轧黑幕,一桩桩地重新浮现在他的脑海:

镇江战事既毕,身居广西提督之位的冯子材并不急着赴任,而是向朝廷告假三个月,回到阔别十余年的故乡钦州。自从他以保镖身份于1852年在廉州投军以来,这是第一次回乡。不过,这次是衣锦荣归,场面与以往外出为人保镖的归来不同,不但亲朋好友相继登门祝贺,钦州街上有头有脸的官绅大户,不管识与不识,都备个帖子前来联络,有些人还主动送钱送粮送房屋前来巴结,甚至高廉道各衙门的大小各级官吏,也络绎不绝地登门拜谒,一时间车水马龙,好不热闹。冯子材则忙着修祖墓,开堂拜祭,串亲访友,应酬回访,忙个不亦乐乎,所幸妻妾能干,几个儿子也逐渐长成,可以帮得点忙,但三个月的时间哪里够用。当他准备再次上奏朝廷续假时,却迭连接到广西巡抚衙门的催促文书,要他赶紧销假赴任,有紧急军务相商。

原来,自从太平军北上后,1852年,广西新宁州渠芦村(今属广西扶绥县)的附学生员吴凌云,因不堪贪官污吏的迫害,在新宁州属的东罗圩聚众揭竿起义,附近的各地会党纷纷起兵响应,攻州夺府,声势浩大。1861年,吴凌云在太平府建立延陵国,自称延陵王。但树大招风,反而成了清军“追剿”的重要目标。1863年,吴凌云战死,其子吴亚忠率领余部退到归顺州(今广西靖西县)继续坚持斗争,并准备随时撤往越南。广西当局认为如不迅集劲旅,早日扑灭,定然滋蔓难图,又成不了之局。但广西各军不敷“剿办”,且无得力大将督率,所以才想到声名显赫的新任广西提督冯子材。

按照清朝官制,广西提督为武职从一品,是一省中的最高军事长官,可以节制省内各镇军兵,但对军队只有管辖权却无调遣权。而广西巡抚虽然只是文职从二品,但文官照例要比武官高几级,因此,广西巡抚不但可以节制总兵以下的各级武官,还有监视提督、总兵及调遣军队的权力,俨然成为广西提督的上司。所以,当冯子材赶到广西提督衙门所在地柳州,正式接印视事后,顾不上处理其他事务,就匆匆赶赴省会桂林,与广西巡抚刘坤一会商“剿抚”农民军的事宜。

刘坤一,字砚庄,湖南新宁人,廪生出身,早年投入湘军,与太平军为敌。咸丰年间因“追剿”石达开而任官广西,逐渐擢升为广西巡抚。他虽然宦途顺遂,但也为“剿抚”农民军操够了心。吴凌云父子领导的农民军久“剿”不灭,颇令他感到头疼,这次催促冯子材赴任,就有趁机卸肩,将“追剿”责任推给冯子材的意思。所以,听报冯子材来见,不觉喜出望外,连忙整肃衣冠,吩咐大开中门,鸣放礼炮,自己则率领一干属官降阶相迎,这样破格相待,为的是笼络冯子材为他出力卖命。

两人相见寒暄毕,刘坤一就开口向冯子材致歉:“此次发逆余孽谋扰越南,朝廷责备甚严。本院才疏学浅,挽回无方,只得不揣冒昧,催促军门命驾,实在歉疚。”

“朝廷何以如此看重此事?”冯子材问。

“还不是要顾全和越藩的关系。”刘坤一想当然地回答说。

“越藩究竟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冯子材虽是钦州人,家乡与越南毗邻,平日尽多耳闻目睹两国官吏民人时相往还、关系密切的景况,但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对于两国关系的真实情况,还是不大清楚。

“这个,本院也不甚明了。”刘坤一有点语塞了,转脸指着在他下首坐着的一员官员说:“还是听听晓山兄的高见吧!”

被称为晓山的那位官员赶紧站起来,俯首垂手作礼道:“下官叩见军门大人!”这个官员年近五十,生得方面大耳,身材高大,显得十分精明能干,他就是刘坤一新委任的太平知府徐延旭,晓山是他的字。他是山东临清人,咸丰十年考中三甲进士,分发到广西,先任容县知县,因“追剿”农民军有功而擢升知府,是刘坤一特别赏识的能员。

刘坤一忙向冯子材介绍:“这次发逆余孽图扰越南,本院曾派晓山兄到越南北圻察探军情,他回来后一连上了《越南国史略》《越桂交界隘卡考》《越南道路考》等几个条陈,洋洋十余万言,对于两国交往的渊源底蕴熟悉得很,学识渊博,本院也从中得益不浅。”

冯子材闻言,对徐延旭立生好感,欠身向他还礼说:“原来是方家,倒要多多请教了!”

徐延旭的脸上掠过一丝旁人不易察觉的得意神色,但表面上仍装出谦恭的样子说:“不敢当。大人有何垂询,下官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愿效犬马之劳。”

就是从徐延旭那里,冯子材得知中越关系的大概情况:

中越两国山水相连,唇齿相依,自从宋太祖开宝三年(971)越南丁氏王朝向中国请封以来,中越两国之间存在着长期的传统宗藩关系。清朝取代明朝之始,越南黎氏王朝主动送回明王朝所赐敕印,要求清王朝给予新的册封,康熙帝改封为安南国王。嘉庆年间,阮福映立国,仍循旧例向清政府请封,由嘉庆帝封为越南国王。直到现时在位的嗣德王阮福时,都须经由清政府的册封,才算取得正统的地位。近年来,由于外夷两次入侵,中国日衰,外患日迫,中国泱泱大国的地位已从根本上动摇,因此,维持与南边的越南、东边的朝鲜的宗藩关系,乃是保持清王朝大国体面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至于广西,由于地理和民族等方面的原因,而与越南的关系特别密切:一是疆界相连。根据徐延旭的亲身踏勘和考证史册,得知广西的南宁、太平、镇安等府辖境与越南交界处长达1800里,关隘村寨相邻交接的不下百余处,相通的陆上大路有三条,小路无数。二是移民众多。从秦朝起,就有中原人士通过广西移居越南,其后历代不绝。这次吴亚忠所部农民军数万人,胜则踞守镇安归顺州,败则退往越南北圻,忽进忽退,出入自如。三是政治关系密切。越南数年一贡中国,贡道出入俱经由广西,由广西官员负责接送,两国来往公文亦由广西官府代为转呈,关系自然不同于别省的仅止路过可比。这次广西农民军图扰越南,越南政府无力镇压,只得向中国请求出兵入越“援剿”,清政府答应越南的请求,而出兵“援剿”的担子就落在广西军队身上。这一切,都是清政府责成广西当局迅速“剿抚”入越农民军的原因。

听完徐延旭的长篇大论,冯子材觉得收益颇多,连连向徐延旭致谢:“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日后尚望多多赐教!”

徐延旭受宠若惊,慌忙拱手作答:“下官理应效劳!”

刘坤一见到这种情状,连忙趁热打铁说:“冯军门这次出师‘追剿’,本院欲举荐晓山兄到军门麾下掌管营务处,不知军门意下如何?”在清军营中,营务处是一个重要的机构,兼有参谋、秘书、后勤等多种职责,一般是由既是主将的亲信,又有相当地位和能力的官员担任。冯子材赴任之始,人地两生,能够得到徐延旭这样的能员帮忙,当然万分高兴,于是爽快地答应了。

对于入越的广西农民军,冯子材原拟采取招抚的办法,希望兵不血刃即能了事,谁知吴亚忠誓死不降。冯子材无奈,只得率兵入越“追剿”,但农民军只是东躲西窜,很少与清军打硬仗,使得冯子材费了一年多的时间,在吴亚忠等战死后,才招抚梁天锡、刘永福等部,准备将就抚的农民军汰弱留强,愿意继续当兵的就编入清军,不愿当兵的就资遣回乡。由于梁天锡先降,冯子材便命梁天锡先率降卒入关回国,他则等待收编其余农民军后再凯旋。但梁天锡率军回到镇南关时,徐延旭因为任太平知府时,曾率兵“追剿”梁天锡,却被梁天锡打得大败,差点连性命都丢了,所以心怀忿恨,便借口就抚农民军的随身财物多为贼赃,要收缴入库。梁天锡当然看出这是徐延旭玩弄公报私仇的伎俩,心中不服,两下冲撞起来,梁天锡遂又率众反出镇南关,回到越南与尚未就抚的黄崇英等部会合,重新与中越官军对峙,冯子材的一番苦心白费了。

初闻徐延旭迫反梁天锡的消息,冯子材就已大怒,恨不得马上传来徐延旭讯明详情,但因“剿抚”诸事未完,只得暂时放下徐延旭,而忙着重新筹划“剿捕”事宜,这样又费了一年多的时间,才击毙梁天锡,打败黄崇英,将入越“援剿”一事告一段落,清政府遂命冯子材班师回国。

早在奉命督办镇江军务时起,冯子材就被清政府授予专折奏事之权。但是,由于徐延旭做他麾下的总理营务处只是个临时的兼差,本职仍是太平知府的文职,因此,冯子材认为要参革他,最好是征得刘坤一的同意,联衔出奏,于是便赶到省城谒商刘坤一。

刘坤一早已闻知冯子材与徐延旭的龃龉,心里却是偏袒徐延旭,反怪冯子材不该参革他举荐的人员,不给他面子。加以看到吴亚忠、梁天锡等股农民军已经败亡,入越“援剿”算是大功告成,自己不日即可指升调任,已不需要倚靠冯子材出力了。于是在接待冯子材时,不复以前的谦恭和气态度,反而摆出一副威严冷淡的嘴脸,以“人才可惜”为借口,拒绝了冯子材联衔参奏徐延旭的要求。

气坏了的冯子材回到柳州的提督衙门,就径自把参革徐延旭的奏折单衔出奏,清政府很快下旨,命刘坤一“确切查明,据实具奏,毋稍徇隐”。刘坤一复奏称:“徐延旭历任要地,防剿有功,遵查被参各款,均无实据。”于是,清政府据此答复冯子材:“徐延旭被参各款既无实据,著无庸议。”过了不久,又有朝旨,根据刘坤一的密保,将徐延旭擢升为湖北荆襄郧道。

这下,冯子材才看清刘坤一的伪善奸诈的嘴脸,一气之下,他告假养病,不愿再为刘坤一卖命。这正中刘坤一的下怀,刘坤一遂札委他在湘军时的亲信幕僚、到广西以道员候补的赵沃接统边军。

冯子材这一告病就是五年之久,直到刘坤一升任两广总督,调离广西,冯子材才因赵沃处理李扬才反叛入越一案不力,被清政府指令重率边军,出而视事。这时,冯子材查出赵沃有谎报军情、冒称军功的事实,于是上奏清政府,将赵沃革职查办。谁知,当率军入越“追剿”的李扬才得胜回来,新任广西巡抚的张树声却以赵沃“功过尚足相抵”为由,奏请清政府准其留营效力。为此,冯子材曾上疏抗辩,但被清政府驳回。一气之下,冯子材再次告假养病。张树声趁机安插他的姻亲、记名提督黄桂兰和赵沃共同接统边军。直到光绪九年(1883),冯子材听到清政府有意将徐延旭升任为广西巡抚的消息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不妙,于是告病辞去广西提督一职,回到故乡钦州。而已升任两广总督的张树声,则保荐黄桂兰接任广西提督,与徐延旭、赵沃一起担负援越抗法的重任……

当这些往事一一掠过脑海,并消失在无边无际的夜幕中后,仍旧没有丝毫睡意的冯子材,双眼茫然地盯着透过窗户的模糊月影,心里再次响起那个沉思已久的问题:“假如我没有负气辞去广西提督,由我率领的广西边军会这样惨败吗?”他苦笑了,在黑暗中摇了摇头,因为假设的东西很难有确实的答案。不过,他想到,有空儿要再请张神仙为此事代卜一卦。

在广州那座富丽堂皇、气度恢宏的两广总督官邸里,面容憔悴、老态顿现的两广总督张树声完全失去了往日那种呼聚喝散、颐指气使的派头,却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烦躁地在内书房踱来踱去,不时发出长吁短叹,这一声声的叹息,使得周围的气氛更显沉重和压抑。

乍一听闻广西边军在北宁被法军打得大败的噩耗时,张树声如遭雷殛,不觉浑身发冷,心里连连叫苦。虽然打败仗的是广西军队,但两广总督职任兼圻,广西提督黄桂兰都是由于他的极力举荐而在一年前得实授的,而且力主广西边军入越抗法,又是他首先向朝廷提出并被采纳的,一旦像一群臭嘴乌鸦一样的御史言官搜根寻底地追究起来,无论是连上哪一条,他都轻则会丢官弃职,毁了自己的一世英名,重则会被拿交刑部查办,查抄家产,发配军台,等等,都难以预卜了。想到这里,他不禁十分懊悔,感到不应该在五年前为安插黄桂兰,而与刘坤一合谋排挤冯子材:“如由冯军门统率广西边军,就不会像今天这样惨败,更不会牵连到我了。”

五年前,张树声由江苏巡抚兼署两江总督、南洋通商大臣的职位改任广西巡抚,他带着随行人马由上海乘船,取道广州赴任。在广州换船时,他特意上岸拜访两广总督刘坤一。

一见面,张树声就要行下属参见上司的大礼,却被刘坤一笑吟吟地拦住了,刘坤一并亲热地叫着张树声的字说:“振轩,不要折杀老夫了,彼此同寅,何必拘此虚礼呢!”说着,他环顾一下四周的厅堂说:“再说,不久你也就是这里的主人了,我不过是代你多照看几天罢了!”原来,刘坤一早就从朝中大佬的来信得知:张树声调任广西巡抚只是权宜措施,为的是腾出两江总督的位置调剂给他,而遗下的两广总督一职则是预备给张树声的。

张树声连忙岔开这个敏感的话题说:“岘帅言重了,下官才疏学浅,难胜繁剧。广西乃岘帅旧治,还望多加指教。”

刘坤一坐回自己的位子,捻着胡子慢慢地说:“广西原是洪杨巢穴,匪患一直绵延不断,你若能斩草除根,尽歼丑类,其他事务则不过是率由旧章罢了。”

张树声点点头:“这一点,下官在江宁时即已虑及,所以这次赴任,指调了一名得力将领和四千淮军随行,对付蕞尔小丑,大概不会贻笑大方吧!”

“是哪一位将军?”刘坤一颇感兴趣地问。

“是记名提督黄卉亭军门,一员身经百战、功勋卓著的战将。”看到刘坤一这副神态,张树声便有意为黄桂兰吹嘘,因为当时的记名提督多得数不清,要谋个实职并不容易,因此,多一个人赏识就多一条路子。

“原来是他!”刘坤一的内心不由得感到一阵失望,因为他对这个名字并无印象,可见不过是个寻常将弁而已。但他心中另有图谋,所以就很快掩饰住自己的失望,装出一副思贤若渴的样子问张树声:“他可曾随同前来?”

“正在外面伺候,岘帅可否赏脸一见,训示点拨?”

“快请,快请!”刘坤一连声说。

不一会儿,亲兵便领着一位身材魁梧、气度轩昂的将军进来叩见。刘坤一将他上下细细端详一番,然后眯缝着笑眼对张树声说:“好一个将才,真堪当边疆提镇之寄,冯萃亭军门已经老惫,卉亭军门正好做其替人。”

听到刘坤一的这番话,张树声和黄桂兰相视一笑,张树声推着黄桂兰说:“卉亭,还不快谢过大帅的栽培!”

黄桂兰赶紧趴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给刘坤一叩了三个响头,嘴里连声说:“感谢大帅的栽培!”

等到黄桂兰退出后,张树声不无担心地对刘坤一说:“只怕冯萃亭老当益壮,恋栈不去。”

刘坤一摇摇头,不以为然地说:“冯萃亭不过是一个粗人,心高气傲,不甘人下,他打仗还可以,说到官场周旋的诀窍,就是一个十足的门外汉了,只要稍微一激,就可以使他自动让位求去。”

“那怎样下手呢?”张树声急着问。

刘坤一沉吟半晌,才慢条斯理地说:“你不说我倒忘了,最近有一桩公案牵扯到冯萃亭。我有个旧属名叫赵沃,原在广西边关统兵,被冯萃亭挟嫌报复,上奏参劾去职。老夫前时已上奏代为辩雪,朝廷正好有旨令你确查复奏,只要你肯代为设法,保全赵沃,冯萃亭肯定会受气不过,又再告病卸职,到时,卉亭军门不是就可以递补了吗?”

张树声点头称是:“下官遵教!”

后来,张树声到任,果然在赵沃一事上做了手脚,保全了赵沃,气倒了冯子材,又安插了黄桂兰,完全改变了广西边军的将帅格局。

“为了一个黄卉亭,连老夫都搭进去了,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甚为不值!”为此,当败耗初闻时,气急败坏的张树声曾去函黄桂兰,狠狠责备了一番。据说,愧疚得无地自容的黄桂兰自知罪孽深重,无处遁逃,只得自杀以求解脱。

正当张树声自怨自艾,无以解脱时,一个亲兵走了进来,小声地禀报:“大帅,香先生从钦州回来了!”

张树声顿觉眼睛一亮,犹如快溺死的人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扬起头来大声吩咐:“快请进来!”

看到香锦安随着亲兵进来,张树声等不及他行礼请安,就迎上前抓住他的手,焦急地问:“事情进行得怎么样啦?”

香锦安兴奋地禀称:“此行不辱使命,总算说动冯军门关注中法战事了。”接着,便将如何利用相看冯宅风水的机会把话题引到中法战争上去的经过,详尽地向张树声禀报了一番。

张树声听后,面露喜色地说:“那么,可以走第二步棋了?”

香锦安附和道:“可以了吧。”

原来,这个香锦安根本不是张神仙的嫡传弟子,而是张树声的亲信幕僚。在初闻桂军败耗之始,张树声知道自己曾力荐黄桂兰接任广西提督,朝廷责备下来,自己免不了干系,葬送前程。他又不甘心坐以待毙,还想在朝廷下旨惩处之前,设法挽回危局。急切之间,他自忖囊中并无出色将才,于是想到告病回乡的冯子材,希望他能重新出山,率领援越桂军与法军打个胜仗,挽回局势。但又怕冯子材仍计前嫌,不愿出山相助。正当他苦思无计时,恰巧探知冯子材因新宅落成,派人专程前往江南邀请张神仙来察看宅基风水,便心生一计,当张神仙路过广州时,派人卑词厚礼将他迎来两广总督官邸,要求张神仙让他那个能说会道、极善机变的亲信幕僚香锦安冒充徒弟,一同前去冯宅,相机把冯子材的兴趣往中法战事上引。张神仙一是被张树声的卑词厚礼所惑,二是想到事关西南边陲安危和国家民族大义,并非什么坏事,也就一口答应,遂与香锦安在冯宅互相配合演了一出真真假假的双簧戏。现在,张树声听到香锦安报告已说动冯子材关注中法战事,知道第一步棋已经走对了,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因而决定马上走第二步棋。于是,他吩咐亲兵,到督标营中去传唤两个当值的将弁进来。

亲兵很快就传来督标营中的当值将弁参将张文龙、游击王一虎进来,待他们叩见毕,张树声郑重地交给二将一个早已写好的大信封,要他们尽快赶到钦州城外的白水塘村冯宅呈递,并取复函回来,路上不准有丝毫耽搁误事,二将遵命而去。

从广州到钦州几近千里,二将虽然快马加鞭,途中小作停留,但仍跑了将近四天,在第四天的下午才赶到白水塘村头,这时已是人疲马乏,累得不行了。

张文龙是个粗鲁汉子,在督标营里当个参将,早已养尊处优,不堪劳累了,这次领受了这桩苦差,心里早就窝了一肚子气。他看到村头的小山坡上,有个身穿粗布衣褂的干瘦老头儿,头戴一顶旧草帽,手拿一根黄竹竿,正在放牧两头水牛,牛儿在悠闲地啃着山坡上的青草,老头却坐在一块太阳晒不到的树荫下,呆呆地望着远方,沉思地想着心事。张文龙扬起马鞭,指着老者盛气凌人地大声喝道:“喂,老头,到冯府怎么走?”

听到这声突然大喝,两只水牛吓得停住了吃草,抬起头来,睁着两只大眼睛警惕地望着来人;原来躲藏在草丛中的几只灰黑色的小鸟也被惊得扑棱扑棱飞起,消失在山坡的拐弯处。只有那老者却像没有听闻一样,连身子也没动一下。张文龙骂了一句粗话,又扯着嗓门喝了一声,老者这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眯缝着被阳光照花了的眼睛望着这两个将官,慢条斯理地问:“这位将爷从何而来?到冯府有什么事干?”

张文龙趾高气扬地答道:“我们是从两广总督衙门来的,到冯府去呈递一封重要公文。”

老者“哦”了一声,转身指着矗立在远处小山上的一座新建屋宅说:“那就是冯府。”说完,他转过脸来打量一下两个高踞马背上的差官,调侃地笑了笑:“冯军门曾有令,要进白水塘,文官要下轿,武官须下马,二位将爷,可不能这样骑着马直闯啊……”

“放屁!”未待他把话说完,张文龙就瞪着眼睛粗鲁地骂起来:“一个退职提督,哪有这么多的臭规矩!老子偏不信邪,就要骑着马闯闯,看他马王爷是不是长着三只眼!”

听他骂完,老者脸上勃然变色,似乎要发作起来,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歪着头轻蔑地瞥了张文龙一眼,冷冷地说:“冯军门倒没有长三只眼,但他可以给二位将爷吃闭门羹。”

张文龙不服气,挣红着脖子还想说狠话,倒是王二虎小心,怯生生地止住他:“算了,还是入乡随俗吧,要是把差事办砸了,大帅那里可不好交代。”

张文龙想了一下,颓然地点了点头,乖乖地从马上爬下来,随着王二虎,高一脚低一脚地牵着马,蹒跚地向冯宅走去。

望着两人渐渐远去的背影,老头轻轻地一笑,高兴得把手中拿着的竹竿往地上一扔,连牛儿也不管了,身手敏捷地绕过山坡,抄小路向冯府跑去。这老头不是别人,正是两位差官要找的冯子材。冯子材归家静养,兴致来时也会帮着干些农活,借以活动筋骨。他最喜欢的就是放牛,既不劳累肮脏,又可以远离烦嚣,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树荫下想心事。新宅落成后香锦安关于中法战事的一番话,勾起了他的无限思绪。军人的天性,使冯子材时时以国家安危为怀,听到法寇猖獗,援越桂军大败,他心如刀割,因为这毕竟是他统率过多年的军队,里面的许多将弁军卒还是他的老部下。听道法军还扬言要进攻广州、北海,危及钦州时,他更是怒火中烧,义愤填膺,恨不得能立刻跃马扬鞭,驰骋疆场,与法寇拼个你死我活。但又想到自己已经退职,手中并无丝毫兵权,只好长叹一声。在冥思苦想没有结果时,他憋不住了,暗自找来尚未离去的张神仙,向他问问此事。张神仙似模似样地将他好好端详了一番,又惊又喜地对他说:“你印堂发亮,官星显现,不出今年,定有天大喜讯降临,还会有一番大作为。”这一番话正说到冯子材的心坎上,所以在张神仙离去时,他重重地备办了一份厚礼相赠。

不过,虽然为宦多年,冯子材却因性情淡泊,对官场的事不很热衷,所以和官场故旧的联系也不多。究竟日后的喜讯会从何而来,他心中并无把握,甚至无从揣摩。这天,他正在一边放牛,一边想着这件事,却被两个差官打断了思路。看到这两个差官趾高气扬,他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因而好好地嘲弄了他俩一通;但听说是两广总督衙门来投递重要公文,他自然与张神仙的预言联系起来,于是,连牛也不看了,连忙抄小路,赶在两个衙官的前面回到了家。

一进大门,冯子材就唤来几个仆人,吩咐其中两个年轻力壮、办事利索的整齐衣冠到大门上站班,等那两个差官到来,推说老爷身体欠安,概不见客,只收下他们投递的公文,不让他们进门歇息,以煞煞他们的傲气。如要回函,就让他们在门外等候。又吩咐另一个仆人,赶快赶去钦州街上请都启模老爷前来,有要事相商。安排既毕,冯子材就先回内书房等着。

都启模是钦州街上人,今年已五十一岁了。他早年在冯子材麾下当幕僚,两人合作很好。冯子材以战功逐渐擢升至广西提督,都启模也因赞襄军事有功,被冯子材保举,得到候补道的功名。但都启模却不愿做官,几十年如一日当冯子材的幕僚,冯子材遇着大小事情,也找都启模出谋划策。当冯子材从广西提督任上辞职回家,都启模也同进同退,跟着冯子材回到钦州老家。现在,虽然冯子材搬到了白水塘村,但仍与都启模朝夕相会,特别是碰到大小事情,一定要找都启模一同商量办法。

都启模一听到传唤,就骑着马飞快地赶来,与两个牵着马慢慢问路前进的差官前后脚到达冯府门前。当两个差官与守门仆人纠缠时,都启模已被引到内书房与冯子材相见。接着,守门仆人拿着两广总督衙门的文书进来,冯子材示意都启模拆阅。都启模打开信封,拿出公文一看,原来是两广总督的公函,便大声念起来:“三月初一日,承准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二月二十九日电开:本日奉旨:援越桂军连日大败,溃不成军,大亏国体,可堪痛恨!冯子材边情较熟,著传知该提督速赴关外,接统黄桂兰所部,毋稍迟延,钦此。到本部堂,承准此,相应恭录知会,烦为钦遵查照办理。等因奉此,当即前往接办。”

读完,都启模高兴地对冯子材说:“萃翁,朝廷要重新起用你了,可喜可贺呀!”

可是,冯子材的脸上却无丝毫喜色,他的心被总督衙门那冷冰冰的官样文字刺伤了,刹那间,他的脑海似乎又浮现出张树声等人当年多方排挤他的情形,于是,他冷冷地回答说:“别高兴得太早了!”

都启模感到诧异了,抖着手中的公文说:“萃翁,这……”

冯子材沉思了许久,才恨恨地说:“只要他张振轩还在当两广总督,徐晓山还在当广西巡抚,黄卉亭还在当广西提督,他们就不会让我安安稳稳地到关外带兵杀敌。这时,我如真的遵旨出关,前去关外统军,保不定他们又会搞什么花样呢。”

“对,对!”醒过神来的都启模连声说:“徐晓山还兼着个督办关外军务的身份,此时如你到关外统军,不是成了他的部下吗?那更不成了。不过,如不遵旨,又怎样回复呢?”

“以我旧疾未愈为由,你代我复函推辞吧!”

都启模应了一声,走到桌边提笔写了起来。写完,他逐字逐句念给冯子材听:“前提督于去年因病告假开缺,回籍调理,现在病体未痊,乘马足软,剿办难以支持。兹经西省徐抚院才高智广,新任黄军门韬略勇谋,两员能以办理。该法匪既众,兵勇单薄,势难取胜,恳请转奏添兵加饷,照楚军粮饷章程,祈为知会徐、黄两员,督兵进剿法匪,定必一战成功,以省靡费。”

“好!‘才高智广’‘韬略勇谋’两句,正是他们举荐徐、黄二人的赞语,用他们自己的话去堵他们的嘴,看还有什么话说。这两句用得好!”冯子材赞道。

再说广州的张树声,眼巴巴地盼了个七八天,却得到这样语含嘲讽的冷淡答复,知道冯子材旧嫌未消,不愿出山相助援救,只得失望地长叹数声,静待朝廷的惩处了。果然,清政府不久就有旨追查援越桂军战败的责任,将徐延旭、黄桂兰、赵沃三人革职,拿交刑部查办。当初力荐黄桂兰的张树声见势不妙,赶忙上奏辞职,清政府在照准以后,仍找了个小借口,将张树声革职留任。当年,张树声郁郁病死于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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