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万万不可啊”此时的辽东经略府的大堂,副将鲍承先跪在地上,身后一溜的辽东将领,“大人,如此苛法军心已然不稳,再如此下去恐有哗变之危啊,还请大人体恤末将等,三思啊。”
“你……哼,熊老经略在的时候就没有哗变之危么?如今辽沈门户皆失,圣天子忧心忡忡,尔等不思操练以克复全辽,反而说什么士卒疲惫不堪再练,什么因操练军中器械粮草消耗殆尽?真以为本官是三岁稚子,好糊弄不成?”这帮丘八摆明了看不起我老袁,袁应泰心里恨恨的想,熊蛮子那么不会做官都能做到的,我怎么可能做不到?一定是这些丘八故意为之,想齐心给我个下马威,对于官场门儿清的袁应泰想到此处眼中不由的杀气腾腾语气不由的又冷了几分:“尔等莫不是觉得本官手中没有斩尔等头颅的刀么?”瞬间本来就冷的大厅里温度更是又降了不少。
鲍承先此刻骑虎难下,硬着头皮往前爬了几步,重重的把头磕下去,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是满脸的泪水,这个样子来的太突然倒是好好的把袁应泰给下了一跳,“大人,万物自有度,军中操练亦是如此啊,有张有驰方能长久。熊老经略数月以来光是被他杀掉的健卒的脑袋就已经挂了好几排了,不是末将等不愿意操练,而是士卒中早已怨声载道,而且但凡操练总有损耗,辽东各部皆有欠饷,更有甚者欠饷三十多个月的,如今军心动荡,已经不是靠杀能遏制的了,再杀……再杀的话末将等实在是不敢保证啊。大人三思啊,”说完又重重的磕了一个头,身后各副将、参将、游击都一齐哭喊道:“请大人三思啊。”
“唉”袁应泰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办还好,杀?难道把这些累世的军将都杀光么?那谁还能帮自己夺得复土之功?立功立言,这只是第一步而已,罢了,总是需要这些人卖命的,过了良久,整个大堂静悄悄的,甚至都能听到众人粗重的呼吸声,“本官计议来年出兵复辽,若不操练何以用兵?”
堂下的众将都是人精,听到此话明显是松口的节奏。袁应泰明显的能听到众将放松的声音,齐齐的吐出一口气,“大人,操练也不必如此三日便一操啊,只要十操一便可,一来粮草器械的损耗实在负担不起,二来士卒也足够熟悉战阵。但凡操练总要有所赏赐,天天操练也是太过了的啊。至于大人所说的复辽大计,末将等定不敢贪生怕死,必完成大人之所愿。”
众将随即齐声高呼:“必不敢贪生怕死,定然克期复辽。”
袁应泰见如此沉吟片刻也便欣然应允,在他看来初到辽东便有机会结恩于众将,也是件两全其美的事情:“就按鲍副将的提议,十操一,以砺士卒。待复辽之日老夫定为诸位请功。”
“谢经略大人。”接着众将喜滋滋的退下去,熊蛮子走了,换了个好忽悠的袁大人,好几月的苦日子总算是过去了啊。一路上相熟的将领三两成堆的结伴而行,商量着哪里新开的酒楼味道不错,哪个楼新来了几个不错的清倌人。至于刚才大厅里讲的什么复辽大业?拜托,那是圣天子交代给袁大人的,俺们只能说尽力好了。
“林三儿,你他娘的再给小爷跑啊,你不是跑的挺快么?跑啊你倒是?敢抢爷爷们的鸡,今日打断你的手脚,看你还敢不敢。”一堆穿着破破烂烂,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根木棍,长短不一,每个人手里或者怀里还有一个破烂程度不一的瓷碗,光从外表来看就知道这是一些乞丐。此刻这些乞丐正围着一个少年拳打脚踢,还不时的挥舞一下对他们来说很是珍贵的武器。躺在地上的少年也就堪堪二十岁出头,趴在地上撅着屁股,把所有的背都暴露在攻击之下,双手在怀里死死的抱着,好像是在保护什么。
“孙大去看看前面发生了什么。”街角转弯过来一个青年,坐下一匹枣红马雄健有力,一身劲装更显得英气逼人,手上握着的也不是宝石点缀的马鞭,而是一把长刀,甚至刀鞘都显得有些陈旧,跟坐下的骏马和此人的出场显得毫不搭配。身后跟着几个随从,隐隐一丝杀伐之气,显然是从战场下来的老卒。其中一人听到男子的吩咐躬身应了一身带着两个人快速的朝前走过去。
此时一众乞丐打得正是欢快,丝毫没有人注意到有人过来。
“住手!”一声大喝顿时让正在奋力维护自己辛苦所得财产的乞丐停了下来,纷纷朝这边看过来,地上的林文龙也稍微抬起头来,总算遇到个路见不平的人了,挨打这么多次头一次有人阻止,穿越真的好不容易啊。
没错,眼前的林文龙不是大明人,准确的说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来自后世的小屌丝一枚,标准的上班族加月光族。在一次和朋友吃完饭回家的时候被一辆深夜违章酒驾的车给一下子往前撞了几百年,来到了这大明朝的万历四十八年,也是泰昌元年,也是天启皇帝即位的这一年,多事之秋。
林文龙无时无刻不再愤怒命运的不公平,好好的吃个饭怎么突然就被一下子来到一个上厕所连卫生纸都没有的时代,更别说手机电脑之类的现代化产品,对于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屌丝来说有种被整个世界抛弃的感觉。而且重要的是现在正是明朝末年,天启皇帝又是出了名的木匠皇帝,再加上各地狼烟烽火,想活下来都不容易,更何况活的锦衣玉食。
好吧,林文龙认了。但是穿越便穿越,老天爷心情不错让他见识下什么叫古色古香,但是也没有必要如此的降下大任啊。
这一切怎么才能改变?
万历四十八年,泰昌元年九月,山西,大同府,林文龙穿越附身到一个叫林三的频死的乞丐的身上。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出生于军户家庭,祖上积功还是个世袭的总旗官,本来日子也还算可以,手里还有几十亩的土地,虽然逢年过节的孝敬不少但总算勉强温饱性格,可惜在林三儿十岁的时候家庭突遭变故,父亲在被征调剿匪的战事中战死,母亲伤心过度,一个人抚养他,没过两年也忧思劳累成疾,撒手而去,那一年林三只有十二岁。随后又被叔叔伯伯设计霸占了田产,于是便开始了居无定所漂泊行乞的日子。一个英武的良家子开始渐渐的习惯的软弱更是让当地的乞丐也欺辱。小林三苦不堪言于是便生出了“惹不起还躲不起吗”这种无奈的念头,在这个没有路引都离不了县府的年代居然生生的让他从辽东一路走到了山西大同,林文龙把头发挠没了好些也没有想出为什么来,至于林三留给林文龙的记忆除了想方设法怎么填饱肚子就再也不知道了,只知道是抚顺人,在记忆深处对于以前也只是有个模糊的大概。林文龙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活下来的,还长的人高马大的,在这个平均一米六的时代能长到一米八实属罕见,更何况的是一个乞丐,唯一正常的就是这具身体因为长期营养不良的缘故显得十分虚弱。林文龙刚刚来到的时候正是林三因发烧将去的时候。
林文龙花了好些天才渐渐适应现在的身份,每天为了一口吃食去求尽来来往往的人,上辈子从来没有过的下跪现在做的熟练无比。他也想过去干点别的事情,比如他会写字,在这个时代这是个了不得的技能,他会算术,这两点就已经脱颖而出显得非常刺眼了。但是可能林三这么些年在大同府实在是被太多人被迫的知道了,经常被当地的其他乞丐追着打,抢吃的,以至于最后林文龙想去做苦力很多人都是嫌弃的捂着鼻子朝他快速的挥手。林文龙瞬间想起一个朋友跟他说的一句话,那天两人喝多了一起飘在回家的路上,碰到一个背着孩子跪在风里瑟瑟发抖的妇女,前面地上用粉笔写了很多好看的字,想为身患绝症的丈夫治病,不得已出此下策,当时林文龙掏出唯一一张五十元的钞票放在地上,妇女千恩万谢,但是他的朋友却在过后对他说,同情?当一个人渴望同情的时候他和站的起来么?
于是乎林文龙当下便开始思考以后的道路,痛定思痛的林文龙发誓觉得不要靠同情去生活。
于是从那天开始平时哪个唯唯诺诺的林三不见了,被别的乞丐追着满街打的林三不见了,被某条或者任意一条任意大小的狗追着满巷子没命窜的林三不见了,也就是从那天开始,很多乞丐开始发现自己的身边居然出现了可耻的小偷,居然连乞丐的食物都偷,更可恶的是不仅偷食物还偷饭碗,一个乞丐就跟自己的同伙叫冤说自己那个破了三个口的宝贝陶碗不见了。
此刻的林三身下依旧死死的护着偷来的那只叫花鸡,可惜今天运气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被抓了个正着,这才引来十几个乞丐的围追堵截。别看平日里他们都需要被施舍,基本没有直起身子走路,但是这个群体也是最懂得抱团取暖的群体之一。
林文龙得益于最近可耻的行为,本来就高大的身躯此时已经被撑起一点架子,一个连狗食都抢的人在乎的只是肚子和抢食时的力气。若不是被围追堵截现在的他一定躲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享受今天的赃物,当然对于林文龙来说这叫胜利果实。
小时候林文龙看过电视里的白帝城托孤,也看过不止一遍的三国演义,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刘备这么跟阿斗讲,拳拳之心动人以表。但是林文龙只是在第一次享受从一个乞丐手中抢下的窝窝头的时候想起了这句话,看不出肤色的老脸略略一红,去他奶奶个素质和道德,老子要先活着,只有活着才能说话。
于是林三在短短的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便成了众乞口中的可恶的林三盗:偷吃、偷穿、偷用。而且一视同仁,没有一点忌讳。对于林文龙来说,要活下去,我只是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