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数千年文明史中,元代是一个有些特别的朝代。对于文人的命运来说尤其如此。这是一个曾长期中断了科举考试的时代,也就是说,比起在其前的隋、唐、宋和在其后的明、清,元代的文人们被从学而优则仕——读书做官的轻车熟路上给抛了出来。元代因此有了独特的文化风景线,元代的文人因此有了独特的“活法”。有意思的是,元代的这种独特的文化现象,对今天的文化人具有一种耐人寻味的现实启发性。
这是一个疆域空前广阔、国势非常强盛的时代;这是一个少数民族统治大汉族的时代;这是一个对汉族而言存在民族压迫的时代;这是一个统治者以“宽纵”标榜因而政治又并不严酷的时代;这是一个“宽纵”因而贪官污吏肆虐、无赖衙内横行的时代;这是一个“宽纵”因而人民敢于斗争反抗、年年有老百姓“闹事”“起义”的时代;这是一个相对低的草原文化凌驾于相对高的中原农耕文化之上的时代;这是一个不同品质、不同形态的文化大碰撞大交融的时代;这是一个各种宗教和学说都在肆意流行、意识形态淡化、文化控制比较宽松的时代;这是一个孔子被皇帝给予最高封号、理学得到发展却“士失其业”的时代;这是一个商品经济相当发达而处处勾栏瓦舍、人人恒舞酣歌的时代;这是许多文人墨客面敷粉墨、偶倡优而不辞的时代;这是有一些文人做官、一些文人办书院讲学、另一些墨客结社吟诗的时代;这是一个通俗文学、通俗文化登上历史舞台的时代;这是一个艺术氛围浓郁的时代;这是一个出了不少科技名人名著的时代;这是一个混乱的时代,这是一个自由的时代;这是一个不幸的时代,这是一个幸福的时代……
元代文人活得苦恼,元代文人也活得风流。浪子—隐逸—斗士三位一体,浪漫、放纵、率性、任情,大行其道。我们居然从这个时代的文人身上发现了某种“后现代”色彩。他们原来是晚明“人文主义”个性解放思潮的先行者,先行了三四百年,元代文人其实比晚明文人更开放、更健康、更人性、更幸运……
我们为什么竟长期忽略了这一点?忽略了这么重大的历史文化现象?忽略了如此具有现代启示意味的元代文人的浪子—隐逸—斗士文化?
这本小书,就是一叶苇航,带领有兴趣的读者驶入一块被有意无意、长期遮蔽的文化领地,去鉴赏新鲜、奇异也许有点怪怪的风貌风光。
书中相关引文来源:杂剧据臧懋循《元曲选》及隋树森《元曲选外编》,散曲据隋树森《全元散曲》,诗据顾嗣立《元诗选》,词据唐圭璋《全金元词》。
2017年7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