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门口思索了一会儿,西奥多发现撑着手臂打瞌睡的青年已经醒来,正傻愣愣地望着自己。
“希斯,你醒啦?”西奥多略带失落的脸上瞬间变幻为一张笑脸。
青年人一惊,连忙点头道:“是的,布莱克导师。”
长桌上的纸袋被年轻人打开,金黄发褐的面包一下显露在希斯的面前。
“快吃吧!还热乎着呢!”西奥多指着另一个纸袋,朝对面的人示意。
马车上的铃铛声缓缓地自窗外传来,清脆悦耳,伴着车轮在地上碾过时轮轴间摩擦发出的咔咔声,一来一往,互相唱和。
西奥多怔了一下,接着又慢条斯理地将手中的面包送入口中咀嚼。
想起之前在邮局看到的那份报纸,他略微沉吟了一下。
“明天就是秋日祭了,这一周都将有特殊的活动,好好休息一晚上,我们可以过去看看。你觉得呢,希斯?”
对面的青年人抬起头来,有些疑惑地看着西奥多:“秋日祭?”
“是的,特里尔城特有的秋日祭,有很多活动。”
“顺便可以买一些日常用品,吃的之类。”
嘴里还嚼着东西的青年顺从的点点头,小口吞咽嘴里的食物。
外面传来两声狗叫,希斯望向窗户。
邻居家的那条黑色大狗靠在窗子旁,正盯着自己。
鬼使神差地,他举起自己的右手向那只狗打了一下招呼。
“你在干什么?”
希斯连忙缩回手,偷眼再瞧时,那只趴在窗边看他的狗已经不见了踪影。
……
“……一切……应当……顺其自……然……”
古怪的低语声充斥着他整个的意识,只有这声音让他感知到。
“什么?”他下意识的询问。
“……虚幻……虚幻……一切皆应如从前……”
他听清了,是个陌生女性的声音。
恍惚间,黑暗中浮出光来,浅灰色的一片,犹如破碎的水波。不知怎么回事,他的心也开始砰砰砰地跳动起来。
他对自己说道:这是奇遇,他梦寐以求的奇遇。
是米哈伊尔手中的宝剑,纳尔科所项上的金冠,帕拉特遇到心爱的长弓……
他也将成为石板上所铭刻的一员,“青色罗盘”走廊上为之倾倒的俊杰,儿童睡前向往的英雄人物……。
他经过处,将有人称颂他;他坐过的地方,人们将虔诚的作为史书里百般讨论的议题。
他将是当知无愧的王者,英雄。
他可以将他幼年时的梦想付诸于真实的行动。
他的胸膛内热流滚滚。
水波缓缓展开,快速地推向周边。接着,中心出又浮起碧蓝的幽光,凝聚出一团水球。
他的意识不自觉得被牵引,一瞬间他跳跃到另一个地方。
皇冠街。
周围的人群从他身边经过。甚至有一位贵妇娇俏着用玲珑的小团扇掩着脸庞,没注意到他似的,袅袅婷婷地走过来。
红润的嘴唇勾着点点的笑意,眼前矜持的可人儿却直接扑过来——她的脚被路面上的一块突起给绊倒了。
唐纳德连忙去搀扶有些惊慌的她,准备来一出贵妇奇缘,一展他的绅士风度。
然而他却尴尬地发现贵妇刚才那张带着笑意的脸皆是慌乱,丝毫看不出一丝有人即将将她扶起的庆幸。
贵妇人从唐纳德的身体穿了过去,扑向坚硬的石板,手腕上那圈莹润透亮的翡翠手镯磕在上面,溅起一小块绿色石头,落在他的鞋子旁。
“这,这是什么情况?”唐纳德连忙闪到一边,愣愣地看着那位贵夫人,又看了看自己那双纤长白净,骨节分明的手,一时之间有些搞不清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贵妇人的同伴立马跑过来搀扶起她。
树上火红的叶片被风吹得哗啦啦的响,蓝色的天空上有几只洁白的鸟儿飞过。
唐纳德一瞬间有些晕晕乎乎,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周围的一切是如此的真实,真实的与他平日所见分不出一二。
正拿着一只玩偶跑过的孩子,还有一旁追赶他的少年;站在黑色路灯杆下正在和一旁的人争执的青年;以及一看就是从乡下进到城里东张西望,好奇查看的男孩。
阳光下的他们是如此的真实。
一辆马车迎着他驶了过来,穿过思绪发散的唐纳德,依稀中,他看到车厢内的人端坐的身影。
是他的父亲。
“父亲,怎么连你也看不见我?”眼睛瞪得老大的他喃喃自语道。
驶出一段距离的马车的车窗外突然探出一颗面带严肃的脑袋,这人回望着,面带疑惑,向后看了几眼,便又重新伸了回去。
父亲他看见了我?唐纳德这样想着,却不见前面的马车停下来。
有些不知所措的唐纳德看着熟悉的街头,身体却感觉到一丝丝的凉意侵入他的身体,即便外头仍是和煦的阳光,从他扬起的手上穿过的红褐色叶片却让他心底发寒,堪比冬日。
索性他直接追了过去,无视街道上热闹的人潮。
没有实体的他仍感觉得到自己胸膛的那颗心一直在急促的跳动,令唐纳德的思想仿佛也跟着这胸膛里的奇妙造物颤动不已。
尽管刚来的凡斯说他只是个空长了一副大人身躯的幼稚小孩,这却改变不了他向往成为英雄的那颗心。
他奔跑着,追赶着,连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向前跑去,仿佛无形的声音在催促他快点,再快一点。
冰冷的寒意从他身体里渐渐褪去了,但那颗心却撒欢儿似的跳动。一种黏腻感蒙在他的脊背上,但这身体上却没有汗液。
前面的马车停了下来。
唐纳德看着他严肃的父亲从马车上走下来,又往他这个方向看了一眼,让他顿时一激灵。
两位侍者正在那儿等着,见他下来便急忙迎上去,显得非常殷勤。
“康纳利先生,您来了。请随我上二楼。”
中年男子点点头,跟随他向里面走去。
“傻样儿,看不见我吧!”一时间放松下来的唐纳德在另一位侍者面前扮了个鬼脸,而对面那位则浑然不知,一本正经的站在那,微抬下巴,瞅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然而故作姿态却让他有些滑稽可笑,鞋边上刷洗一遍又一遍后留下的些许污痕到了近处便好似玉杯上趴伏着一只绿头苍蝇,无法掩饰。
唐纳德笑了一下,不再逗他,准备跟随自己的父亲。
突然的大喊声从前面传来,这是刚刚领着自己的父亲进门的侍者喊出的。唐纳德走向那个拐角,眼前的一幕让他立马冲了过去。
他敬重,博学的父亲被塌下来的一方石板砸倒在地,血液从他的脑袋上涌出。
“快来人啦!”一旁的侍者大喊着。
唐纳德则终于明白他的心脏跳得如同战鼓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