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战拉着夏婵,头也不回的走出了破柴房。
屋子里又只剩下垂垂老矣的裴老爹了,他的眼中有浑浊的泪水流下,喃喃道:“孩子,你为什么非要卷进这场纷争呢?你就不能听老爹的,过平静的生活吗?”
“因为他年轻,而你却是个老人了。”回答他的也是个老人。
这时从里屋走出来一个人,头发花白,胡子也是花白,手里拿着一根细竹棒,衣衫褴褛。
此人竟然是丐帮的宋长老。
裴老爹并不吃惊,只是对宋长老说道:“是啊,因为他是个年轻人,如果每个年轻人,都像咱们这些老头子这么想,那这个世界将会是个多么绝望的世界。”
宋长老走过去,坐在了夏婵刚才坐过的凳子上,突然笑道:“年轻人就该有年轻人的血性,咱们老年人还是不要瞎操心了。”
裴老爹长长叹了口气,似乎心里好受了些,用手胡乱擦了擦泪,笑着对宋长老说道:“你老儿今天有口福了,等着,我去拿碗,咱们老哥俩今天就来他个一醉方休。”
宋长老好像已经急不可耐了,一只手捋着胡子,一只手不耐烦的朝裴老爹摆手,“快去,废话真多。”一双眼睛也已经盯在那坛酒上移不开了。
原来胡仁顾的确如裴老爹所说,好狡多疑,对与杨战走的很近的裴老爹自然也不放过。
于是便派了宋长老来盯梢,可惜宋长老一直隐藏的很好,而且他早就与裴老爹拜了把子,虽都已年迈,却也是过命的交情。
这下虽然没能说动杨战退出这场江湖纷争,却也不会把杨战的行踪报于丐帮。
两个老人就着一盏孤灯,喝着一壶浊酒,品尝着人世的辛酸,当酒流进胃里,就又变成回忆从心里蒸腾,最后化作了眼底的泪痕。
他们很快便醉了,眼睛中又透出了年轻人的光芒,年轻真好……
觉得年轻真好的还有刘三。
刘三是飞龙帮的人,他虽然在飞龙帮已经有三年零三个月零三天了。但他的年纪却还不到廿五,他也的确还很年轻。
前两天去峨眉山参加围剿行动时,他已经跟舵主徐峰说过了,他明天要回家完婚,娶他的第五个小妾小花过门。
再有七个时辰他就能回家了,想想小花那撩人的身材,那眉眼,那红唇……你叫他如何能不高兴。
刘三是个无神论者,从来不相信鬼神之说,可那天晚上他觉得他一定是撞见鬼了。
他十二岁出来混江湖,杀人无算,就在峨眉山一战,死在他刀下的峨眉派女弟子就不下十人,他也从来不怕冤魂索命,然而那天晚上他害怕极了。
那天晚上,月不黑风不高,一眼便可看见四周的林木和花草。
那天晚上他和四个伙伴值夜,像往常一样,他走在最前边,四个伙伴在后边走,他突然有些内急,便落在了四个伙伴后面。
当他解了手,抬头看向伙伴时,裤子都还没提利索,就看到一道黑影,如山间的鬼火一般,飘忽来去。
黑影眨眼间就到了自己的眼前,然后四个伙伴便同时倒了下去,四条黑线从四个伙伴的脖子间激射而出。
再然后他才看到了一个少年手里还在滴着血的刀,往上便看到了一张俊朗的脸,和额头上的一朵梅花。
刘三木立当地已经魂飞魄散,手里的裤带都忘了系上,牙齿咯咯作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少年就是沈墨白,在见过了这么多场杀戮后,他的仁慈之心也已经被磨平殆尽,他决定对待恶人要还以颜色,他要以杀止杀。
刘三没有见过这么快的身手,也想不到这么高的山,山下还有十几个人看守,这个少年是怎么上的山。
他害怕恐慌,要不是刚解完手,说不定现在他会裤裆湿透。
明明是一瞬间的事,刘三觉得有几个时辰那么长,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一开口却还是哆嗦不停,“你……你……是什么……人?”
“我叫沈墨白,你不用害怕,我来是要借你一样东西,再要你帮我传句话。”沈墨白神情自若的说道。
“什……么……东西,什么……话。”刘三语声艰涩。
“借你的一只手。”刀光一闪,刘三的一只手好像还带着别的什么东西,黑乎乎的一团滚落到了地上。
接着刘三便如鬼哭般嚎叫了起来。
“闭嘴。”墨白厉喝道。
刘三连忙用还在身上的那只手捂住了嘴,舌头都快咬断了,才勉强忍住没发出声。
墨白叹了口气,说道:“你知不知道你的双手沾满了多少无辜者的鲜血?”
刘三连忙点头。
“我今天砍下你的一只手,你冤不冤?”墨白又问道。
刘三又连连点头。突然意识到不对,慌忙又改为摇头。
墨白也摇了摇头,眼中尽是鄙夷不屑之色,叹道:“真是可惜,如果你真是个铮铮铁骨的汉子,我说不定还会给你个痛快,现在你这个样子,杀你都怕脏了我的刀。”
刘三的手上身下鲜血直流,脸色已经苍白,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下去,一双眼睛里的光更是开始变得涣散。
墨白大声道:“你听着,我现在说什么,你便在纸上写什么,然后交给你们舵主。至于你能不能活命,那就看你的造化了。”
墨白说着从怀中掏出来,他从茶馆拿来的纸扔在了地上。
刘三听完,立刻趴在了地上,咬破了手指,用带血的手指点在了纸上,他在等着墨白说话,他当然想活命,也许杀人越多的人,心里越是害怕死亡。
“两天后,我沈墨白将带人来,大开杀戒,将此夷为平地。”墨白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
看着刘三写完走回,墨白便不再停留,折身下山。
刘三忍住巨疼,一路呼喝,龇牙咧嘴的回到山中徐峰的住处,他的手拿着血书,此时已是软垂在身侧,只好用脑袋“铛铛”的撞门。
徐峰听到敲门声,便披衣而起,“大晚上的莫不是见鬼了?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吗?”语气中透着不耐烦。
开了门,只见一个竹杆般的人立在门口,双眼中怒气正盛,恶狠狠的盯着刘三看,原来徐峰就是那天在峨眉山使弯刀的竹杆人。
在看到刘三手中的血书,还有没了一只手的胳膊和血肉模糊的下身时,徐峰心腹内只感觉一阵痉挛,忙问道:“这是什么人干的?”
刘三没有回答,身子晃了几晃,便一头栽倒在地。
徐峰也没去看刘三还有没有救,只是拿起血书回到房中,在灯光下看着血书上歪七歪八的字。
“两天后,我“什么”白将带人来,大开杀戒,将此“一”为平地。”徐峰仔细辨认才算读通这句话。
想来是刘三疼痛难忍,所以才将纸上的字写的尽量简单,倒让徐峰一阵费神。
徐峰二话不说,从桌上拿起弯刀出门便召集齐山上的主力,从山顶到山脚细细搜查这个“什么”白的藏身之处。
然而沈墨白早已下山离去,他们这么做也只能是徒劳。
在山中遍寻不到,徐峰立即命人连夜火速赶往“扶风郡”,将血书送到飞龙帮帮主燕无情的手上,一切还得听从帮主燕无情的示下。
…………
此山,山势陡峭,山形如手掌,又与四周山脉相距甚远,似孤零零的一只大手,所以此山有个名字叫“孤掌山”。
孤掌山易守难攻,这次墨白打算派峨眉弟子前来,也只是佯攻,再说动县令派兵掩护,然后围而不歼,阻断其退路。
等他先去灭了飞龙帮的总巢,到时候再由他来开道,一举拿下孤掌山,飞龙帮可破。
此时已是深夜,墨白回到夜凉县,便先找了个客栈住下,等着天亮去夜凉县找县令商量围山事宜。
夏婵在山下暗处等着杨战,等杨战从山上下来,便立刻问道:“怎么样?沈墨白上山是为的什么?”
杨战拉着夏婵也往夜凉县而去,便走便跟夏婵说了他所听到所看到的,接下来准备静观其变。
夏婵听到沈墨白上山杀人留血书,并没有遇险,顿时心里松了口气。
她与沈墨白在死谷见过一面,知道风先生对沈墨白寄予厚望,现在看到沈墨白并没有辜负风先生,心里才踏实了许多。
第二天,艳阳高照山披绿,春光明媚俏争春。
墨白怀揣着甄老板写的推荐函,心里却一点也不踏实。他总觉得甄老板不像个真的老板,毕竟在茶馆现瞎抓来的老板,怕是做不得数。
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但愿能见到县令吧,墨白无奈的想。
夜凉县在白天阳光烘烤下,显示出与名字极度不符的温暖来。
夜凉县城街道纵横,格局井然有序,无数商铺林立,有镖局、票号、酒楼、小作坊……百姓商人接踵,江湖豪杰穿梭,真个是热闹安宁,各司其职,杂而不乱,各行各业均依照章法办事…
墨白心生诧异,飞龙帮在西南一带横行,为何夜凉县却能如此安然自得?
原来夜凉县这些年来并没有受到飞龙帮的骚扰,县令也便视而不见,乐得置身事外。
毕竟他也只是个低位阶小官,阻挡不了飞龙帮这帮杀人如麻的江湖恶徒。
来到县令府衙门前,墨白掏出甄老板写的推荐函递给了一个衙役,“请小哥行个方便,在下特来拜见县令大人。”
那衙役看了看墨白的装扮,转身向另一个衙役附耳吩咐了一声,便对墨白说道:“稍等,我这就去禀报我们家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