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渐渐连线成幕,一片片急坠直下,雨滴不住地拍打在屋顶已然湿透的茅草之上,发出沉闷的低吟声。
茅屋里屋之中却依旧火光荧荧,高个子黑衣人找了张矮凳坐下,扯了床单擦拭着刀刃上的血渍。
张李氏的眼泪不受控制地自眼眶滑落,在满脸血红中趟出两条半粗的泪痕。
她不时看向已经昏迷过去的张虎,却不敢多言一句。
高个子黑衣人弹了弹已被他擦得冒着寒光的大刀,问道:“你是说她已经死了?”
张李氏一边颔首一边道:“小妇人哪里还敢欺瞒两位……我还给她请了郎中,可没救回来。”
一直站在高个子身后不曾开口的矮个子黑衣人突然问道:“她的尸体呢?”
张李氏忙道:“我要是告诉你们了,能救救我当家的吗?”
高个子黑衣人缓缓抬眼,慢悠悠道:“你是在和我讲条件?”
张李氏被这话吓得冷汗直流,再不敢提张虎的事,急忙道:“不敢不敢,只是那女娃的尸体是小女去埋的,她到底埋在哪儿我们也不清楚……”
“若再多废话,我这大刀可就不长眼了!”高个子黑衣人打断张李氏,接着道:“她什么时候出去的?”
“已有好几个时辰了,怕是已经回来了。”
“回来了?在哪里?”
“小女住在那边柴房里,大侠若是不嫌弃,便在这里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叫她!”张李氏说罢便从地上爬起来,作势要出去给他们喊人。
高个子黑衣人横刀挡在了张李氏身前,“你就别去了,我们在这荒郊野外转了一天,已是饥肠辘辘,你去给我们整点吃的,”说罢又对矮个子黑衣人吩咐道:“你去把那个女娃叫过来,等吃饱了我们再去找尸体。”
矮个子黑衣人应了一声便转出了里屋。
柴房内的卿烟不敢有半分懈怠,她从农具堆里找了一把斧子权作武器,斧子被藏在门毡旁的少女高高举起,只待落下时变成嗜血凶器。
门外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卿烟又往暗处缩了缩,时间仿似被拉长了,原本数十秒的时间在卿烟看来却像过了许久,她重重地捏住斧柄,想以此按住自己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脏。
霎时,一只手从门外伸进门内,挑起了门毡,卿烟一眼便认出这是张二丫的手,长满了冻疮的手。
至此卿烟悬起的心才落了下去,她将张二丫拉进门后轻声道:“你没事吧?”
张二丫顺了顺气,险些站不住,卿烟见状急忙扶了她坐下,张二丫将正屋除了张虎被砍重伤的事以外,都事无巨细地告知了卿烟,罢了又焦急道:“那两人肯定是来找你的,而且绝对不是什么好人,我们该怎么办?”
卿烟听着屋外越发猖獗的风雨声,也是千头万绪。
她既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被一路追杀,可她唯一知道的是,目下这种状况,不论是对她还是对张二丫都已是毫无退路。
她默默为自己打了气,转而对张二丫道:“这件事就交给我,你先去柴垛后藏起来,等我处理好了这一切你再出来。”
张二丫有些迟疑,直站着不动,卿烟本想再次劝说,却听见了屋外若有似无的脚步声,她只得轻声笑道:“你不是说我会武功吗?相信我!”
张二丫这才郑重的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愈发清晰的脚步声伴着雨声灌进柴房,就像浮在空中的厉鬼,无限膨胀,旋转。
卿烟紧紧握着斧头,死死盯着那张被风雨吹动不停晃动的毡子,只待它被掀起的瞬间。
时间终究在不停地往前走,不会为谁而停留。
脚步声最终还是停了,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泠泠雨声和卿烟那隆隆的心跳声。
一只手指粗短指节却大的出奇的手掌从屋外伸进来,挑起了湿漉漉的门毡,紧接着一支火把和一个男子的头颅先后探了进来。
卿烟死命咬住下唇才微微平息了自己那越发紊乱的呼吸,就在男子将头转向她的那一瞬间,早已高高举起的斧头也轰然而至,卿烟快准狠地砍向男子头颅,他甚至听见了自己骨头断裂的咖嚓声,可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吐不出一个字了。
炙热的鲜血喷射而出,滴在火把上发出滋滋滋的声响。
黑衣男子的头颅咕噜噜滚到卿烟脚下,带着充血的双眼和微微开阖的下颚。
这一刀砍断的不仅仅是黑衣男子的头颅,更是卿烟的过去,那个连蟑螂都不敢拍死的过去。
卿烟处理好一切,又将黑衣男子的匕首藏在靴中,拿着他的长剑出了门。
正屋外有一方窄窄的屋檐,卿烟紧紧靠在墙边,那如瀑布般跌落的屋檐水仿似就在眼前。
她轻轻扣了扣门,少许,门内便传来了沙哑的男声:“老二,找到那个小丫头带进来就是了,还磨磨唧唧地敲什么门!”
卿烟不去理会,而是接着扣门。
少时门内传出了骂骂咧咧的声音,渐行渐近。
忽然,门开了。
高个男子从门里伸出了头,卿烟本想故伎重演,直接剁了他的脑袋,可正屋的门间距太宽,实在不好施展,于是她只得握着剑柄继续等待。
高个男子没见到人,只得跨了出来,一边东张西望一边叫道:“老二!老二!”
机不可失,卿烟持剑直直向高个男子心脏刺去,眼看就要成功,厨屋方向却传来一阵碗碟破碎声。
是张李氏看到眼前场景受了惊吓,打碎了捧在手里的吃食。
这尖锐的声音惊醒了卿烟的猎物,高个男子像捕猎的狮子那般窜进了雨里。
他拔刀回身,只见一鬼魅般的身影向自己扑来,直到过了两招才看清偷袭自己的人正是自己要找的人。
男子冷笑道:“你果然没死!”
卿烟一边进攻一边问道:“为什么要杀我?”
男子不答反问:“你在这里,那他定是死了,你又为何要杀他?”
“他想要杀我,我自然不能让他活!如果你肯告诉我你们是谁,又为何杀我,我可以饶你一命!”
刀剑声伴随着雨声不断响起,高个男子越发力不从心,他不再与卿烟硬拼,而是且战且退躲到了屋檐下。
卿烟冷笑道:“怎么?准备说真话了?”
男子将阔刀扔掉,一边在怀里摸索一边慢悠悠道:“我可以告诉你……”
卿烟持剑指着男子,威胁道:“你最好别耍花样,要不然莫怪我剑下无情!”
忽然间那男子从怀里掏出了一支一尺长短的管状物,卿烟心头大骇,正要反制却已为时已晚。
只见有赤色烟火自管中射出,直冲云霄。
在黑暗中划出了一条艳丽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