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慕王府倾梅园内别处已是灯火通明,独独若伶薇寝房处却灰暗一片。
从永平王府回来已经好几个时辰了,可若伶薇却一直将自己关在房里,任琥珀如何叫门,里面都是悄然无声。
担心焦虑的心情越来越重,她顾不得许多,叫来了两个侍卫,将门生生地撞了开。
落日仅剩的一丝余晖照进了暗黑的房间,也照在了蜷在床脚处的若伶薇身上。
琥珀将侍卫打发走,又将屋内的烛火尽皆点亮。
可任凭琥珀撞门也好,点灯也罢,若伶薇都像一个坏掉的娃娃,一动不动地蜷在角落里。
琥珀端来了一盆热水,对若伶薇道:“郡主,洗把脸吧,你看你的脸都花了。”
若伶薇依旧低垂着眼眸,不喜不怒。
琥珀只得将帕子打湿,想为若伶薇把多余的泪痕擦掉,可当她把手放到若伶薇眼前时,若伶薇却像猝然转醒的野兽般,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狠狠地盯着她,怒道:“你为什么要出卖我?我差一点就成功了,就差一点!我只差一点就能杀死他了!”
陷入魔障的人都是疯狂的,平日里的若伶薇纤纤玉手,弱不禁风,可是此刻的她却像是张着巨口的妖魔,将琥珀的手捏得咔咔直响。
琥珀痛苦地低吼道:“郡主,你抓疼我了,快放开我。”
可琥珀的求饶却没能让她少用一丝力气,她吼得更凶了,“你为什么要告诉慕哥哥我去了永平王府?说!”
“不是琥珀说的。”门口有冰冷刺骨的男声响起,元芷慕伴着声音进了屋子。
听见了元芷慕的声音,若伶薇便忽然换了一副面孔,她放开琥珀,轻声道:“琥珀,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说罢又爬起来奔到元芷慕面前,辩解道:“慕哥哥,其实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误会,你听我给你解释!”
“郡主昨日说的,要回北境的话可还算数吗?”元芷慕不想听她辩解,他只是来督促若伶薇离开的。
若伶薇抹了抹泪,笑道:“伶薇是不会走的!”
元芷慕似乎并不惊讶,他仍旧面无表情地看着若伶薇。
若伶薇依旧笑着,尽力克制着情绪,“伶薇是陛下亲封的王妃,谁能赶我走?”
元芷慕扯出一抹冷笑,阴鸷道:“那好,你既然如此喜欢这里,那从现在开始,你就待在这倾梅园中,一步也不能跨出去!若敢跨出去一步,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元芷慕语毕,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若伶薇呆愣了许久才瘫软在地,泪水又一次不听使唤地涌出眼眶,似梦似醒地喃喃道:“难道我此刻就不是生不如死了吗?”
琥珀将头扭到一旁,抬手悄悄擦掉了泪痕,这才将若伶薇扶到床边坐下,又为她倒了杯水递上前去。
若伶薇低垂着眼,水杯中倒影出的人影就那样不由分说地闯进了她的眼中,那幻影看上去是那么丑陋,那么扭曲。
“我到底做了些什么?!”若伶薇拂手狠狠打掉了琥珀手中的瓷杯,绝望的吼叫声和杯子的破碎声一起划破暗夜,“我到底做了什么?事情原本不应该是这样的!”
琥珀顾不得地上破碎的瓷片,重重地跪倒在地,痛心道:“郡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从前的你连一只小动物都不愿伤害,可你今天却想去杀一个人,你到底怎么了?”
“我也想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若伶薇绝望地低吟着,忽而又猝然抬起双手,抓住了琥珀的肩膀,“其实我今日去永平王府,原本只是想给他一点警告,让他离开永平王府,离开上京。”
“琥珀知道,郡主昨日也是如此对琥珀说的,若不是如此,琥珀断然不会同意帮郡主拖住王爷的!”琥珀沉闷道,“可是郡主怎么……”
若伶薇的眸子中忽然闪出了一丝异样,她冷笑道:“我去了永平王府,本来要去找那个侍卫,可却被一个侍女拦下,和我说了许多话,又问我找那个侍卫做什么。”
“那郡主是怎么说的?”琥珀忙问道。
“我只是告诉她因为那个侍卫给王爷上的药有问题,害王爷身体略微不适,所以才想去敲打敲打他,让他离开上京。”若伶薇茫然地叙述着事情经过,“可她却说,那个人竟然敢谋害亲王,这是死罪!我有些心虚,说王爷并无大碍,可她却说,即便如此她仍旧是死罪。”
“所以郡主就信了她的话?”
“她好像能看出我的内心,她说那个卿烟阴险狡诈,绝不可能因为我威胁几句就离开……然后告诉我有个一劳永逸的好法子。”
“那个法子就是杀了那个侍卫?”
若伶薇点了点头,“她又说那个卿烟武功极好,想要除掉他就得让苏侧妃出马,她还让我在苏侧妃面前将事情说得严重些,最好把整个王府都裹挟进来。
我照她说的做了,苏侧妃听完,果然调了许多侍卫……”
“可是她既然知道卿烟武功高强,万一那些侍卫镇不住他,反而让他跑了,他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肯定会来找郡主复仇,郡主你怎么这么糊涂呀!”琥珀有些激动,竟连主仆身份都忘了。
“我也这么担忧过,可她告诉我,只要我用永平王府全府上下的性命威胁那个卿烟,他就不会反抗,我就一定能达到自己的目的!”若伶薇说到此处又激愤起来,“她说得对,我差一点就成功了!……王爷,王爷他怎么会忽然出现的?”
其实若伶薇去了永平王府这件事确实是琥珀告诉元芷慕的,她怕若伶薇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再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
可当她看到若伶薇现在这副模样,她又生出了些许后悔。
但是,如果那个人真的死在了若伶薇手中,难道元芷慕会无动于衷吗?
琥珀心疼地看着若伶薇,虽说若伶薇确有除掉卿烟的心思,可促使她下决心一搏的却是若伶薇口中那个婢女。
而若伶薇却已在不知不觉间做了那个婢女的棋子。
琥珀掏出帕子为若伶薇擦了擦泪,才又问道:“郡主知道那个侍女叫什么名字吗?”
“知道了她叫什么名字又有何用?”若伶薇眼神空洞地看着远方,讥笑道:“难道知道了她叫什么,就能让慕哥哥不讨厌我了吗?”
琥珀神色坚毅道:“若是知道了她的名字,至少可以让王爷将郡主的禁足令收回。”
若伶薇眼里闪出了这一整个晚上的第一道光彩,“真的吗?”
琥珀郑重地点点头。
若伶薇半信半疑道:“如果我没记错,她说她是叫春红。”
琥珀记下了这个名字,她站起身来,安慰若伶薇道:“郡主放心,琥珀定会让王爷收回对您的禁足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