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烟换上了张树的衣服,又将头发尽数扎起,将自己扮成了男子装束,虽然她并不知道效果几何,但从张李氏母女略微发直的神色看来,这身扮相许是不错的。
装扮妥当后卿烟才到门后取了‘自己’的宝剑,手握着这赤底雕金,冰冷寒意的剑鞘,卿烟却感受到了一种分外温暖的感觉,这感觉好似一股强劲却柔和的内力,经由血液包裹住她周身每一个细胞,安全感也由自升腾而起。
看来羁绊确是存在的,于人于物都一样。
为了尽可能混淆追兵的视线,也为了保住这尚且能遮风避雨的茅屋,卿烟又将杀手的尸体缚在了马背之上,任马儿将他们带向无尽黑夜之中。
待骏马消失在二人眼前,卿烟才扭头对张二丫道:“我让你告诉你娘亲的话都转告她了吗?”
张二丫略微颔首以作回应,卿烟续道:“追兵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要不然你再去提醒她一次,让她暂且出去躲些日子罢。”
张二丫道:“该说的我都说了,时间紧急,我们还是快走吧!”
既然张二丫如此说了,卿烟也不再多言,她翻身上马,坐定后又将张二丫拉起,揽在身前,一夹马腹冲进雨幕之中。
马背颠簸,张二丫勉力撑着的身子越来越乏,越来越沉,眼看支撑不住,却听卿烟温柔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似是隔着广阔又平静的湖水,令人安心。
“累了就靠着姐姐睡吧。”
张二丫脑袋一靠便沉沉睡去,她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待转醒时雨已停了,天空虽依旧挂着阴沉却已大亮。
卿烟略带疲倦道:“醒了?舒服些了吗?”
张二丫将头从卿烟肩膀抬起,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憋了好久才忸怩不安,轻声细语道:“我前些日子受了风寒,原本一直尽力撑着,可靠在你的怀抱里实在太温暖太舒服了,我心底一松,就睡着了…姐姐揽了我一夜累坏了吧?”
卿烟笑了笑,一边活动着肩骨一边玩笑道:“怪不得你这小脑袋这么沉,原来是有张会说话的……”
卿烟话还没完就猝然停止,紧接着又微一用力便将张二丫裹挟着从马背滚下。
就在二人落地的瞬间,那马儿温暖宽阔的背脊上就被射中了数只羽箭,凄冽的嘶鸣声霎时间响彻长空。
卿烟似弹簧般腾身而起将张二丫护在身后,拔剑御敌。
虽是以一己之力对抗十数名杀手,可卿烟却化身成了一堵肉墙,将杀气一丝不漏地挡在了身前。
数十个回合过后已有几名杀手变成了尸体躺在了卿烟脚下,可这些横亘惨死的尸体却没能阻止杀手们愈发凶残的攻势。
杀手们互相交换了眼神后便换了攻法,其中两名杀手自阵前退出,藏匿进了林木之间。
卿烟一边应付着攻来的杀手,一边搜寻着消失二人的气息。
卿烟这头方才横剑挡下身前杀手的攻势,又以迅雷之势掷出了藏于靴筒中的匕首,匕首似离弦之箭直直没入了杀手眉心。
突然,先前消失的杀手分别自林间窜出同时向卿烟张二丫攻来,动作之快迅捷如电,卿烟心头一紧,她深知想要同时除掉两个杀手已不可能,她只得先置张二丫于不顾,全力击杀飞向自己的杀手。
卿烟这头刚把杀手送入黄泉,那头杀手的长剑却离张二丫已近咫尺,张二丫愣愣地盯着刺来的长剑眼皮一翻瘫倒在地。
情急之下卿烟飞身上前将张二丫抛出,硬生生地接下了这一剑。
长剑自卿烟左肩插入,瞬时便深入了三寸有余。
一层薄薄的汗珠从她额头渗出,揭示着她拼命压制的痛苦。可即便忍着剧痛袭来,卿烟也只是轻轻抿了抿嘴,即刻便化掌为刀将插入自己身体的长剑劈断,顺手解决了长剑的主人。
来不及作任何休整,卿烟已将插入自己肩膀的剑锋拔出,将它深深射进了窜到张二丫身前杀手的喉部。
空气中鲜血的甜腥味极速扩散,在冬日的凌晨出落得愈发厚重,它消无声息地钻进在场每一个人的鼻腔,昭示着死亡的脚步。
虽被这这重重杀气所包围,卿烟眼底透出的光彩却越发坚定沉稳,因为她知道自己别无退路。
经过这一场厮杀,卿烟早已是身中数刀,虽然她已极力避开要害部位,可钻心的疼痛还是一浪接一浪地向她袭来。
眼看又一波攻势被卿烟所破,杀手们原本不曾动摇的内心也在这一刀一剑中生出了丝丝恐惧,被这恐惧所束缚,他们退到了数丈之外,再不敢妄进。
一时间刀剑声俱无,天地间重归平静,好像那些消逝的生命本就不曾存在过那般。
万籁俱寂中连微风吹过树梢的声音都显得分外清晰,万分恐怖。
忽然一阵车架声被清风吹来,卿烟直了直身子扯出一抹笑意,悠悠道:“二丫,你再坚持一下,我们的救兵来了!”
卿烟恬淡的话语透过冰冷的空气传入杀手耳中,他们面面相觑,都在心底盘算着卿烟这话到底是真是假。
车架声渐近,卿烟的神情也渐渐舒缓下来,双方就这样僵持着,时间也似乎蓦然停滞,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一个结果,虽然那个结果极有可能就是死亡。
忽然间一声惊雷自天边炸起,惊飞了树梢栖息的鸟雀,振翅高飞的鸟儿扇起凉风阵阵,杀手们忽觉汗毛高竖双腿发软,直待身前卿烟做了个剑招起式的动作后才恍然回神,一个个都仓皇地跳上马背,消失在了林间。
待到杀手的气息彻底消失后,卿烟才一个趔趄,单膝跪倒在地。
张二丫急忙上前扶起卿烟,焦虑道:“姐姐你没事吧?”
卿烟薄唇微启,一团团雾气从她略显惨白的唇齿间幻出,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却还是尽力摇了摇头,道了声没事。
“那我们就在此处等他们吗?”
“他们?”卿烟刚问出口便想起张二丫口中的他们或许就是自己所说的救兵,她支撑着身子站起来,苦笑道:“你说的是等救兵吧,让你失望了,我们根本就没有救兵。”
张二丫不解,忙问道:“那姐姐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卿烟将长剑收回剑鞘,长眉微挑,慢悠悠道:“兵者,诡道也。我只是利用那车轨声,吓唬吓唬他们罢了。”
张二丫依旧不甚明了,追问道:“可是你怎么知道他们会相信你的话,再者说,万一那马车上也是他们的人可怎么办?”
“能把他们吓退便是最好,若是吓不退对我们而言也没有损失不是?至于会不会是他们的人嘛……你见过有杀手是赶着马车出来杀人的吗?”卿烟一边说着,一边将收在怀里的药瓶取出。
她将药瓶中的药粉分别撒在不同尸体的伤口上,等了约莫半刻钟后又将其他的药瓶装了回去,只剩下了一个赤底白花的。
卿烟从这白花瓶里倒出了一些淡粉色的粉末,撩开裤管就欲往伤口上抹,张二丫见状急忙制止道:“姐姐使不得,这要是毒药可怎么办?”
卿烟笑笑,指着那些被当做试验品的尸体道:“你看这个起了些许黄色沫子的伤口,血是不是已经止住了?这个伤口用的便是这瓶药,这瓶子里面装的是金疮药不会错,你放心吧。”
卿烟说罢将周身略大一些的伤口都上了药,只余下了伤的最严重的肩部。
卿烟将白花药瓶递给张二丫道:“这肩头的伤口要深些,我又不大好操作,还是你来给我上药罢。”
张二丫颤着手接过药瓶,卿烟已利落地将衣领扯开,露出了那如玉雕般剔透滑润的肩头,和那如张着血口般骇人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