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卿烟在客栈的客房中转醒时已是正午十分,她们已睡了整整一日一夜。
阳光从蒙着窗纱的窗棂透入,将一片白日蹉跎成了蒙蒙朝晖,慵懒惬意。
这一觉她睡得很好,无梦无魇。
卿烟软软地伸了个懒腰,将自己沐浴在这冬日暖阳中,阳光懒懒地照着她,像呵护着初生的婴儿,将她所有的疲倦都一扫而空。
她侧身摇了摇张二丫,想叫她再为自己再上一次药。
可当卿烟触碰到张二丫的肌肤时,却被她灼人的体温吓了一跳。
卿烟急忙叫小二请来了大夫,大夫说是风寒之症,开了药方让她自己去药房抓药。
阳光正好,温暖却不灼人,裹得人全身上下都暖暖的。
卿烟掂了掂刚刚包好的中药,又看了看布袋子里所剩不多的碎银子,心道:“想不到这中药竟这么贵,剩下的这些钱最多能在客栈住上两天……”
一阵麦香钻进卿烟鼻腔,生生打断了她的思绪,顺着香味看去,原来这香甜味是从一个包子铺传出来的。
卿烟捏了捏干瘪的钱袋子,总算抵住了那香味的诱惑,她迅速将钱袋拴回腰间,可正欲离开时肚子却又‘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最终卿烟还是臣服在了自己的口腹之欲中,虽说钱袋子又轻了,可闻着纸包里白面馒头的黏腻香味,满心的幸福感还是不由自主升腾了出来。
三天前的她是绝不会相信自己竟会对着几个馒头流口水的。
正当卿烟准备咬上那白花花,热腾腾,香喷喷的白面馒头时,却感觉有人抱住了她的腿。
低头看去,原来是一个十来岁的小乞丐,他正瞪着大眼巴巴看着自己,卿烟张着的小嘴最终没能咬下去,而是将手里的馒头递给了男童。
男童接过馒头,却是不走,又指了指卿烟手中的纸包,卿烟蹲下身摇头道:“这些馒头不能给你,还有别人等着……”
卿烟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撞倒在地,猝不及防下她原本抱在怀里的中药食物和挂在腰间的钱袋子瞬间被一扫而空。
待她回过神来这才看见一个十六七岁乞丐模样的少年抱着她的东西钻进了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卿烟自讽了一句,正要抬脚去追却又被人抱住了双腿。
还是那个小乞丐,卿烟忽然明白了,看来他们是一伙的。
她垂眸看着男童,肃然道:“放开!”
那男童仿似听不见似的,环住卿烟的手臂反而勒紧了几分。
卿烟原想将这男童踢翻再去追那乞丐,可当她看到男童那双看向自己的大眼睛时却没能下得去腿,只得任由那少年消失在人群中。
“好了,可以放开我了吧?”直到再也寻不见那少年的踪迹,卿烟才扭头盯着男童无奈开口。
男童往人群处看了好一会才缓缓松开了环住卿烟的细弱手臂,罢了便转身欲走。
她一把抓住男童,问道:“你们是一伙的吧?”
男童瞪着那双大眼,无辜地摇摇头。
卿烟蹲下身子诚恳道:“哥哥的妹妹得了重病,方才那些药便是给她抓的,你告诉哥哥到哪里能找到刚刚那个人,哥哥就放了你。”
男童依旧只摇头不说话。
“那个药对哥哥真的很重要,是救命的药,这样,你带我去找刚刚那人,我保证只拿回我的药,其他的都给你们好不好。”
男童这次连头也不摇了,只怔怔地看着卿烟。
两人就这样大眼瞪着大眼相持了好一会,卿烟终于败下阵来放开了男童的手,她直起身子道:“罢了,你走吧,你们也是可怜之人……”
卿烟说完便迈开步子离去,边走边在心底盘算着把那白马卖掉,先把张二丫的病治好再说。
可她刚走没几步却被那男童拉住了手,比划着让她跟着自己。
待卿烟和男童消失在街头拐角处,一个穿着红色锦袄,拿着一串冰糖葫芦,长相十分乖巧可人的少女笑着对身后侍女说:“那个小哥哥不仅长得好,还如此良善,真是个好人。”
少女说罢咬下了一颗糖葫芦,将那双杏眼弯成了月牙,露出一对深深的酒窝,笑得连这许久不见的日光都逊色了三分。
卿烟跟在男童身后穿过了几条长街,又绕过了数条小巷子,这才来到了一个大宅子门前。
宅子所处之地并不偏僻,周围也都是些高门大院,可与那些朱门深院相比,这宅子看起来已是荒废了许久显得破败不堪,门上牌匾上的字都已被风雨侵蚀,看不清具体所书。
男童带着卿烟绕过大门,来到了后院院墙外,他拨开枯草落叶,又掀开院跟下一张破旧的草席,这才露出了一个半人高的墙洞。
钻过墙洞便是宅子内院,这墙内和墙外也无甚分别,都已是荒凉许久,一派疮痍之感,已全然看不出这宅子就坐落在繁华锦绣的上京城中。
由于正直隆冬,院落中的石板小路倒还若隐若现,可这要是夏季,这一条条小道定然会被野草覆盖,了无痕迹。
一路上男童都没有说一句话,只在前方领路。
院落很大,卿烟跟在男童身后走了近半刻钟才到了正房。
虽说是正房,可即便是用断壁残垣来形容它也不为过,这房间,怕是遮风挡雨都做不到。
男童朝着这破屋指了指,卿烟问道:“他就在这里吗?”
男童点了点头。
卿烟走上台阶,正要掀开被当做房门挂在门框上的破布,却听屋内有男声焦急吼道:“玉儿,你怎么了?你可别吓哥哥!”
卿烟急忙掀帘进屋,只见屋中左上角的破旧床板上有一女童浑身抽搐,口吐白沫,而那个在街市上抢了她东西的少年则拼命按着女童的手脚。
顾不得其他,卿烟跨步上前一把将少年拽开,从衣摆处撕下一块布料卷成卷,垫在女童牙间,又将女童脖颈处衣物解开,最后护在女童身前不让少年靠近。
约莫过了五分钟,女童才渐渐平息下来,昏睡过去。
卿烟这才将布料从女童口中取出,把她的头转向一侧,扯过棉被为女童盖好。
做完这些卿烟才松了一口气,转身对少年道:“你妹妹暂时没事了,但你要好好照顾她,为她清理这些呕吐物,当心这些东西卡住她的气管引起窒息。”
少年被卿烟这一系列的操作惊住,直到名唤玉儿的女童呼吸渐渐平稳才回过神来,木讷地道:“我妹妹她这是怎么了?”
卿烟道:“我看她浑身高热,应该是发烧引发的癫痫。”
“癫痫?”
“眼下她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你从我那里拿走的药刚好是退热的,你把药煎了给她喝吧。”
少年略微有些迟疑,卿烟嗤笑一声,“怎么,还担心我骗你不成?”
少年忙道:“不是,你救了我妹妹,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这药你还是拿回去吧,还有这些钱……只是馒头已经被我吃了一个,剩下的你也拿走吧。”
少年说罢从旁边草垛里将卿烟的东西都拿了出来,递到卿烟面前。
先前一直默不作声的男童也从门前跑来,从兜里掏出卿烟给他的馒头,放进了装馒头的纸袋中。
少年心疼地看了男童一眼,却也没有阻止。
卿烟微微一笑,又从纸袋里掏出馒头递给男童,道:“你吃吧,哥哥有钱,待会出去再买便是。”
说罢转身出门下了石阶,少年将东西放回草垛追了出来,陈恳道:“我叫李义,就住在这庆园中,日后公子若是有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来找我,上刀山,下火海李义绝不会推辞。”
看着眼前这个倒大不小的男子汉,卿烟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轻轻一跃便出了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