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鉴丢失那天我拿来与你逗玩的羽毛,与珩轩在爱鹰林中射下蓝叱身上的羽毛是一样的。”
“你是说那天动我行囊的那只鹰,是蓝叱?”
“应该就是,珩轩在爱鹰林中射下了蓝叱的一根羽毛,我拣拾起细细辨认过,与那日我们逗玩的并无二致。何况,桃花源中除去蓝叱,再无第二只蓝色的鹰了。”
“原来如此,这便好办了。爱鹰林为蓝叱的栖息地,已搜索过了,现在只剩下它的巢穴了。”
“是的,它的巢穴在黛桃源主家中。”
“你的意思是,桃源鉴在黛桃源主手中?”绾桃猛然醒悟。
“我也如此想,可是不合情理。”柳韵之又陷入沉思。
“有何不合情理?”
“按说如果桃源鉴在黛桃源主手中,他为何仍要苦苦寻找?他紧紧跟踪于我,入我室内搜寻,挖掘那株桃树,不都是怀疑于我而暗中翻查吗?”柳韵之指着河边那棵桃树说。
“你是说当日入你室内与挖树之举皆为黛桃源主所为?”绾桃问。
“除他之外,我想不出另有其人。”柳韵之道。
“是否黛桃源主故弄玄虚加以掩盖?”
“应该不是。桃源鉴于他而言,便是挽救鹰群的唯一法宝,如在他手中,他怎会不拿出一用。”
绾桃便无语了,按此思路,确是自相矛盾无法解释。
“唉,只可惜如今蓝叱消失无踪。”柳韵之叹了口气。
“也不必丧气吧。”绾桃说,“只要有线索便总归有法子寻得的。这几日你不要再思虑过多,缓缓心神,待我回转时自会有转机。”
柳韵之便又关心起她的归期来:“你几日回转,十五日可好?如此你可在平鎏山停留五日。”
绾桃笑了,对他皱皱鼻头道:“便依你,便依你,十五日我定当返回。”
柳韵之佯作委屈地说:“十五日也是许久的。”
绾桃突然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道:“我也觉得十五日是许久的。”便咯咯地笑将起来,跑到木桥的另一侧,倚靠着栏杆说,“韵之,我有句话要对你讲。”说完便转过身去,双臂撑扶在横杆之上,仰头面对着皎白圆月,踮起脚尖挺直了腰身,用尽最大的力气喊叫道:
“柳——谨!我——会——想——念——你!”
柳韵之便看到在布满繁星的夜空之下,一个身姿娇曼的女子迎月而立在这竖立着镂花小栏的木桥之上,月光漫洒下来,在她身上印出色彩强烈的明暗阴影,回眸一笑间鬓发轻飞,就刻画出柳韵之此生中所见过最美的一幅画面来。而那声用尽全力的锐声呼喊,出自绾桃内心,如暗夜晴空里一声简短的惊人轰雷,僻静山谷中一声尖利的鸠鸟鸣叫,直入柳韵之心魂,猛烈地在耳边炸响,又久久地在脑海中回荡。
第二天一早绾桃就和白歌出发了,在辞别了嫣桃源主后,由柳韵之、億伶和珩轩为她送行。三人陪她走了很远的路,在一处长满浅草的平坡处,绾桃说,不必送得如此远了,你们且回吧。于是三人在茵茵绿毯般没脚的浅草中停下脚步,叮嘱绾桃路途中多加小心,便依依不舍地与她挥手道别。
三人目送绾桃与白歌向前走去,在走出十来步远后,绾桃突然转过身来,向这边招手喊道:“韵之,我想起一件事来。”柳韵之连忙小跑过去,还未到她跟前站定,绾桃便问:
“我送给你的卵石呢?”
“这里,我贴身带着呢。”柳韵之自怀中掏出那块卵石捧到她面前说。
“这其实不是一块卵石,它是平鎏山上的一块灵玉,名字叫做汐玉。”绾桃说,“它是我的护身灵玉,有它在身边,不惧任何邪魔恶兽。”
柳韵之便把它塞回绾桃手中,说:“如此你留着为好,以防路途之中……”
绾桃回绝了他,道:“我用不着它,就让它随身保护你吧。以前只是听说它的灵力,并未曾见过,那日在爱鹰林中它好像是发挥作用了。”她又将那根缠系在汐玉上的小绳取下放入袖中,“这个我留作纪念,下次待我们相见时我再将它系上。”
柳韵之点点头,也明白了那日鹰群惧怕攻击他的原因。
“还有,平鎏山除了我和我爹,没有人能够上得去。但是佩戴了汐玉的人是可以的。”绾桃拿眼认真地盯看着他说。
柳韵之知晓了她的用意,应声道:“哦,哦,我明白,我明白。”
“如此便是了,你且回吧。”
柳韵之却并不愿转身,他将汐玉放入怀中后反而一把抓住绾桃的双手,紧紧握住不肯放开。
“不用如此依恋的吧。”绾桃说,她看看脚下的青草:“现在这些草刚刚没过脚背,等它们与脚踝齐平的时候,我就回了。”
枊韵之说:“好。”
绾桃说:“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
柳韵之却有些眼红,说“你一定要小心了”,直将她的一双软软小手反复握捏得通体泛红才缓缓松开。
绾桃凝视了他一刻,唤上白歌便转身离去了。
柳韵之看着绾桃的身影在一片无垠的绿色中渐渐缩小为一个粉红小点,然后消失不见,才黯然迈脚返身回走。
“我们也回吧。”珩轩对億伶道。億伶扭过头时,他见到两滴豆大的泪珠从她眼中滚落下来,随即坠落在脚下草丛中消失不见。
绾桃就这么满心装载着柳韵之的留恋与牵挂上路了。于绾桃而言,对柳韵之又何尝不是同样的情感呢?如若不是事情所迫,她是断不会愿意与他分离的。于是一路走来,眼见都是熟悉的风景,每一处却都饱含着不同的回忆,而在这回忆与实景之间,只是少了一个人而已。在路过那棵她们曾经躺歇过的参天银杏时,她记起当夜她们在下面曾经聊过了无数话题,正是在这里,她了解了柳韵之的来处,他的双亲兄妹,甚至儿时尿湿被褥的窘事;当路过那片长满金黄小花的田野时,她也记起是柳韵之教自己认得了这种小巧而又美丽的花朵,它的名字叫做蒲公英。他讲解了这种小花将要成熟时经风吹过便形成浪漫飘飞的场景,他还摘下了两朵分别为她插在耳边和脑后,以致招来蝴蝶萦绕翩飞;在路过满眼碧绿的尨口时,她特意爬上边界上的那座土坡,瞭望了与他初遇时的水边芦苇,躲避毒痓的那棵大树,她甚至还想进去看看柳韵之曾经坠入的那个土坑,看看是否仍有一个满脸泥土惊慌失措的柔弱男子呆坐在里边。她就轻语了一句:“柔弱的男子。”当她意识到身边除了白歌空无一人时,禁不住谑笑起了自己。是的,那个人不曾跟来,可是在这四天的行程里,他却满脑满海地随了她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