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韵之不答,转身就上了马。億伶明白了他的用意,她跑上前拉住柳韵之的缰绳,哭声哀求道:“韵之,韵之,不可,不可。你还看不出来吗?他们的目的是一定要你性命,你若出去便毫无生机。”
柳韵之说:“我知道。他们要的是我,不是你们,如今我们已陷入绝境,现在只用我一人就可换得你们两人,如此大利的事你不让我去做,你难道是傻了吗?”
億伶就说:“你才是傻了的那一个,要去也是我去。他们是哥哥派出的人,如何敢伤害我?我去引得他们离开生路,你们只管走便好了。”
柳韵之便皱眉想了一下,说:“可是我却感觉这些人并非珩轩派来的。”
億伶说:“他们都是哥哥的人,我怎么会识不出?你还是让我去引开他们,这样我们三人都有了生机,你不选这条路才是傻呀!”
柳韵之犹豫了,他在脑中飞快地回转着这一切来龙去脉,希望得出一个最佳选项。
億伶一把将他拉下马,说:“你还在耽搁吗?我们快快扶妹妹上马,早些离去为好。”
两人就一起将绾桃扶上马,待柳韵之也跨上马背抱住绾桃坐定后,億伶指着前方一条路说:“我带你们出前面的沼泽,然后你顺着这条路向南行,看到有个地方的山石堆叠似拱门后,一路下去应该很快就能到达生路出口。你们且在那里隐身等待,我诱那些人过来后你们便离开。”
“你如何能诱他们离开?”柳韵之问。
億伶从怀中掏出她当时自一个黑衣人身上获得的竹哨,向柳韵之晃一晃说:“我本是好奇取一个留作纪念的,没想到现在可以帮到我们了。”
柳韵之便放下心来。億伶于是领着他们出了沼泽地,柳韵之依億伶的指示一路驰去。
億伶见他们离开,便又趟过沼泽地来,然后她便在那儿静静地立马站住了。她的心情现在平静极了,看着柳韵之与绾桃的背影消失在飞尘里,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此刻也感到了一丝开心,是的,她为她终于有了弥补过失的机会,她为她终于能够填平那份将使她永世都不能正视的愧疚而开心。那些黑衣人并不是珩轩派来的,嫣桃源内的每一个人她再熟悉不过了,珩轩的人她又怎么会识别不出呢?在她面对第一个黑衣人时,她便知道那些不明身份者的目的是要取她们性命的,是要取她们所有人的性命,包括柳韵之。她又怎么会让他们去害柳韵之呢?为了柳韵之安全脱险,她一定是会舍弃自己的,于她而言这并不需要去细细思考,这应是毫不犹豫的事情。
億伶静静地等待着,四周一片寂静,只有马匹粗重的呼吸声和面前的沼泽地偶尔冒出一个气泡所发出的“咕噜”声在身边响起。億伶于心中默数了时间,当她估计柳韵之和绾桃到达生路前的隐身处后,她拉转马,向身后的悬崖处奔驰而去,在奔驰的同时,她用力吹响了手中的竹哨。
柳韵之与绾桃按照億伶的描述一路飞奔,其间他们居然路过了一处曾经与黑衣人厮杀过的地方,那里还有黑衣人的尸体躺在路旁。柳韵之心中一个闪念,便连忙下得马来,剥下两名黑衣人的衣服与绾桃双双换上,然后继续向生路出口驰去,当他们刚在生路的出口处藏起身来时,就听到远处响起了竹哨声。柳韵之看见生路出口处的十来个黑衣人骚动起来,他们左张右望不知所措,因为这哨声并不是平常的一声短鸣,而是连续不断的长啸。其中一个貎似头领的人对身旁的几个黑衣人说:“他们久未返回,现在哨声又如此急促,想是情况紧急,你们速去增援!”便有六人策马而去,留下四人仍驻守在出口。过了一会,又听到连续不断的持续哨声,黑衣人头领急了,挥手带上剩下的三人拍马向沉石林内冲去。柳韵之见出口已没有了黑衣人把守,对绾桃轻语道:“你可准备好?”绾桃点点头。于是柳韵之策马闪出,向出口跑去。刚跑到山门口,却突然看见外面还有两名黑衣人迎面撞来,那两名黑衣人见身着黑衣的柳韵之和绾桃冲出,不由迷惑,柳韵之立即向他们大喊道:“尔等快去增援!快去!我需要援兵!”那两人便迅速地驱马向内飞奔而去。
億伶大力地吹着手中的竹哨,不一会儿沼泽处出现了六名黑衣人,他们只听到哨声在沼泽之后急促地响着,却看不见吹哨之人,也不敢轻易跨过沼泽,只在沼泽前徘徊。徘徊了一会儿,终是感受到哨声的紧迫,便忍不住拍马跳入了沼泽。黑衣人的马匹在沼泽中艰难地划动挣扎,当他们到达对岸后,发现只有三人安全上来,回头看时,只见其余三人与马匹正深陷泥沼,那三人已被泥沼淹没至胸口,他们惊恐地伸手向前抓拨却无济于事,渐渐地他们的身体不断下沉,最后连头顶都看不见,只在泥沼表面留下几个巨大的气泡。
已上得岸的三名黑衣人见到这一幕不由心惊肉跳,他们看着同伴消失不见,便勒转马头向哨声处驰去。当他们到达悬崖边时,发现只有億伶平静地在那里等待,他们知道中计了。在黑衣人还未做出反应时,億伶便提剑向他们冲杀而去。在这场一对三的混战之中,億伶斗志昂扬,她将手中的青铜长剑舞得快疾如闪电。不出五十招億伶便将这三名黑衣人依次斩落马下,而她自己的右胸之上也多出了一个喷血的伤口。
億伶知道这三人并不是守卫生路出口的全部,她拿出竹哨将它继续吹响。果然不久,又有四名黑衣人出现在沼泽之前,在他们犹豫不决时,另外两名黑衣人也赶到了。六人受到连续而急促哨声的召引,孤注一掷地策马向沼泽中跨去。这一次六名黑衣人有四人到达对岸,当他们还未到达悬崖处时,便见到一名女子奋不顾身地拍马而来对他们展开击杀。四人立即对女子进行了围攻,百余回合过后,那名女子已身中数剑,而四名黑衣人却毫发无损。
億伶忍痛一扯马缰,她撤出了攻击圈,向悬崖边跑去。她已使尽了所有力气,再没有一丝格斗之力。她的衣衫多处被鲜血染红,她不知道哪里痛了,只感觉到身上有血不断地在向下爬延,她知道战斗结束了。億伶看着面前的四名黑衣人,他们均手握长剑,训练有素地剑尖朝地保持着高度戒备姿态,剑上的血顺着剑尖正滴滴落下。億伶看着他们笑了,这一笑并没有蕴含多少凄惨,因为这是她发自内心的笑,她认为自己已完成生前应该完成的一切,她再也不用带着羞愧与内疚死去,她坦然了。于是她轻轻地拉拉缰绳,马在夕阳的余晖中慢慢向悬崖边缘踱去。億伶吃力地跨下马来,在崖边站定,她听到了柳韵之与绾桃离去的马蹄声,她也看见了当初在那棵刻画着人形图像的桃树下柳韵之慌张逃离的背影,她就朱唇微启地轻轻对风说一声:你们一定不要忘了我,我是你们的姐姐,億伶。便纵身自崖边一跃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