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至,一个消息在各大家之间传开来:兰家的大女儿要回来了!而有心人稍微往兰家一探查,就会发现兰家表里暗里的态度十分耐人寻味:不仅没有封锁,或是否认这一消息,反而保持了缄默,任人传播,不甚在意。因此众人更加明目张胆地说起来,于是兰家回来了一个“乡下”来的女儿的说法,就像笑话一样在各名门闺秀的下午茶,或是大家族们的茶余饭后被肆意又假装隐秘地提及,取笑。
而兰左月还恍然无知,如今她正在往京都走的高速路上,陌生的司机、陌生的管家和秘书令她感觉一种被时时刻刻窥视的疲惫和啼笑皆非,也不知道自己的事迹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到父母那里的,竟然使二老这么忌惮自己,倒也真是荣誉极了。她依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的样子落在旁边被叮嘱来接大小姐顺便“监视”她一举一动的新上任的“秘书”的眼里,表面上不发一言,实际眼底早已流露出浓浓的鄙夷和轻视:果然是小城市出来的上不了台面的小姐,果真不能和城里的大家闺秀一板一眼言行有度相比,也不过是机遇巧合,想来又有夫人暗里的协助,才能堪堪干出一点事业来。这兰左月可就太冤枉了,且不说祁夫人根本没见过半丁点儿影子的“救助”,因为自己是兰家后人这一身份可以说是处处受制,真真是白手起家,筚路蓝缕呵。
其实就算她没有看透人心里想什么的能力,也能从车里酸酸臭臭的氛围和这个从兰家空降下来的秘书的眼中感觉出来这些明明在大城市里给人打工的打工仔对自己的不知哪门子的恶意。哎,她叹了一口气,想象了一下如果郭君涟在这里的话会怎么跟她说——肯定是装出一副无奈的样子摊手,阴阳怪气道:“大概这就是大城市的底蕴自信吧。人家虽然赚的没咱多,住的没咱住的好,吃的也比不上咱,但眼界毕竟比咱们这些人高多了呢。”
于是兰家派下来的“秘书”惊异地看着愉悦地笑出声来的兰左月,心想该不会是这大小姐要回京都的家了高兴到这种程度了吧,不由得把她更看做了贪图富贵的人。
一路无话。
等到达京都时已经是日暮西沉了,车队稳稳停在一座完全陌生的庄园门口,门口此时正车水马龙,豪车俊车鱼贯而入,成群的侍者在一旁恭敬而立,真是好不热闹。兰左月眯了眯眼,看向旁边的临时秘书:“这是怎么回事?”秘书一副刚刚想起的样子:“真是抱歉,大小姐,忘了说,今晚夫人专门为你准备了宴会,为了表示对你的重视,特地邀请了京都所有大家族。”虽是一副恭敬的样子,兰左月仿佛已经听见了他心里的讥笑。呵,还真是拿自己当好拿捏的柿子了。自己坐了一下午的车,即使是一直坐着,也难免生出些疲惫来,更何况在一般情况下,即使身上早已穿好了比较正式的衣服,也已经起了褶,参加这样的以她为主角的宴会难免会受人嘲笑的。
她轻笑起来,正在秘书觉得她会惊慌失措的时候,看见她眨巴着闪烁泪光的眼睛:“原来母亲这么重视我,用这种宏大的宴会迎接我,还怕京都的大家族因为轻视我而给我专门邀请了他们,母亲真的太贴心了。”
“啊?这...奥奥对的对的。”秘书听到一个截然不同的答案,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但还是忙不迭地点了头。“那我们就赶紧进去吧,别让母亲久等了。”秘书心神还在疑惑当中,忙点头,眼神示意了一下前面副驾驶座位的保镖样的人,对方得到指令,下车和看守大门及迎接来宾车辆的侍者们低语一二,后者连忙打开了另一扇看位置应当时为兰家内部人员走的大门,可以越过正排队进入的车龙。
兰左月隔着厚厚的玻璃微微点头示意感谢,就当做他们看到了。
黑色的林肯迎着晚霞后的第一丝月光中从众豪车中窜出,直奔庄园中间灯火通明的宴会厅疾驰而去,兰左月摇下了半扇车窗,也不看外面全然陌生又新奇的景色,只是冷漠地绷直嘴角,手里捧着平板看得入神似的。
于是在无数的豪车主人或刻意或无意地注视下,几辆过于肆无忌惮的车行驶过众客人的车队队列,最后一辆车正不慌不忙地行驶而来——众人都知道这是兰家人自己的车队,且很有可能就是传闻中长于小城的那位大小姐了,都伸长了脖子瞪大眼睛好奇去看。
后车窗是半开半闭的,因迁就了车座上正在低头看什么的大小姐而打开了车内暖黄色的护眼灯。女孩倚在椅背,低垂的眼睑漫不经心地浏览着手中的东西,一侧刘海被挑起别在耳后,露出一眼看就知主人保养良好的洁白光滑的面颊和平直无波的嘴角,又加之打在她脸上的护眼灯被一侧的刘海遮盖了大半,给剪影做了一个看似温顺又沉静的烘托,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象她抬起头时从眼底到嘴角时流出的浅淡又无害的笑容。
好家伙,一群人都看呆了,当然,多半是惊呆了。于是这些车子的主人驱使司机更加积极地往前拥挤了些,争着能一睹——啊不是一睹,只是见识一下兰家大小姐的模样,因为毕竟出身和成长经历摆在那里,只是容貌和气度占上等还远远不够的,要得到承认,哼,过个万水千山吧!
兰左月划几下平板,索然无味。刚刚自然不是无意而知,分明也是逢场作戏罢了。因为今天不论着装上如何补救,都时间过于短促,无法做到自己精心准备的程度了。既然这样,就先反客为主,给这些常年“看人面懂人心”的人留个比较好的第一印象,这样后面即使出了什么差错,也能将将补过过去。
在她想着的时候,林肯已经稳稳停在宴会厅的侧方——虽是祁夫人有意要她出丑,但是毕竟不能落人口舌,得个苛刻女儿的名声,也不能让兰家过于丢脸了,所以便如兰左月所想,给她留了一点时间和空间修整和装扮,为重头戏做准备。
兰左月在秘书过来开了门后施施然下了车,只觉得精神抖擞——哪里有坐了一下午车的样子,她像身侧看了一眼,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略有些得意地一笑,向那人伸出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