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河有小西沟。
沟口三丈宽窄,有石径小道曲折而入,一面依嵯峨绝壁,一面临数十丈深渊。
走二里,就到一断崖处,有石门骇然而立。然后左右斜上,又一里,就见石亭相迎。平行三里,上灯盏台。
台上正中有清心山庄,房屋数十间,砖木古建筑。庄内设无极轩,自轩南上筑小楼三间,轩空三面,窗户洞开。室中书琴具备,气氛雅致。忽闻荷香飘飘,凭窗西视,庄外一池内,荷叶圆圆,绿伞叶叶,其间婀娜着洁白的圣物,盈绽欲放。又闻瀑声传来,临台望下,涧中便挂了素练,瘦而不腴。
灯盏台居山中,独独拔起,只一石径可攀,临溪流,翠壁清泉,左萦右抱,四季不涸。台中古木森森,佳木秀林,清心山庄就映在其中了。庄中五户村民,皆善良百姓,男人豪爽正义有真诚,女人温柔贤惠见热情。几户人家,和睦相处,无勾心斗角之恶习,没相互倾轧之危虞。彼此同舟共济,风雨与共,俨然立身凡尘之外。
每每情绪乱极,心境坏极。更兼三伏频仍,炎威煊赫,遂进得庄来,携了书刊,读书作文。庄人古风古朴,待人万般笃诚,见我满脸忠厚,一腔正直,几番小试,就以无极轩相赠。室雅人和美,读书便有信心,写作也在长进。稍倦,登高而望,山川、林木溪水,风物之美,尽现目前。那荷却是写意,开时红白交映,凉芬袭人。也爱听众鸟和鸣,曲乐交响,满山热闹。再眺天际,就层峦叠嶂,远青近碧。值山庄消暑,有清风阵阵,无喧嚣之闹;在轩内作文,无邪恶之侵入,一扫满怀愁思,登高而无忧也。
和庄人相处极佳,掏心相见,真实以报桃李。时日既久,就明白了其中能人最多,琴棋书画、文韬武略,博学多才,知天文地理,晓古今风云。然皆才不外露,从无沽名钓誉之心。初到伊始,我尚侃侃而谈,不久,我即缄默,自愧学问不如人,武艺不及人。文不能出华章,武不能有造诣。于是,就倍加勤勉,闻鸡起舞,精神大振,全不似初来时样。
苦夏时节,皆到山庄清心,学观人生百世,洞察芸芸众生。思想人生浩渺,路径非直。同为世人,何有狡、猾、奸、诈?又何有诚、实、善良?然经事既多,便要发笑,其必曰,世界有阴阳。
轩内挥毫吟诗,举笔作文,思人事变迁,想世运升降,今朝红花,明日就是紫草了。更余人静,万籁无声,皓月凌空,清风徐拂,这时,我邀庄人、煮酒论英雄。或弹棋咏诗,或比武较技,其乐融融,其喜也洋洋。
这小西沟,外人鲜知,何人又能知其山水之乐乎?
四时八节,情景又各异同。春则时花异卉,竞秀争妍;夏则古树修篁,吟风蔽日;秋则星河皎洁,爽籁横空;冬则雪花乱飞,琼瑶遍野。人间仙境,莫过于此。
小西沟给我以清心,山庄人赐我以激情,无极轩予我以力量。我多了阳刚少阴柔,少了世俗多超脱。今年仲夏,在山庄小住一月,临归之际,庄内德高望重者,被唤松泉老伯,嘱我道:“孩子,淡泊宁静稳中稳,达观大度学又学,切记一个静字。”
我问:“作何讲”。
答:“凡事休要过限”。
再问,不答。
一阵美风吹来,松泉老人慈眉善目,深情地对我说:“乘风归去两自便,见好就收退激流。”
(原载于1991年1月28日《安康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