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玉凝的目光落到山参上时，有一闪而过的厌恶，旋即又是感动的模样，“玉凝多谢表姐垂爱，只是……这么贵重的东西，若宸王殿下知道您送了凝儿，会不会不高兴？”
苏秋漓莞尔一笑“宸王殿下既送了我，我自然可以做主，妹妹安心用着就是。”
苏秋漓话音刚落，端着托盘的雯儿就忍不住撇嘴轻嗤，“小姐喜欢表小姐，自是什么贵重东西都舍得给您，若换了锦绣阁那位，连个盒子也不给她，哼！”
听到雯儿的话，苏秋漓忍不住变色，沉声呵斥道：“你这丫头竟这般口无遮拦，不知分寸！”
“奴婢又没说错。”受了训斥，雯儿委屈地咬了咬嘴唇，到底还是仗着胆子继续道：“她们母女明里暗里是怎么欺负小姐的，别说奴婢，这定远侯府里每个人心里都有数，若不是她们，小姐如何会痴傻那么多年……”
“够了！”苏秋漓终于忍无可忍，厉声打断雯儿的话，“主子之间的事，岂是你一个奴婢能妄议的，自己掌嘴！”
“是。”雯儿虽然很委屈，却不敢违背苏秋漓的意思，抬手一巴掌打在脸上，这一巴掌是下了大力气的，很快左侧脸颊便红肿起来，然而她却没有停手的意思，扬起手臂又要往另一侧脸颊上打。
薛玉凝认识苏秋漓这些日子，还是第一次见她发这么大火，这般情势，若一味保持沉默也不合适，是以连忙让自己的丫鬟拉住雯儿，打圆场道：“表姐别生气了，若是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好。”
这般劝了一句，见苏秋漓的脸色并没有太多缓和，薛玉凝又换了更温和的语气，小声道：“虽然妹妹入京尚不足一月，但关于二表姐的传闻，多少也听是到了些的，雯儿又没有说谎，只是气不过罢了，表姐又何苦责罚她。”
“妹妹别听这丫头瞎说，二姨娘和二妹妹何曾苛待过我，简直就是一派胡言。”苏秋漓怒气未消，看向薛玉凝的目光中显然更多了几分隐忧，“妹妹只当没听过，可千万不要跟旁人提起，否则该……”
“表姐放心，妹妹可不像某些人，万万做不出那种挑拨离间的下作事儿。”到这会儿，薛玉凝就算再笨也明白苏秋漓之所以严斥雯儿并非真的生气，而是担心自己把话传到苏清言耳中，略略一想，又推心置腹般地补充道：“表姐您是堂堂定远侯嫡女，又是未过门的宸王妃，身份可要比庶出的苏清言高出一大截，实在没必要这般小心翼翼。”
“小姐您就是太好脾气了，才会处处受那些个……”雯儿许是压抑的太久，这话几乎是冲口而出，直看到苏秋漓冰冷的目光方才讪讪低下头去。
“人善被人欺，有时候越是退让，别人就会越发变本加厉。”薛玉凝眉心有怒意隐隐升腾，唇角亦扯出几分无奈的苦笑，“我母亲御下极严，将那些妾室和庶出子女管制的服服帖帖，小时候我在一旁瞧着总觉得有些不忍，可现在越来越明白，身为嫡妻只有这般，才能保得住主母的位子，否则，便只能任由别人放肆了。”
苏秋漓跟柳氏母女之间的恩恩怨怨，薛玉凝再清楚不过，她虽然恨苏秋漓让自己染上瘟疫，但就目前而言，并未认为对方是故意为之。
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薛玉凝想着，既然她跟苏秋漓关系不错，又都厌恶苏清言，何不统一战线？如此，也算多一重靠山。
见薛玉凝成功上钩，开始顺着自己的思绪走，苏秋漓心里更踏实了些，面上却是颓然惆怅，幽幽叹息道：“妹妹说的只不过是表象罢了，柳姨娘虽然犯错被贬为妾室，但她终究是皇后娘娘的亲妹妹，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都不会坐视不理，说不定哪天就恢复平妻之位了，二妹妹跟太子殿下青梅竹马又沾亲带故，待得选入东宫，身份立刻就比我高贵了一大截，至于宸王殿下，他虽然得皇上喜欢，但那身子骨……”不知道该如何说，苏秋漓只能略过此节，继续道：“一时得意算什么，终究是比不得二姨娘有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这两重大靠山。”
“皇后娘娘贵为天下之母，就必然要受天下悠悠之口约束，若苏清言那般言行不检的女子都能选入东宫为妃，岂不被京城的老百姓笑掉大牙。”薛玉凝原本娇俏的双眸中尽是清冷不屑，“表姐放心，有妹妹一日，必不会让她如愿就是。”
“好妹妹，我知道你向着我，可这话千万不能出去说，小心祸从口出。”苏秋漓抬眸看着薛玉凝，“妹妹有姑母和姑丈宠爱自然是好，可女儿家终究是要嫁人的，凡事还是要谨言慎行，莫要让人抓了把柄去。”
“多谢姐姐提点，妹妹明白了。”
“那就好。”苏秋漓仿佛松了口气，嘱咐道：“妹妹好好休息，只有把身子养好了，才有精力应对其他的。”
出了客院，苏秋漓照例去向苏老太君请安，担心苏老太君看到雯儿脸上的伤再起风波，便让她先回了清颐院。
待苏秋漓请安回来，立刻把雯儿唤来，见她尚未擦药，心里更是疼惜，“你这丫头，只是做做样子罢了，何必下手这么狠。”
“做戏做圈套，否则万一让表小姐看出端倪，岂不是前功尽弃。”见苏秋漓拿出药箱，雯儿更是连连摇头，“小姐，既是您责罚奴婢，便不能这般轻易消气，这药奴婢还是晚两个时辰再擦比较好，左右只是点皮肉伤，不碍事的。”
“没关系。”苏秋漓硬拉了雯儿坐下，用棉棒沾了药轻轻往她脸上擦着，“你以为薛玉凝没看出来么？”
“什么，表小姐看出来了？”雯儿颇为不解地紧紧盯着苏秋漓，连脸上的痛都忘了，“那她之后说那些话，都是故意演戏的了？”
是因为她演得不好，才前功尽弃的么？
见雯儿一脸自责，苏秋漓安慰地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解释道：“跟你没关系，她本就明白本小姐不会坐以待毙，只是不想过早将锋芒暴露的太明显而已。”
薛玉凝明显有所求，而苏清言，是她所求之路上一块很大的绊脚石，恨不得远远踢开了去，所以，她一定会借机跟苏秋漓合作，甚至打算好让苏秋漓和苏清言斗个你死我活，而她坐收渔翁之利。
“那……小姐的意思，是想暂时跟表小姐在一条战线上？”雯儿是有些担心的，因为薛玉凝实在不是什么善茬，若非苏秋漓医术高超，警惕地察觉到那件衣服上的脓液，只怕早就身染瘟疫，在生死线上打转了。
“她想利用我，我又何尝不想利用她，左不过枪口都对着柳氏母女罢了。”若薛玉凝能够想到什么好招数逼着她先出手，那她可就真的要高看对方一眼了。
“那又如何，左不过是她们罪有应得。”雯儿脸颊上的伤原本也没有破皮，这会儿上了药并不觉得很痛，只站起身来，“趁着时间还早，奴婢先去库房挑选带去柳丞相府的礼物，只是可怜了这些价值不菲的宝贝，要这样被当肉包子用。”
额？
苏秋漓愣了一下，方才明白雯儿想说的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忍不住轻笑出声。
近朱者赤，还是有道理的。
事实证明雯儿还是颇有‘大局’意识的，虽然百般不舍，但依旧挑了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并一副精致的金丝楠木围棋盘并玛瑙棋子来，苏秋漓远远看了一眼，只觉得甚是妥帖，便也没说什么，只由着雯儿去张罗。
为着养足精神来迎接明日那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苏秋漓早早就进入了梦乡，相比之下，柳皇后可就没这么惬意了，眼见丑时已过，凤栖宫寝殿依旧灯火通明，柳皇后独坐在床前仰头望着高悬的明月，不知道在想什么。
“娘娘，您身体刚好些，可经不起吹风，还是早些歇息吧！”皇后身边的女官素秋捧了盏安神茶过来，担忧道。
“本宫自己的身子自己有数。”柳皇后并未转头，依旧凝神望着宛若玉盘的月亮，似是自言自语道：“素秋，你说夏氏此时会不会正在天上嘲笑本宫，笑本宫算计了那么多，最终还是落得如此下场。”
“娘娘福泽深厚，好日子在后头呢，可不能说这般不吉利的话。”素秋将安神茶递到柳皇后手里，似乎是回想起当年的事，忍不住露出几分厌恶，“夏氏之所以落得个郁郁而终的下场，是她自己不争气，娘娘可没绝了她活着的机会。”
“在这个世界上，想要活的好，就不能把‘感情’二字看的太重，可惜很多人看得透，却做不到。”柳皇后掀开茶盏，喝了两口热茶方才觉得身上有一点点温度，淡淡笑道：“太子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