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汝也有夜视的能力吗？汝上山都不需要火把？”好问道。
“没错”，子昭颔首道：“我还有和契的眼睛相通的能力，我管这能力叫‘鹰眼’，汝也有吗？”
“真是太巧了！”好兴奋道：“第一次遇见和我有同样能力的人！在东夷我就没听说过还有第二个人的眼睛可以连接鸟禽，还以为世上只有我一人拥有此能力，没想到千里迢迢的西境王子也有！”
子昭从这句活里听出了许些寂寞，能力特别出众的人往往高处不胜寒，像好这样拥有这种特殊能力的人固然会受到他人的尊敬，但在东夷找不出第二个像好这样的人，她肯定也会感到孤单吧。
“大邑商是中原，不是西境。”子昭纠正道。对商方而言，西境通常指的是周戎部落那边，商方常年和周戎交过手，时战时和，双方都对彼此没什么好感。
“对于我们而言，泰山以西的地方都是西境。”好扑哧笑了一下，随即眼睛有些迷离道：“虽然我可能也是中原人。”
“何出此言？”子昭吓了一跳，她的口音和习性完全就是东夷人的样子，他可看不出来好有半点中原人的影子。
“我并没有出生在莱方，也没有莱方血脉。我是在襁褓时被鸮从西境用鹰爪抓住带到莱方来的，这里贞人占卜过，说是之前我遇了难，差点死了，但是我有神之血脉，所以天不绝我。“
“‘神之血脉’？也就是圣蛇之前说的‘污血者’？”
“对，他们取的这个名字实在是够难听的。汝拥有汝所说的那个‘鹰眼’的技能，那么汝应该和我一样，也是拥有神之血脉的人。”好道。
“等一下”，子昭似乎想到了什么，对好道：“你身上是不是有一个像鸟的印记？”
“是的，在我的右肩，你怎么知道的？”好奇道。
“我在召方那听到过一个传说，曾经召方（古语里，召通‘邵’）的君主召方伯和一位驯服过鸱鸮（猫头鹰）的少女邂逅过，他们生下了一个女孩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但好景不长，‘维序者’渗透进了召方的高层，他们谋杀了召君的那个女人，他们的贞人还说他们的孩子会给召方带来灾祸，于是他们把召君的还处在襁褓里的女孩扔下悬崖，但一只鸱鸮在半空中接住了那个孩子，并带她飞向东方。你右肩的那个印记，就是召方这个部落的每个族人都有的一个像鸟的标记。凡是有那个印记的都是他们的族人。”
两块散掉的碎片拼在了一起形成一个完整的图案。
“也就是说，那个女婴就是我，我是召方的人，‘维序者’杀了我的母亲！”好的眼神先喜后怒，她喜是因为她明白了了她的家乡在哪和亲生父母是谁，她眼里的怒是因为她知道了圣蛇让她家破人亡，她内心里燃起了复仇的火焰。
子昭看着眼前的少女，想起了早上的占卜。
或许能卜象上说的佳人，就是眼前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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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星稀，蝉鸣四起。时已至半夜，好请子昭到她的洞穴里过夜。
她的穴室虽然简陋，但还是很整洁的，衣物。青铜短剑等物品都摆得很整齐。在这些她的私人物品中，子昭突然发现了一些带有卜辞的卜骨。
“汝……识字吗？”子昭有些诧异地问道，只要一个人会占卜那他必须要去学习甲骨文。看官细思我们如今学习工整的方块字都十分费力，上古时的甲骨文象形成分很大，没有严格的写法，像‘后’这个字，它可以写成‘后’，也可以写成‘司’，它们是可以左右颠倒得。以我们现代人的智慧去学习甲骨文都不是见易事，商朝这个时代会甲骨文的的人更是凤毛麟角，只有文明程度最高的大邑商的巫师、贵族、宗室这些高级阶层才能系统的掌握甲骨文，大商大部分各个方国的诸侯君主也都是目不识丁，莱方这个对大邑商而言是如此偏远，偏远到了大邑商对它朝不朝贡都不兴趣的地步，再这样一个蛮荒之地，竟然有人识字？
“向巫师学过一些”，好道：“汝看的懂上面的卜辞吗？”
子昭细看了一下那些卜骨上的卜辞，发现上面的甲骨文虽然有很多不同于大邑商的甲骨文，但是通过相似的地方推理猜测还是勉强能大致看懂上面的意思。（就像如今的我们自带简繁体转换一样）
“勉强可以，这是莱方特有的文字吗？”
“上面的字在东境都通用。”
“我原以为东夷没有文字呢”，子昭刚一出口就觉得自己说了句蠢话，商本来就是东夷的一支部族，好给出的文字使用的时间可能比大邑商还早，大邑商现在使用的文字应该就是这个东夷文字和夏朝时中原文字的混合而成的产物。
“我也原以为殷人个个穿得都是绫罗绸缎，宽袍大袖呢？没想到今天见到汝这个殷人，竟然和我们穿得都一样是麻布做的窄衣短袖。”
“谁会穿着丝绸做的长袍登山啊！”子昭感到有些好笑，穿着丝绸做的长袍上山很容易会被荆条和树枝挂住撕扯坏的，即使是在天下最富庶的方国大邑商丝绸也依然是奢侈品只有王室贵族才用得起，奴隶和平民是可望不可即的。不过好这样想也并不奇怪，丝绸制作的衣物是大邑商和东夷主要的商品之一，东夷人对大邑商最了解的部分就是丝绸衣物，去过大邑商的东夷商人为了表现自己见识很多，也会夸张大邑商的繁荣。
被好给带动了一下，子昭突然想起他曾经在王畿的偏辟地方见过一个村落，问他们觉得王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他们竟然说应该是拿金子做的锄头种地。当时笑的他直不起腰，不过对于那些一直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他们能想象世界最顶层的王室生活是什么样的吗？阶级的鸿沟，就连想象力也无法填满。
“汝为何不一直待在莱方，汝不是莱方的君主吗？”子昭换了个话题问道。
好道：“我在当上莱君后给自己行卜过，神灵告诉我要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就不能一直和莱方人在一起。同时我对寻找大羿弓也很感兴趣，听闻大羿弓在日神山的顶端，就来到了日神山上去寻找大羿弓。这里地势诡谲形同迷宫，我找了好些日子才大致摸清楚怎么走到顶端。正打算今天去顶端，却发现了有人跟踪我，交过手了之后才知道是维序者。”
“大羿弓……”子昭细细想了一下，道：“汝打算向维序者复仇吗？”
“当然想啊！现在我就恨不得把他们一个不留的杀干净！”好咬牙道。
子昭道：“那我们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可以一起合作。我也和他们结下了梁子，也恨不得现在就不他们消灭。但他们现在的力量非常强大，大邑商的朝廷里有一半以上是他们的同党，很多诸侯的方国里也都有他们的人。我们想消灭他们，就必须有长远的计划。”
“什么长远的计划？”好来了兴趣，问道。
子昭道：“它有三个步骤。圣蛇的首领叫‘蛇’，这个名是每代圣蛇首领世袭的，他拥有一种叫‘圣器’的神器，它外观是一个泛着金光的圆形金属球，可以控制人心。据说他们还在寻找其他的神器。所以第一步，我们想要和他们对抗也要尽可能拥有神器。现在的大羿弓就是其中之一。第二步是登上王位，我虽然被流放在外，但是据传来的消息说，父王还是希望我能回去继位的。即使这个消息不属实，我为大商世子，父王过世后我回去也可以竞争王位。第三步，登上王位后，不宜和他们过度激化矛盾。先把政事全交给他们，表现出自己没有什么政治野心。他们是一个秘密组织，对于明面上的政治总是远程遥控，不介意有一个傀儡君主。要装作他们的傀儡至少要装三年时间，这三年里我最好一句话也不说，麻痹他们，让他们放松警惕。同时我们必须抓紧时间在民间乡野寻找可以替代圣蛇的人才，然后再找机会发动政变，一举铲除圣蛇。”
好听懵了，一副像看怪物一样的表情看着子昭。
“怎么了？”子昭问道。
“汝们殷人真是心机够深的……”好咂舌道。
“越是上层越是勾心斗角。越是底层，人心也越是单纯。”这是子昭游历过无数地方，总结出的规律。他有时候真恨自己生在王族，不然就不会经历父子反目，和他人尔虞我诈的伤心事。
“我愿意和汝合作，找到大羿弓后，放下莱君的身份跟你到商方。不过……”好的眼神突然闪过一丝可爱的狡黠道：“我的回报是什么？”
穴室里只有一只独燎，光线微弱，但照映着好的笑容却太过耀眼，让子昭不自觉地瞥开视线往一边道：“汝既有召方的血脉，那等我肃清召方的圣蛇后，我会把召方封给你。”
虽说大多数情况下，商朝的诸侯都被默认世袭，只要服从商王的义务，按时向商王纳贡，商王很少会去干预诸侯的内政。但是分封册命权掌握在商王手中，原则上商王可以分封某个诸侯的方国的任何一位王室为该方国的君主，但商王很少会这么做，因为一旦对某一个方国如此，那其他的诸侯也会担心自己的内政同样受商王干扰，导致各个方国对大邑商的离心力增加，这是得不偿失的。所以尽管商王有这个权力，但基本不会使用，从而和各个诸侯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如果子昭真的这么做了，那好会是第一个既是女性又是被正式册封为方国诸侯的第一人。
“就这样而已了吗？”好莞尔道，她的语气带着许些玩味，似乎在暗示着什么，或许她已经当了一回莱方的君主，对再当一个方国的君主不感到过瘾了吧。
“还有嘛……”子昭深呼了一口气，接着坚定道：“汝将会成为大商的王后！”
穴室外蝉鸣声依旧喧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