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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路三娘的哀哭

本来唐剪也已经不想再算,文钰离开后,唐剪便立刻收拾了卦摊,避开旁人眼目,回了顾家老宅。

顾家老宅处处写着时光流逝的凄凉,三叔的棺木抬回来,那份凄凉便越发显得严重起来。

头七未过,凶手未明,三叔的棺木还不能掩埋,看着棺木,想到那份积压在三叔心头,沉重到让他抛弃了顾家老宅的孤独,唐剪心中霎时又变得滞郁起来。

又是一天探寻,腹中已有些饿了。唐剪放下卦幡,换了一身寻常的装束,重新走出了顾家老宅。

顾行途家对面的汤面馆儿,十多年了依然在。唐剪收拾身心,走过去,心里多了一碗汤面。

汤面馆儿的掌柜是个寡妇,路三娘。

路三娘是个大胖子,在诛心镇里和杀猪匠郑老三合称诛心二肥,当年唐剪还没有离诛心镇时,就听过了很多他们两个人的趣闻。

“哎哟,这位客官可是眼生的很,是第一次到我们这破落镇子来的吧?”

时间还没到饭口,面馆里并没有其他客人,唐剪走进去,屁股刚刚落在方木凳上,肥肥大胖的路三娘便踩着小碎步快速从后厨走出来,颤动着一身肥肉走到了唐剪身边。她巧笑着说话的样子,让唐剪感到她不是个面馆的老板娘,倒像是妓院的老鸨子。

“啧啧啧,看看,多文静俊俏的读书人啊,却怎么弄得这么一身倦色?快说说,想吃什么,姐姐我给你做去。”路三娘年纪也不小了,却还自称“姐姐”,也是让人无可奈何。

唐剪这时已经摘了眼镜,换了行装,不再扮作一个算命先生的模样,果然已经像一个读书人了。

“三娘好,”唐剪忽然心思一动,淡淡地笑了一下,“看来三娘已经不认识唐剪了吧?”

这里没有旁人,当年又有邻里之情,和路三娘也算亲近,唐剪忽然想,如果自己表露了真实身份,也许反而能从路三娘嘴里探听到关于三叔的一些事情。毕竟他也已经看出,以诛心镇人对外来人的提防,自己用算命先生的身份,只怕反倒对查访有碍。

“啊?唐剪?”

路三娘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双手停在胸前,却似乎一下子想不起这个名字代表着什么人了。

唐剪不由有些尴尬,好半天,路三娘才又夸张地叫了出来:“是顾先生家的小剪子啊?天啊,你回来了!太好了!哎吆吆,快瞧瞧,小时候我就瞅你顺眼,现在果然长成了一个这般俊俏的男子!哎呀,你看看,就连姐姐我也不由得动心了呢!”

她“咯咯咯”地笑起来,竟然还做出娇羞的样子,不但愈发像一个老鸨子,甚至已经有些像个妓女了。

唐剪便越发尴尬,他实在并不享受路三娘的“赞美”,他只想要一碗面,要一些关于三叔被杀的线索,但是他刚刚张开嘴,却又被路三娘打断了话头。

“哎呀,你是为了顾先生的死回来的吧?哎哟,顾先生死的真是太惨了。多好的人啊,是哪个挨千刀的竟然那么狠,能杀死他?还下手那么狠!我要是找到那个凶手,非把他剁得碎碎的做成卤子不可!哎呀,呜呜呜……”

刚刚还咯咯笑着的她,竟迅速又呜呜呀呀有声无泪地哭了起来。

不过她竟主动说起顾行途的事,唐剪不由心中一动,又生期待。

路三娘还呜呜地哭着,唐剪正色道:“谢谢三娘对家叔这份情谊……”

“说起来呢,你说顾先生死的那么惨,是不是根本不是人做的啊?你不知道吧,这阵子镇上可不是只有顾先生一个人死了啊!还有那不要脸的老鸨子宋四娘,她也死了,她死的更惨呢,是被人整个剥了皮啊!你说,那是人能做到的吗?我可是听说了,逍遥院的窑姐儿红绳都看见了,宋四娘死的那天,有个鬼影子在她们楼顶一直跳舞呢!对了对了,还有郑屠户!郑老三是多硬实的汉子啊,他都被吓疯了,如果不是鬼,怎么可能做到这一点?!”

路三娘咋咋呼呼地说着,打断了唐剪所有的话头,唐剪却听得阵阵惊心。

——原来,在三叔和“刺猬”之外,诛心镇里还死了其它人吗?

唐剪耳畔蓦地响起陶五壶和秦裁缝的话。诛心镇,到底在发生什么?!

“我和你说啊,这件事你还真不能搅合进来,顾先生死了便死了,虽然让人发恨,但你可不能搭上自己的性命。那杀人的是鬼啊,鬼魂是我们寻常人能对付的了的吗?你瞧瞧你,多年轻,多俊俏,多好的年华啊,可千万要爱惜自己啊!”

路三娘还在喋喋不休,她这般模样,唐剪实在有些哭笑不得,他也不能说什么,只好苦笑谢了路三娘的心意。

路三娘忽然哭声一止,脸上露出狰狞之色,恨恨地道:“说起来,那恶鬼可真是恨人,杀人便杀人吧,连郑老三那么好的人都不放过,把他吓得疯疯癫癫,郑老三,郑老三可是……”

眼泪吧嗒吧嗒落下,路三娘竟是说不下去了。唐剪深觉,只有说到郑老三这部分,她才真是动了感情。

吃面的心情已经完全没有了,而想从路三娘嘴里探听到更多讯息,似乎也已经没有可能,唐剪也便起身告辞离开。路三娘依旧呜呜呀呀地哭着,一直把唐剪送到了门外,竟完全没有问问,唐剪别处不去,只走进她的面馆,是所为何来。

唐剪走出了面馆,路三娘依然倚着门“目送”着他,直到看着他的身影慢慢走回残破的顾家老宅,路三娘才“咣当”一声关上了板门,擦掉硬挤出来的几滴眼泪,露出一个恐惧又阴冷的表情。

“老天保佑,什么事都不要找上我。”

双手合十,低声自语,路三娘急慌慌走进了后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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