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一号,贝加大婚,简洁一路风尘逃到了云南,在遥远的抚仙湖畔,深夜未眠,唱“这是怎样的夜晚,让人伤感又留恋”,然后傻愣愣地吹着寒冷的湖风,倔强沉默。
文烈知道劝不了简洁回去休息,于是回帐篷取出毯子,又从车里拿了两罐黑啤,递给简洁一罐。
简洁看了一眼,却没有接,顿了顿,她起身折回吉普车,从背包里翻出一瓶二锅头。
两人裹着毯子坐在湖边,简洁不说话,文烈说什么都显得苍白,索性也沉默。
两个人一人一口的二锅头轮流喝着,酒液顺着喉咙流入肠胃,简洁感觉凛冽得如同刀刮,又热辣得如同火烧一般。
一瓶酒喝完,简洁突然伏到文烈怀里,文烈以为她要哭,于是轻轻地拍简洁的背,对她说:“不开心就说出来,难过就哭出来!”
简洁却不做声,不一会儿,便安安静静地睡了过去,睡梦里,她也没有哭,也没有呓语。
第二天,太阳似乎是从抚仙湖水中升起,金色的阳光洒在湖面上,风掀起波光粼粼,美得惊心动魄。
大家都早早地起来,在沙滩上等待日出、拍摄日出,一边由衷地赞叹,无外乎两个字:好美!
三个字:哇!好美!
文烈坐在吉普车顶上一边啃面包一边弹琴,帐篷里,简洁睡到日上三竿,才捂着满脑子的疼痛和混沌醒过来。
简洁拂开帐篷,阳光撒了进来,冰冷却明媚,她心中的小白人儿跳出来对她说:“这不就是新的一天了嘛!”
简洁听着,却忍不住重重地叹了口气。
小黑人儿于是也跳出来对她说:“那又怎么样呢?还不是这么难过,不知道这样糟糕的心情,还要占据多久。”
小白人儿白了小黑人儿一眼,又说:“管它呢!总会好起来的,不是今天,就是明天。”
“好吧!是这样的。”简洁回答小白人儿,一边拨通文烈的电话。
“你在哪儿?”
“车上!”
“哦!”
“醒啦?”
“嗯!”
文烈从吉普车上跳下来,回到帐篷,简洁已经裹着被子坐了起来,满面倦容,用手梳着乱糟糟的卷发。
“看你睡得香,就没叫你,饿了没?饿了的话先啃一个面包,然后我们去农家乐吃碗米线。”
简洁停下来,一手扶着下巴,一手捂着脸颊,她打了个哈欠,表情木讷呆滞,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文烈,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文烈看着简洁宿醉后萌出新高度的样子,忍俊不禁。
简洁却突然生出一种想要撒娇的错觉,很久以前,她搂着被子赖在床上,会冲对方说:抱一下,抱一下我就起床!
她此刻想对文烈也撒这样一句娇,求得一个宠溺的拥抱,然后,一切就变回成原来的样子。
可以吗?
简洁内心于是生起无法言喻的落寞,她嘲笑自己懦弱无能,就那么一点过往烟云,却老也放不开。
简洁弯着腰把自己深深地埋在被子里,又用力地伸展四肢,心里冲自己大喊:“起床啦!!”
简洁一直安静地吃着米线,突然她抬头对文烈说:“今天开始,云南的行程,听你安排。”
文烈一听眼睛就亮了,他告诉简洁:
“我有个朋友飞仔,在红河,他阿姐结婚在大理,姐夫是他大学校友,在景区开了一家酒吧,生意还不错,前一阵子酒吧装修,重新设计了舞台,因为以前的歌手去了北京,希望我过去和他一起驻唱一阵子,给他姐夫扎扎场子,你也加入进来吧?”
“好啊!别把我卖了就行,”简洁说,“不然我一定会帮你数钱的。”
文烈乐了:“呵呵,我还以为你要说不然你一定会把我杀了呢!”
“我也想,不过我怕杀人偿命,而且你现在是我的队友,就算卸磨杀驴那也早了点儿吧!”
简洁刚刚一句话把文烈逗笑,紧接着一句话又把文烈比喻成驴,画风太美,让文烈哭笑不得。
早早地吃过午饭,简洁自觉有些感冒,她于是喝了杯热水,难得安分地躺在后座休息,文烈驾车,他们毫无留恋地离开传说中美到不食人间烟火的抚仙湖,继续一路向南,去红河雨过铺镇与马飞汇合。
因为简洁在休息,文烈开得较慢,一直开到下午六点,才到达目的地,他给马飞拨过去电话,让马飞赶紧滚出来接驾。
“在哪儿啊?兄弟。”马飞问。
“中学门口,赶紧地。”文烈下车,打开后座车门,准备叫醒简洁。
“你等着啊!十分钟。”
马飞正在和朋友玩牌,一听文烈来了,高兴得把牌一推,扔下平日里没心没肺惯了的狐朋狗友就奔了出去。
“石头?”文烈轻轻地推了推简洁。
简洁睡得迷迷蒙蒙,她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沸水锅里,又似乎是冰窖,时而热得一塌糊涂,时而又冷得直哆嗦,并且浑身无力,怎么挣扎也逃不出去。
她听见文烈叫她,想要回答,却口干舌燥,无论她怎么努力,也说不出话,急得想哭,却没有办法,只好继续在冰火两重天里苦苦挣扎。
然后世界变得颠簸,安静而混乱。
简洁醒过来已经夜里八点半多,她躺在白色的病床上,床头挂着吊瓶。
文烈和一个陌生的男人坐在一旁小声地说着话,他背对简洁,陌生男人正对简洁。
陌生男人看简洁醒来,于是冲简洁咧嘴一笑并起身。
“马飞飞?”简洁看着他,试探地问。
“嗯?!!”马飞呆萌了,觉得不可思议,“呵呵!”
“你醒了!”文烈听到简洁出声,赶紧转身,看简洁气色好了很多,他松了口气,满脸关切地问。
马飞却呵呵了半天才跟简洁打了个招呼,说了句:“石头。”
“你真的很吓人,你知道吗?你不舒服就应该早点告诉我,就不会受一路的罪,还要被扎针。”
文烈一边责备简洁,一边伸手探了探简洁的额头,温度正常了很多,才放下心来。
简洁咬着嘴唇,一副做错事的孩子的表情,心虚而任性地瞪着文烈,半晌才弱弱地说了句:“能先不说我吗?我饿了!”
“吃粥!”文烈没好气地说,一边打开放在床头柜的一个保温盒。
“什么粥啊?”简洁坐起来,伸着脖子就要去看。
“躺好!刚好点儿就又开始作!”文烈继续板着脸。
简洁才不吃他这一套,只管伸着脖子定定地望着,神情高度专注。
“校门对面我二婶家的黑米粥,味道特别好!堪称雨过铺一绝!”马飞终于插上了话,他眉飞色舞,满脸的傲娇,似乎在说:你表扬我吧!要不,你表扬我二婶吧!
简洁就笑了,心说煲粥简姑娘我才是天下一绝,无人能比!堪称煲粥界的“简三丰”,哼哼!
“嫂子。”马飞是个自来熟,看简洁也不是个高冷范儿,于是直接就叫上口了。
惊得简洁一口粥差点喷了出来,文烈也噎得不浅,整个病房飞满了乌鸦。
马飞却混然不觉,自顾继续采访简洁,他昧着良心满嘴跑火车地说:“烈子长得歪瓜裂枣似的,又黑又丑,满身肥肉,还没我帅,你是怎么看上他的啊?”
“你想从那个窗户横着飞出去吗?”文烈冷冷地问。
“或者竖着飞出去也行。”简洁不嫌事儿大地接腔。
“好吧!嫂子你不用说了,我已经能够明白了,你们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马飞说着,为了安全起见,且退且珍惜。
文烈尴尬地看了一眼简洁,简洁假装什么也没发生,左手拿着勺子,淡定地吃粥。
马飞还想跟简洁说什么,文烈背对简洁,递过去一抹“宅心仁厚”的眼神,马飞只好自动熄火,文烈这个好兄弟,他就没有惹得起过。
“走了吧!”简洁吃完粥就要拔针,被文烈眼疾手快一把制止住。
“还有半瓶呢?”他说。
“我已经好啦!”简洁看着药瓶不满地说。
“病去如抽丝,这又不是灵丹妙药。”
“我对医院过敏嘛,一怼病房里我就觉得压抑。”简洁弱弱地撒娇。
“呵呵,刚才吃粥的时候看你挺开心的呀!”
“可是我现在又不舒服了!”简洁升级成哀怨。
“那正好,我去叫医生,让他再给你看看,来都来了,就顺便把所有的毛病都治一治吧!”
简洁瞪着文烈,像看一只从小讨厌到大的老鼠,然后眉头一拧,一副苦大仇深。
文烈不管她,回过头和马飞继续聊天。
半晌,简洁忍不住又对文烈喊:“药太凉,我整个手臂都冷得发痛!”
文烈听罢揭开被子摸了摸简洁的手背,果然冰冷,他微微皱眉。
“不打了,走了吧?”简洁不失时机地策反。
文烈鄙视地看了一眼简洁,没有说话,然后就那样把自己温暖巨大的手掌轻轻地盖在简洁的手背上,又盖上被子。
“这样好点了吗?”他问。
简洁平时大大咧咧惯了,和朋友在一起也从来不会主动把自己当女生,当年生理期难受徐笑第一次给她揉小腹,她倒是难为情过。
如今打点滴文烈为她捂手,简洁愣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她不自觉地低头咬嘴唇,不敢看文烈,也不敢看马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