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伯被放出来了?”
安歌手里的牛角梳不自觉滑落掉地,她弯腰去拾的同时,极好的掩饰出内心的惊讶。
小禄把早膳一样样摆到桌子上,点头应道:“我刚刚去厨房拿早膳的时候,听咱们府上的下人说的。”
“他们怎么知道?”
“好像是沈姨早起去买菜,菜市场上的人议论的。您也知道,京都就这么大点儿,出点儿什么事,马上就能闹个沸沸扬扬的,更何况是二品大员被抓这种大事。”
安歌不动声色地用梳子沾水,梳着翘起的那缕头发,心里蹊跷得很。
按理说,安丰禄和孙友志都是宋琅的眼中钉、肉中刺,好不容易有除去这根眼中钉的机会,宋琅不该这么轻易放过才对啊。
同时,安歌心里隐隐泛起不安。
“不过安大人虽然被放出来了,但依旧被软禁在家里。我听他们说,京都衙门把安府围了个水泄不通,根本不许人出入,安大人虽在家中,但也无异于坐牢了。”
“人放出来了,却被软禁在家里?”安歌纳闷地扭头看向小禄,“有点儿不对劲,咱们去瞧瞧?”
“这有什么好瞧的?”
摆好碗筷,小福托着一块洗干净的毛巾,递给安歌。安歌接过毛巾,擦净手脸,坐到桌前,招呼着小福小禄一块坐下,不急不缓地吃着早膳。
她一贯起得早,早膳用过,安丰年才堪堪从被窝里钻出来。
安歌让小福找了件大氅来披到身上,“走吧,咱们去安府瞧瞧。”
她执意要去,两个丫鬟不敢拦,只能乖顺地出门去备马车,马车里铺上松软的褥子,小禄又往里头放了一个暖炉,两个丫鬟跟在安歌后头挤上马车,朝安府去。
此时的安府已经苏醒,宅内的人一如既往的忙碌,下人们也一如既往地鲜少出府。但不知为何,分明之前他们也很少迈出大门,便今日,无端地便生出一种坐牢的感觉。
外面的守卫已经换了一批,昨夜守夜的人悉数去休息了,倒是大壮,他夜里趴在马车里睡了一个大觉,现在依旧精神。
今儿是安诗诗三天回门的日子。
胖夫人局促不安地在安丰禄眼前晃悠来晃悠去,不停地念叨道:“他们这不让人出也不让人进的,待会儿诗诗回到府上,如果进不来门可该怎么办啊!”
安丰禄被他念叨的一个头两个大,不耐烦地斥道:
“你安静会儿好不好?晃过来晃过去,晃得我头疼!这个时候,她不进这个门才是最好的!”
“可这是三天回门的日子啊......”
三天回门,却连娘家们都进不去,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照京都的规矩,这日三天回门,是该娘家人一早就去将军府里去接安诗诗的,吃过晌午饭,再由夫家将安诗诗接回。
安诗诗晓得安丰禄作业已经回了安府,故而起了个大早,梳洗打扮。宋琅隆恩,今日特意给了孙显荣一天的假,孙显荣卧在床上,听着梳妆台上叮铃咣当的声音,烦躁地拿枕头一捂头,骂道:
“就你那杂草似的头发,还有什么好收拾的,难道还能变出花儿不成吗!要回娘家收拾收拾赶紧走,别扰我好不容易得来的清梦!”
安诗诗梳头的动作一滞,心口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回头委屈地看翻身继续呼呼睡的孙显荣一眼,胡乱捋了两下头发,放下梳子,站起来接过杏儿手托的红裙套在身上,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门。
自那日洞房花烛,假发套摘下,被孙显荣看见安诗诗狗啃式的头发后,孙显荣每天看见她,便是一番冷嘲热讽。
安诗诗心里有气,心里的气无处发泄,便只能把杏儿当成自己的出气筒。
杏儿耷拉着脑袋,怯怯地跟在安诗诗身后,瞧着头顶的太阳,小声问:“都这个时辰了,府上还没有来人,小姐,奴婢要不要去府上瞧瞧?”
将军府和安府在一条街上,一来一回,耗费不了多少时间。
安诗诗回头怨愤地看了闺房一眼,咬牙跺脚道:“不等了,咱们直接回去。”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安诗诗一瞪杏儿,斥道:“我说回去就回去!备马车!”
将军府的下人们动作倒是十分麻利,安诗诗穿着一身喜庆的红,杏儿提着大包小包,在安诗诗后头紧跟慢跟,
她和安歌几乎同时从家中出发,但因为距离远近不同,比安歌到安府,要早上一步。
瞧见冲安府缓缓驶来的马车,大壮从安府门前高高的栏杆上跳下来,给旁边的衙役使了个眼色,两个衙役立刻横枪站到路中央,拦下安诗诗的马车。
“驭!”
车夫猛地一个急刹,安诗诗立刻从座位上滑下来,险些滑到车外去。一声惊呼后,她掀开车帘,不问青红皂白便破口大骂道:
“狗奴才!想死吗!”
骂过后,她才发现挡路的衙役,又指着衙役骂道:“好狗不挡道,给本小姐滚开!”
大壮歪着脑袋看了安诗诗有一会儿,才认出她来。
“呦——”他走过去,嬉笑着看着安诗诗,明知故问道:“今儿是安小、哦不,孙夫人您三日回门的日子?”
瞧见大壮领着人守住安府门口,安诗诗火气更大。既然已经到了家门口了,她索性让杏儿扶着自己从马车上走下来,径直朝里走的同时,喝道:
“滚开!”
大壮不退反挡住安诗诗的路,“怕是要请孙夫人你回去了,陛下有令,没他的令,任何人也不能出入安府。”
“这儿是我家,凭什么我不能进去!”
安诗诗蛮横地一推大壮,企图把大壮推开,但论力气,她哪里及得上大壮十分之一。大壮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另有几个衙役又挡住前路。
“莫说是你家了,现在就算是孙将军站在门外,也进不去这个门。”
“狗奴才,管你们是奉谁的命,这是我家,你们凭什么不让我进去!”安诗诗一叉腰,“识相的都给我让开,不然我要了你们的狗命!”
“姐姐的语气还真是猖狂呢。”
又一辆马车在安诗诗的马车后停下,安歌潇洒利索地跳下车的同时,大声说道。
安诗诗回头,瞧见那张令她可憎的脸,冷哼一声,不过脸去,再冲大壮喝道:“给我让开!”
“怎么?姐姐这是进不去家门了?”安歌挂着假笑,走到大壮跟前,假模假样地问:“怎么不让孙夫人进去?”
“姑娘,是陛下的令。从昨夜安大人回到府中开始,没有陛下的允许,谁也不能在这里随意出入。”
安歌斜瞥着安诗诗,故意道:“我还以为大伯被放出来了,就没事了,看来大伯还是危矣啊。既然是陛下的命令,姐姐你就不要在这里胡搅蛮缠了。”
安诗诗怒瞪着安歌:“你说,这件事是不是跟你有关系!”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安歌沉下脸,“我已经从安府里搬出去了,你们家里发生什么事,跟我又能有什么关系?别你们家出点什么不好的事情,全都朝我身上泼脏水!”
顿了顿,安歌故意道:“姐姐你真的要问,倒不如去问问大伯,他是不是真的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如果没有,陛下何至于把他囚禁于此!”
“懒得和你计较!”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安诗诗不愿和安歌谈论这种敏感的话题,她瞪安歌一眼,再次冲外面的衙役发难。
安丰禄现在有难,这些衙役对待安府上下显然要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尊敬,但是安诗诗不同,她刚刚嫁进了将军府,就算不用给安丰禄面子,也要顾及孙友志和孙显荣。
衙役们对待安诗诗不敢过于嚣张,但是大壮显然不同。
他看向突然来到的安歌,在看懂安歌的眼神示意后,立刻毫不留情地说道:
“孙夫人再胡搅蛮缠下去,就别管我不给你情面,让人把你绑起来,送回将军府了。”
“你敢!”
“你说我敢不敢!”
大壮眼神中的坚定让安诗诗心里莫名一憷,她下意识地看向安歌,瞧见安歌一脸漠然,又看向大壮,在明白大壮的立场后,安诗诗一拂袖。
“等着瞧!”
在经过安歌身边时,她咬牙切齿小声在安歌耳边留下一句狠话,不甘不愿地回到自己的马车。
目视将军府的马车在视野里消失,安歌小声问:
“怎么回事?我大伯怎么突然就被从大牢里放出来了?”
“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安姑娘您跟我来。”
带着安歌来到一处没人的僻静处,大壮谨慎地看过四周后,开口小声道:
“昨儿姜太后亲自来了一趟京都衙门,逼着张府尹把人给放了,衙门的人没办法,只好先暂时放人了。”
“姜太后?”安歌有些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了,“难道姜太后还不晓得我大伯私底下做的那些事?”
“一清二楚。”
“她既然一清二楚,为何还要帮着安丰禄,这、这不合乎情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