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歌再看向程舒志，程舒志连忙说道：“李叔意思是，让秀云到我府上去做个丫鬟，顺带让我留意着好人家，若有合适的，便做主把秀云嫁过去。但我那儿不缺人伺候，所以带他们过来问问你可愿意留下她。”
他的言外之意，已经十分明显。
如果安歌愿意留下李秀云，那便让她待在安宅里，如果不愿意，便好言好劝地送她和李叔回去。
安歌看着李秀云，她知道，李秀云的心思不止一个丫鬟那么简单。自从她上次被程舒志送回平安镇后，她以为李秀云已经绝了对程舒志的心思，没想到她还是执迷不悟。
凭安歌的本心，自然是把李秀云赶走得好，最好是一辈子都别再出现在她和程舒志的面前，但凭着女人之间的了解，安歌也清楚，赶得走这一回，赶不走下一回。
既然赶不走，最好的办法便是把她留在身边看着，安歌转着心思，如程舒志所说，让人去留意京都里的青年才俊，遇见合适的，赶紧把李秀云嫁出去也不失为良策。
安歌看向巴巴看着自己的李叔，笑说道：
“我常听舒志说，李叔您这些年没少照拂他，往深处算，咱们也算半个一家人，总不能眼见着秀云姐姐往火坑里走，秀云姐姐若是不嫌弃，便留在我家里吧。”
李秀云不高兴地扁扁嘴，她巴巴地看着程舒志，希望程舒志能说两句话，但程舒志一言不发。
李叔哪里晓不得自己姑娘的意思，他生怕弄巧成拙，赶紧一戳李秀云的胳膊，“秀云，还不快谢过少夫人。”
李秀云不情不愿地冲着安歌一福身，说的却是：“谢过安姑娘。”
安歌也不介意她在言语上的投机弄巧，让下人去收拾出一间房来给李秀云住，同时客气客套道：
“天色已晚，李叔也莫走了，就在这儿住下吧。”
下雪天路滑，眼见天色将晚，平安镇又路途遥远，今儿李叔确实走不了了，但他住在安宅，却有些说不过去。
程舒志站起来：“今儿让李叔在我那儿暂住一晚上吧。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安歌自不会留他，和李秀云一道儿用晚膳，客气地送走程舒志几人后，安宅的门一关，安歌的笑容也敛去。
她还清楚记得之前李秀云对自己说过的耀武扬威的话，但在安宅这么许多下人面前，却不愿让旁人看笑话，故而一言不发地带着丫鬟回了自个儿的闺房。
小禄紧跟在安歌后头走，不时回头打量李秀云，待到闺房，她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
“我瞧那位姑娘穿着虽普通，却都是眼下最时兴的衣裳，身上的袄似是新做的，头顶戴的也有银簪翡翠，她爹是农户样子，却也衣着干净，不像是交不起钱粮的穷苦人家。”
“是啊。”小福附和道，“当初我家穷得揭不开锅，把我卖掉时，一家七八口，莫说是一件好收拾了，就连新衣裳都穿不起。往往是大的穿旧的衣裳给小的，好不容穿回新衣，也是东一块布、西一块步拼起来的。”
“这姑娘不像是来逃难的。”
“对，没错，绝对不是来逃难的！”
两个丫鬟你一句、我一句，叽叽喳喳个没完没了，安歌听的烦了，不耐烦接一句：
“我当然知道她不是来逃难的！又不是多高风亮节的人，当真穷苦，方才我说给他们银钱的时候，他们便会感恩戴德地受了，哪里还会推三阻四。”
“那小姐，依您看她是来干嘛的？”
小禄嫌弃地敲一下小福脑壳，翻白眼道：“还用问吗，你瞧她那双狐媚子似的眼睛，离都不离程公子一下，当然是奔着程公子来的。”
小福惊讶地张大嘴巴，连忙提醒道：“小姐，她居心不良，您还留下她干嘛，咱们赶紧把她赶出去，千万别给这狐媚子接近程公子的机会！”
这俩丫鬟对自己的一片真心，倒是让安歌有些感动。
她无所谓地坐到软榻上，“如果舒志对她真有心思，她早就成了状元府里的一名小妾了，哪里还等得到现在。她啊，就是一片痴心不死，执迷不悟而已。”
听出里面的门道，小禄好奇问：“小姐，您认识她？”
“认识。”安歌点头，“我之前离家出走过一回，离家出走的时候，她就住在我隔壁，算得上是、是舒志的青梅竹马吧。”
“青梅竹马？”俩丫鬟惊呼一声，眉头拧起来。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勉强算是吧，不过落花有情、流水无意。”安歌拿起床头柜上的一杯温水，喝一口水，“让厨房今晚多做几个菜，就当是给她接风洗尘了。”
小福不甘愿地挪着脚步朝厨房里去了，小禄却挨着安歌坐下来，试探问：“小姐，您这是要把她当客人招呼？”
“我可不敢把她当成丫鬟使唤。”安歌冷笑一声，“她心眼多着呢。”
“那小姐您为何还要把她留下来？奴婢觉得，她既然心怀不轨，咱们就该把她请出门去才是，您偏要把她留下来，奴婢有些看不懂。”
“我也不想留她，但是小禄，你想啊，她喜欢舒志，又不死心，这回不成，她还会想法子，下回再找借口去接近舒志。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安歌顿一顿，“既然她早晚都是要作妖，不如把她方在眼皮子底下，她有些小动作，咱们也能立刻发现，加以防范不是？”
小禄似是听懂了，又似是没听懂。她懵懂地点点头，又听安歌的吩咐，抱去两床次等的鹅毛褥子送给李秀云。
虽是次等的鹅毛褥子，也是大户人家里才能有的。
李秀云独自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她的房间和下人房挨得近，和里头主子们的房间，相去自然便远了些。
和安宅里其他的房间比起来，她的房间不算大，但是和她在平安镇里自己的房间比起来，便要宽敞明亮得多。
房间分里外两间，里屋里是卧室，床是雕花木床，床头吊着幔帐，幔帐放下来，里头的动静，外面便都瞧不见了。
床头左边是梳妆台，台上隔着一面大大的椭圆青铜镜，正对梳妆台的是衣柜。
视线再往外走，便是外屋了。
里屋和外屋之间，用一道木屏风隔起来，外屋比里屋稍大一些，搁着桌椅板凳等，是用来招呼拜访的“客”、或者吃饭、喝茶、聊天用的地方。
李秀云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自己的新房间，她越觉得这间房大气，便越好奇安歌的房间是怎样。
安歌的房间，必然是比她的房间更大气的。
想到她房间里可能出现的珐琅花瓶、孔雀尾羽的装饰、各种名贵珍稀的摆设等，李秀云便莫名地有些妒忌。
她妒忌安歌。
分明都是一样的人，凭什么人和人的差距那么大？安歌便可以衣食无忧、养尊处贵、和程舒志朝夕与共，而她却要面朝黑土、背朝黄天，做一个辛苦中庸的农家女？
李秀云不甘心。
李秀云也没有她的野心，至少程舒志，是她野心的一部分。
盯着镂花的木屏风，李秀云暗暗下定决定，坚决说道：“等着吧！总有一天，我会在这里站稳跟脚，光明正大地站到志哥哥身边！”
决心刚下完，小禄便无礼地直接推门而入。
李秀云吓一跳，心中有不快，但因暂且寄人篱下的缘故，还是露出一个热情的微笑来，连忙起身走过去，殷勤地接过小禄怀抱的两床被褥。
小禄不客气地把鹅绒被直接丢到她怀里，并不给她好脸，不客气地说道：
“这是我家小姐赏你的，府里的下人不多，大家各有各自要忙的事，也没人有闲暇来照应你，你如果有事，便直接去找我。”
“库房里有煤炭，若是冷，自个儿去取煤炭烧，井在后院，洗衣丫鬟受寒了，这几日若是要洗衣裳，也得自个儿动手。”
李秀云唯唯诺诺地说着好，小禄一拍手，环顾一眼四周，心道小姐还真是大方，给她这么好的房子住着，扭头问她：
“你还有旁的事吗？若是没有旁的事，我便走了。”
李秀云殷勤地走到床边，从自己的包袱里拿出一些地瓜干来，递给小禄：
“农户人家，也没什么好东西，这都是自己晒制的一点儿地瓜干，姐姐你拿着吃，以后我在这儿住着，还望姐姐你多照顾。”
小禄讶异地看一眼李秀云，暗道一句这是个会来事的主儿，不客气地接过地瓜干，冲她挤出一抹生硬的笑容。
“那是自然。”
“不知以后我要做什么？”
小禄咬一口地瓜干，“这个我也不大清楚，回头得问过小姐意思，我方能告诉你。”
“我方才在前厅里，并未看见府里还有其他人，这儿是只有安姑娘一个人当家吗？”
“老爷不爱管事，当家的确实是我家小姐。”说着小禄故意吓道，“你聪明些，不去惹我家小姐，自然能在府里过得舒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