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瑶被安歌问得一阵沉默。
是啊,百花拂露园这种寸土寸金地方,不是穷苦百姓能够接触得到的,它坐落在靖宁街附近,那里的地皮,完全可以说是京都最贵的几块地皮之一。
“她又是从哪儿知道百花拂露园的门往哪儿开的?”
“你的意思是,杏儿有问题?”
安歌接着摇头,“不大好说,这是是我的猜测,坦白说,这个大院里,就连我爹,我都不能完全相信,目前能信任的人,只有你,因为你是少东家送来的人,我信他不会害我。”
“说来有件事我很好奇,明明你和程公子婚约在身,为何你要喊他少东家呢?”
“这个,不是很好解释。”提起程舒志,安歌便嘿嘿傻笑起来,她也觉得再喊程舒志别扭得很,但如果突然改称呼,反倒觉得更加别扭。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的玉佩,不然下次见面,把玉佩送给他的时候,改个称呼?
该称呼他什么才好呢?想到自己像李秀云一样,唤他志哥哥的样子,安歌一阵肉麻,打了个哆嗦,还是算了吧。
在她神游间,俩人碰见了杏儿。
安诗诗把安歌带走的时候,杏儿藏在了屋子后头,等到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了,她才敢冒出头,躲在屋里等安歌回来。
她在屋子里等了好一大会儿,见安歌还不回来,从其他下人那儿偷听到这件事似乎是不了了之了,害怕待会儿安歌见到自己,会责怪自己毫无作为,所以才出来找安歌。
远远地看见安歌,杏儿便装出一副十分担心的样子,一溜小跑过来,还没到跟前,就急忙问:“小姐,您没事吧?”
因为杏儿长相乖巧讨喜,也有眼力劲儿,安歌之前一直待她不错,可此时她心里对杏儿生出嫌隙,瞧见她,便觉得杏儿有些虚假了。
她只冷淡地回了一句“没事”,便让杏儿去准备热水了自个儿方才出了一身汗,要洗个热水澡。
杏儿自小察言观色惯了,瞧见安歌语气不对,心里隐隐有些局促惶恐,没敢多言,老实地打了两桶热水过来,给安歌兑好了洗澡水,又主动要伺候她洗漱。
婉拒杏儿的好意后,安歌把清瑶和杏儿关在门口,自个儿钻进了大浴桶中。
安歌住的房间虽然老旧,但也算是有一个自己独立的小院子,清瑶搬了两个马扎来,拉着杏儿在院子里坐下,问起了她的身世来历。
杏儿的身世来历其实没什么好问的,之前她对安歌说的,没一句是假话,当清瑶听杏儿说,她是被自个儿亲爹卖进安府时,问道:
“你恨他吗?”
杏儿愣了下,然后摇摇头,耷拉着脑袋有些难受,也理所当然地说:“我们家穷,只有把我们卖掉,才有钱给哥哥娶媳妇,我不恨他。”
顿了顿,她补充道,“其实在大户人家当丫鬟也不差,起码吃得饱、穿的暖,衣食无忧,做的活也比我在家干得活要少。”
清瑶摸了摸她的脑袋,刚要旁敲侧击问她怎么突然提议要去百花拂露园时,房门“嘎吱”一声开了,安歌换了身衣裳,湿哒哒着头发走出来。
她手里拿着块干硬的毛巾,擦着头发上的水珠,歪头看着杏儿,问:“你们在说什么呢?”
“没说什么,我就是问了问杏儿的来历。”清瑶淡笑着,走到屋里又找了块干毛巾替安歌擦着头发,安歌顺着话说:
“是个可怜人,就不要再问从前的事了。”
清瑶“嗯”一声,同样看着杏儿,“杏儿,你以前住的地方,应该距离百花拂露园很远吧?”
杏儿再聪慧,也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想也不想,立刻答道:“是啊,就算是乘驴车,从我家到百花拂露园也要半天嘞。”
“你之前去过百花拂露园?”
杏儿忙摆手,“那种地方哪里是我们能去的,就算是里面的一片屋瓦,也想也不敢想啊!”
“竟然没去过,你怎么会知道去百花拂露园的路?”
杏儿登时被清瑶问结巴了,目光躲闪着,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是听别人聊天的时候偶尔提起的,他们都说哪里的景色好,所以我、我也想让小姐去看看。”
“难得你一片孝心。”安歌冷淡说一句,不拆穿杏儿话里的漏洞。
别的话,安歌不想再问,也不必多问了,她心里仍有一分奢望,奢望这件事和杏儿无关,正因为这一分奢望,她不想把这件事搞得太过明白。
主仆三人在院子里又说了一会儿无关紧要的家常话,等到厨房里飘起炊烟,三人一起用过了晚膳,安歌便把清瑶和杏儿都打发走了。
她一个人躺在床上,房间里熄了灯,门窗关得严紧,一丝光亮都透不进来,入眼都是黑暗。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她睁着双眼,漆黑的眼睛里没有多少神采。
这一天对于安歌来说,一波三折,她很累,累到一合眼,就能睡着,但她的神经却紧绷着,让她难以入眠。
偌大的安府,对于安歌来说,就像是一个巨大无比的牢笼,也像是龙潭虎穴。
她眨眨眼睛,想起了程舒志,也想到了自己回到安府的目的。
十月初八,就是她的婚期,她敢保证,只要他她穿着红嫁衣一踏出安府大门,以后再回来的次数,便是屈指可数。
尽管昨天程舒志来的时候,已经告诉过她,让她老老实实地在安府里待着,等着他来娶她,但是安歌清楚,袖手旁观,她做不到。
这一夜,直到后半夜,安歌才入眠。
她想了很多,留给她搜集安丰禄贪污受贿的证据的时间已经不多,两月有余、三月不足。
且不管安诗诗还会整出什么幺蛾子,单说安丰禄这老狐狸,她就得小心谨慎。
夏夜短,安歌不过合眼睡了三个时辰,就被外面的吵闹声惊醒。
她揉着朦惺的双眼,披了件外衣,打开门,瞧见杏儿正红着脸跟一个在府中颇有资历的丫鬟争辩。
丫鬟是安诗诗身边的丫鬟,就是她昨天跟小翠一道,把首饰藏进了安歌的房间里。她手里端着一份早膳,是安歌的早膳。
“怎么回事?”
听见有人问,杏儿回头,见是安歌,立刻哽咽嗓子委屈控诉道:“她要把小姐您的早膳拿走。”
说话间,杏儿不忘死死地拽住丫鬟的胳膊,不让她走。
见杏儿竟然敢告状,丫鬟瞪她一眼,小声骂道:“死丫头!”然后不屑地看向安歌,“我家小姐食欲好,一份早膳没吃饱。”
言外之意,要拿安歌的早膳去充安诗诗的饥。
安歌大步流星走到丫鬟面前,从她手里的木托盘上,把粥和馒头先端下来递给杏儿,示意她把它们端到房间里去,自己拿了剩下的两碟小咸菜。
眼见她把所有的东西都给端走了,丫鬟青红着脸,威胁道:“你竟然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安歌白她一眼,“你家小姐吃没吃饱,跟我有什么关系?厨房里自有一大锅粥随她去拿,或者你们吃的猪食,要是合她口味,也能送到她房里去,我的东西?一粒米也别想!”
“你说谁吃的是猪食!”
托盘上的饭已经全被端走了,丫鬟也不必抬着,她一手拿托盘,一手恼火地指着安歌,怒问。
“哦对对对,是我忘了。”安歌一拍脑袋,装出懊恼的样子,“前天小翠说我的饭菜是猪食,可你们吃的连我都不如,怕是猪狗不如了!”
这丫鬟虽然不如小翠得宠,但因为在安诗诗身边伺候,也是嚣张惯了的,她不记得小翠之前的教训,伸手就要拿手指用力戳安歌,安歌端着咸菜,平稳一闪,顺势踢起脚边一块石子,石子不偏不倚,正打中丫鬟膝盖。
丫鬟一声痛呼,吃痛蹲到地上,捂着自己的膝盖,半天也起不来。
得了教训,她还是不服气地咬牙瞪安歌,正巧杏儿从房里折了回来,安歌把小菜递给杏儿,走到丫鬟跟前,勾着笑说:
“还瞪?不服气啊?”
“你不要得意,小姐不会轻饶你的!”
“哦?是吗?”安歌一声轻笑,突然抓起丫鬟的衣领,就把她从地上拽起来,“啪啪啪!”在她脸上连打三个巴掌,然后把她朝后一丢,丢出一米外。
“今儿我就教训了你这个没规矩的丫鬟了,她又能如何!?可别忘了之前小翠的教训!”
丫鬟这才想起来那段刚刚结束不久的往事,饶是心有不甘,还是愤愤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回去了,一路上盘算着要怎样在安诗诗面前好好告安歌一个恶状。
教训过恶奴,安歌拍拍手,回房先洗了手脸,用过早膳,才换衣裳,坐到青铜镜前,由着清瑶一双巧手摆弄自己的头发。
头发还没摆弄完,外面突然响起一串熟悉的响声,安丰年紧随其后,登门而入,一进门,他便不停地搓着手,笑呵呵地冲安歌道:
“我的好女儿呦,昨儿一天没见你,可是想死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