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瑶给她的养颜膏是用一个小瓷瓶撞着的,瓷瓶和盛胭脂用的瓷瓶形状很像,但更大些。
安歌小心地把它放进了里兜里,等清瑶做走后,她蹑手蹑脚地穿上鞋,留了一封信,估摸着清瑶和苏景兰都睡了,蹑手蹑脚推开门,出了药王谷。
药王谷外只拴着一辆马车,那是苏景兰的马车,安歌打了打马车的主意,最终放弃了,她穿着来时穿的衣裳,帷帽依旧戴在头上,按照记忆里的路,朝江北城内走。
她身上的那些银票,在那一场大火里烧成了灰,如今身无分文,想回京都,就要想法子弄些银子。
清瑶倒是有银子,但是她不敢跟清瑶开口要,一开口,清瑶便晓得她要悄悄走了,安歌思来想去,决定去千秋山庄里要些银子。
千秋山庄距离药王谷并不近,又是夜里,安歌看不清脚下的路,走路愈发小心,她一路摸索着,走走停停,又走了许多弯路,直到次日清晨,才摸到了江北城。
江北城是到了,千秋山庄在哪儿,安歌却一时找不到了。
她奔波了一夜,又渴又饿又困,有心想要暂时找个落脚点地方吃个饱饭,因身上没有钱,只好挨个问路过的行人,可知晓千秋山庄在何处。
她一连问了十几人,才有人给她指了个方位,安歌拄着路上随便捡来的一根粗棍子,迈着已经有些沉重的两条腿,一瘸一拐地朝千秋山庄走。
她又走了半个时辰,才看见了千秋山庄紧闭的大门。
安歌丢下拐棍,深吸一口气,叩响了大门,不大一会儿,大门缓缓打开,从里面探出一个脑袋来,不是那天的小厮。
他上下打量安歌一眼,问:“姑娘您找谁?”
安歌自报家门道:“我是少东家的未婚妻,我找破风。”
“二当家前几天上京都去了,还没有回来。”小厮将信将疑着,不敢贸然放安歌进去。
“管家在吗?”
小厮摇头:“管家跟着二当家一起去京都了。”
安歌这些就有些懵了,千秋山庄里,认得自己的人就只有破风和管家,眼下两人都不在山庄里,她该向谁开口借钱?
她想了好大一会儿,艰难开口说道:“我要回京都去,但是我身上的银子全丢了,我没有骗你,我确实是少东家的未婚妻,你能不能让账房支给我些银子?待我回了京都,立刻派人将银子还来。”
少夫人确实到了江北,前几日在千秋山庄逗留了两个时辰不到,便匆匆走了,小厮是晓得的。
他怀疑地看着安歌,据消息称,少夫人是跟着清瑶姑娘一起回来的,眼下不见清瑶,只有安歌,小厮有些起疑,又怕是真的少夫人,他想了又想,把门打开:
“您先进来吧。”
他领着安歌到前厅里坐下,又沏了一壶茶来,出前厅后,没先去账房,而是去找那日见过安歌的下人。
一个小丫鬟跟着小厮偷偷来到前厅外,她审量着前厅里的人,不确定地说道:“装束确实是少夫人之前来的时候,穿的装束,当时少夫人用帷帽遮住了脸,她现在也用帷帽遮住了脸,看身形也像,但究竟是不是,我不敢确认。”
小厮和小丫鬟合计了半天,去找了账房先生,把这件事简单地对账房先生陈述一遍。
账房先生是个圆滑的人,千秋山庄唯独不缺的就是银子,他从账房里拿出二十两银子来,亲自送到前厅里。
他还未见到安歌,便堆出一张笑脸来,分外歉意地说道:“管家不在,多的银子我也不敢做主,这是二十两银子,只是用作去京都的盘缠,应当是足够了,望姑娘莫嫌弃。”
安歌连忙接下了钱,谢道:“您这二十两银子是雪中送炭,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他日我必谢过您的恩情。”
她没有和账房多说闲话,怕的是清瑶早醒发现她不见之后,一路找过来,接了钱,便出了千秋山庄。
适时一辆马车正从千秋山庄驶过,安歌急忙挡在马车前,喊问道:“师傅,去京都吗?”
马车走的不快,马夫勒马勒的及时,也勒的突然,他忍不住骂道:“会不会看路?撞到你怎么办?”
安歌连忙双手合十在胸前,不停地道歉道:“实在抱歉,实在抱歉,我有急事要去京都,师傅,您去京都吗?价钱咱们都好商量。”
马夫刚要说自己不是拉客的车夫,里面坐着的人掀开车辆,看了看旁边的千秋山庄,再看看她,问:“你要去京都?”
没想到马车里面竟然有人,安歌尴尬地点点头,“公子您同路吗?”
“正巧同路,你上来吧。四儿,扶这位姑娘上车。”
车夫不满地嘟囔着跳下马车,从后面拿出踩凳来,安歌踩着踩凳,掀开车帘,脑袋朝里一看,才发现这辆马车从外面看上去平凡的很,里面空间却很大,摆设却颇为讲究。
三边是一尺宽的凳子,中间铺着虎皮地毯,虎皮地摊上叠着两床蚕丝被,蚕丝被铺开,中间空余的地方足以当成一张床。
里面的空间本就大,主人又特意往旁边挪了挪,空间更显宽敞。
安歌犹豫了犹豫,踩着虎皮地毯坐进了马车里,她隔着帷帽,尴尬地冲主人致谢:“多谢公子。”
她的帷帽帽沿很宽,平时走路倒是没什么,坐在马车里,帽沿顶着车沿,一摇一晃,就十分不舒服了。
她不好意思摘帷帽,只能这样别扭着,时不时偷瞄里面坐着的主人一眼。
主人是个年轻人,看起来刚过二十,头发乌黑,脸也很白净,头发全部在头顶高高束起,用一根桃木钗挽起来。
他穿的像是道袍,之所以说像,因为它不是正统的道袍,剪裁合身得很。
自安歌挤进来之后,他始终闭目养神,不曾睁开瞧过安歌一眼。
初挤进马车的时候,安歌还十分拘谨,等到马车出了江北城后,她渐渐放松下来,又觉得帽沿顶着车沿实在难受,瞧主人还合着眼,慢慢把帷帽摘了下来。
帷帽一摘,安歌便露出光秃秃的脑袋来,像是个不伦不类的清秀尼姑。她把帷帽抱在怀里,下巴顶着帽沿,因为昨夜一夜没合眼,她眼睛一闭,头一低,便睡过去了。
除了不打呼噜之外,安歌的睡相实在是没什么好恭维的,她嘴边挂着口水,头一沉一沉地,似乎脑袋随时都会坠下去。
她怀里的帷帽从竖着变成了横着,帷帽一倒,砸在坐在对面的主人身上,主人睁开眼,看见她发青的光头愣了一下。
他上下把安歌打量一遍,奇怪地自语一声“尼姑?”,再仔细看安歌,又觉得她不像是尼姑。
马车上摇摇晃晃,睡觉是睡不沉的,很快,一个颠簸,安歌的脑袋撞到车沿上,撞醒了。她吃痛地揉着脑袋,一睁眼,瞧见主人在看她,急忙错开视线去。
“你是尼姑?”她还没有说话,主人便先问道。
安歌想说不是,可自己的光头又不好解释,索性沉默了,她一沉默,主人家便当她是默认了,嘴角微微弯起:
“我算半个道士,我瞧你的样子,也不像是什么正经尼姑,咱们也算是一家了。”
安歌冲他嘿嘿一笑,客套问道:“不知道长您道号?”
“云清。”
“云清。”安歌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莫名觉得这个名字像极了之前看过的仙侠言情文里天庭里的小官。
“师傅您法号?”
安歌摆摆手:“道长您刚刚都说我是个不正经的尼姑了,我俗名安歌。”
云清笑起来:“姑娘是个直爽人。”
话至此,云清又闭上眼开始养神了。
云清是个少言寡语的人,安歌和他并不相熟,故而话也不多,二人一路无话,直到晌午时,马车在一个茶摊外停下。
茶摊支在一个荒凉地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里面的客人也是寥寥无几,安歌先下了马车,瞧了一眼茶楼里还算干净,扭头问云清要吃些什么。
云清要的东西简单,只有一碗清汤面,安歌也要了一碗清汤面,马夫是个无肉不欢的,要了一碗馄饨,两个馒头和一盘豆角炒肉片。
清汤面没滋没味,只加了油盐,汤上飘着几片绿色的葱花。
云清只是夹了一筷子面条,面条刚沾到舌头,云清眉头一蹙,立刻吐出来,把马夫的筷子打掉,看向一旁时不时瞄他们的老板娘,说:
“老板娘,饭不大对啊。”
“客官您这说的什么话,我们这儿的饭菜都是好饭菜,怎么会不对呢,你莫不是想讹人吧。”老板娘眼神中闪过一抹慌乱,很快叉起腰来,凶巴巴地道。
“饭里下了药。”
安歌吓得急忙丢了手里的筷子,把没来得及咽下的面条“呸呸”吐出来,震惊地看向老板娘。
“嘿你这人说的什么话!”老板娘一挥手,大喊道:“来人,有人要闹事!”
霎时间,空荡荡的茶摊里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四个人,他们手里拿着刀枪棍棒,露着花臂,狰狞着表情,朝安歌三人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