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夫人哪里肯让安诗诗亲自去找安丰年,如她所言,安丰年现在恨他们母子俩恨得厉害,若是让安丰年见到安诗诗,怕真的要发疯把安诗诗给撕烂。
她自幼娇惯安诗诗,受不了安诗诗磨,软下语气来,妥协道:“好好好,我替你走一趟,但你得听我的,这些时候老老实实地在家里待着,没我允许,不许随便出府去。这段时间,京都里不安宁。”
“好!”安诗诗晃着胖夫人的胳膊,甜甜地笑一声,“吧唧”在胖夫人脸上亲了一口,“就知道娘亲对我最好了。”
胖夫人无奈地轻轻一推安诗诗的脑门,“真是拿你没办法。”然后唤来了嬷嬷丫鬟,在嬷嬷丫鬟的伺候下,她换上一套华美的衣裳,梳了个精致的贵妃鬓,又在安诗诗的陪同下吃了早膳。
用过早膳,胖夫人擦了手上和嘴上的油,由嬷嬷扶着缓缓起身,迈着硕大的莲步,朝府外走。
她的莲步迈的倒是端正,可惜太胖了,看起来不但毫无美感,而且肥肉乱颤。走过账房的时候,胖夫人想起安丰年的脾性来,让账房拿了五十两银子出来。
五十两银子,对于偌大个安府来说,仅是九牛一毛,但在胖夫人心里,安丰年最多也就值这五十两银子了。
马车早就在府门口准备上,胖夫人肥壮的身躯,不踩踩凳,非要踩着人的脊梁上马车去,充当踩凳的下人是个骨瘦嶙峋的小伙子,胖夫人一只脚踩着他的背,另一只脚刚踮起,他便觉得像是一块巨石压在了自己身上。
他身子不由地一沉,便觉得背上一松,是胖夫人已经上了马车。胖夫人说了条街,马车缓缓起步,开始朝主街上走。
马车驶出门口,藏在暗处的安歌才露出头来。
昨夜她被小翠发现后,虽然从安府里溜了出来,却没溜远,而是选择了守在安府门口,等待一个机会。
方才她看见有人牵了马车过来,这个时辰,安丰禄还未下早朝,乘马车出行的人,不是安诗诗,便是胖夫人。
安歌没瞧见刚刚上马车的究竟是谁,但胖夫人这人平日里懒散得很,安歌便下意识地认为马车上的人是安诗诗。
马车上随行的人,只有一个小丫鬟和一个瘦弱的车夫,安歌认为这是自己复仇的一个好机会,于是她快速跟上去。
京都主街上的行人很多,就算是马车也走不快,再加上胖夫人体胖,受不了颠簸,所以马夫徐徐赶着马车,速度比起行人来也快不上多少,安歌在后头倒是好跟。
心宽体胖,胖夫人一个人,便把这两样全占了,她没想过还会有人在后面追着自己的马车,所以不生提防,出了主街,马车便沿着少人的路,以最快的速度朝胖夫人要去的地方赶。
他们一路朝西走,越走越偏,渐渐地,四周住着的便都是一些普通百姓了。随行的小马车坐在马车前头,望着左右忙碌的人们,那些人也奇怪地看着他们这辆华丽的大马车。
胖夫人坐车坐得枯燥,头戴着半斤重的金子,便在车厢里已经打起了盹儿。马车临近胖夫人要去的地方,再往前走,路便窄了,马车便过不去了。
车夫缓缓地勒马停下,掀开车帘,轻唤了胖夫人两声,胖夫人醒过神来,略微迷糊地问:“到了?”
“再往前走两步路就到了,前方路太窄,咱们的马车过不去,所以劳烦夫人您多走两步路了。”
见马车停下,车夫从马车上跳下来,跪到地上再次充当踩凳,安歌急忙闪到一边去,定眼看着马车上走下的人,却发现下来的并非安诗诗,而是胖夫人。
安歌心里有些失落,她虽不喜胖夫人,但她和胖夫人除了平日有些口角,胖夫人又颇为偏颇,纵容着安诗诗欺辱自己外,没有什么其他大矛盾。
安丰禄一家四口,幼子安博书在镇安城读书,二人从未有过会面,常见的这三人,可以说,胖夫人是唯一一个让安歌提不起算计她的欲望的人。
但都跟到此处了,也没有再折回去的道理。何况安歌也好奇,胖夫人平日是个何其懒散的人,今日怎么突然来到了这种偏僻的小地方。
不得不说,安丰年现住的地方,委实不是一个多好的地方。
到了此处,再往前走两步,便是连一条好路都没了,路是下雨时,车子压出来的、双脚猜出来的坑坑洼洼的路,四周的住户也都是十分寻常的农户,家里都养着两只家畜,鸡鸭也就罢了,若是碰上一家养猪牛的,一挨近,便是臭味熏天。
胖夫人拧着眉毛,捂着鼻子,嫌弃道:“天子脚下,怎还会有这种破烂的地方!”然后带着人走到最深处一家有些破旧的院子前。
她给车夫使了一个眼色,车夫“砰砰”开始敲门,不一会儿,一声还带着醉意的声音不耐烦响起:“别敲了,来了来了!”
安丰年打开门,一见到门外站着的人,脸立刻拉得老长,话也不说半句,立刻就要关门。胖夫人从袖兜里摸出银子来晃了晃,拦住门:
“二弟你急什么,今日我是来给你送银子的。”
“你们会好心给我送银子?”安丰年冷笑一声,却也没再关门,他扭头进了屋子,胖夫人带着人紧跟进去。
这处院子是安丰年花了二两银子租下来的,院子很大,两边都是菜园,菜园之前种了些果蔬,但自从安丰年来了之后,因为疏于打理,里面杂草已经长满了。
在院子的角落里,堆着十几个空了的酒坛子,胖夫人一进屋去,便看见散了一地的酒坛子,以及一股子难闻的馊臭味,她立刻捂着鼻子飞快逃出来了,嫌弃道:
“你也不晓得收拾收拾,好好的房子让你弄得比猪圈还要猪圈!”
“呵,我一个光棍老汉,没妻没女了,谁给我收拾?”安丰年跟着走出来,趁胖夫人不备,一下把钱袋从胖夫人手里抢过来,迫不及地垫了垫,垫出分量来,面露喜色:
“大嫂你这回送来的钱,够我吃一段时间的酒了,记得下个月初再让人送钱来啊。”
瞧见他的无赖样子,胖夫人便气从心起,因想到安诗诗的嘱咐,才勉强保持住一副好脸色来,试探问道:
“程舒志不是把安歌从火里救出来了吗,怎么,没救活?”
听安歌这个名字从安丰禄一家三口里说出来,安丰年不由地生出怒火来,吼道:“歌儿她救出来的时候,浑身都已经被烧成焦炭了,被烧成焦炭了,还能活吗!”
“果然死了。”胖夫人心说着,眉头又是一拧:“你冲我吼什么,要把她架到火上烧的人又不是我,你要发火,该去找那个老道!”
顿了顿,她又冷冰冰地说道:“要怪,你就去怪素贞,若不是素贞附身到安歌身上,要害老爷,我们也不可能烧了她,毕竟无论怎么说,她也是咱们安家的骨血,我......”
事到如今,见胖夫人等人还是一副冷血态度,安丰年伸手一推,把胖夫人推搡到外面去,边退边骂道:“滚!都给我滚!快滚!”
胖夫人被赶出门,厚重木门一闭,她“呸”一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骂道:“你自个儿不也是心安理得地吃着死人馒头!”然后一甩袖,愤愤地转身朝回走了。
见她出来,安歌急忙躲到一间房子后面去,等到胖夫人终于走远了,她才从房子后面冒出头来,走到安丰年的院子外。
不知为何,在敲门声,安歌突然开始紧张起来,她深吸两口气,才鼓足勇气,敲响了大门,门一响,里面便响起骂声来:
“滚!再不滚,老子便拿泔水泼你!”
安歌继续敲门,一声“爹,是我。”还没说出口,门便开了,安丰年果然提来了一桶泔水,泔水刚举起来,安丰年看见门外戴着帷帽的人,突然愣起来。
“爹,是我。”安歌把帷帽掀开,朝安丰年甜甜一笑,安丰年手里的泔水倒在地上,他还没来得及给安歌一个大大的拥抱。忽然想起刚刚来的胖夫人,急忙把安歌拉进来,关紧院门,问:
“闺女,你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还没等安歌回来,安丰年便把双手搭在她的双肩上仔细打量,他看见安歌圆润的脸蛋,笑道:“一段时间没见,你好像白胖了许多。”
他的视线往下移,移到安歌的嘴唇上,看见安歌薄了许多的嘴唇,又是一愣,诧异地问道:“你的嘴怎么回事?嘴唇怎么薄了这么多?”
安歌摸了摸自己的唇瓣,淡笑道:“有一部分嘴唇被火烧焦了,所以被割掉了,以后兴许还会长回来。”
“割、割了?”安丰年震惊地盯着安格的嘴唇,他难以想象,嘴唇被割掉是一种怎样的痛,想到安歌受到的苦,很快,安丰年的双眼变得湿润。
他一把把安歌抱进怀里,自责道:“是爹对不住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