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时分,安丰年的邀请函,顺利到了安府。
程舒志近日在朝中红火得很,深得宋琅其中,短短时间,就已经从六品状元郎,升为了从五品上的游骑将军,官阶不高不低,正好压孙显荣一头。
他终日在宋琅身边侍奉着,直到酉时方能离宫。相比之下,巳时便可离宫的安丰禄,便显得清闲得很。
在这个当口,清闲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孙友志的主要势力在北疆,但并不代表,京都中便没有他的党派。今他去了北疆“平乱”,孙安一党,便只剩下安丰禄一人主事。
清晨时,勤政殿里的早朝散去,宋琅留一部分在宫中,散去的那些人里,又有一部分聚集到安府,开始他们的小朝会。
安府里的下人在府上伺候久了,没眼力劲的死的死,卖的卖,剩下的都是机灵的人,就连安诗诗和胖夫人,也不敢随意朝书房那边走。
安丰年的信扣在了门房手中,直到府上的大人都散去了,夜幕完全垂下来,一番掂量后,才敢把信送到安丰禄手中。
看见来信,安丰禄不高兴地“哼”一声,还没开信封,便自信道:“这个熊玩意,必定又是在外面吃喝赌,把银子花光了,朝我要银子来了。”
此时他正好在后厅里,和胖夫人、安诗诗三人围坐在饭桌上,吃着晚膳。听见安丰禄的话,安诗诗一砸吧嘴:
“爹您就是好心,要我说,二叔他既然有骨气搬出去,他的饥饱跟咱们就没关系了,咱们何必再管他的事。”
换做平时,胖夫人必定要附和安诗诗骂上安丰年两句,但胖夫人清楚安丰年手里有安丰禄的把柄,怕他胡来,便只能狂翻白眼,一言不发。
“胡说什么,那好歹是你二叔,咱们岂能真的不管他的死活。”安丰禄假意仁慈地训斥安诗诗一句,展开信。
他粗略瞧了信上内容一眼,当下便愣了一瞬,一瞬后,他把信拍到桌子上,说不清是喜是怒。
瞧他神色复杂,胖夫人用手肘一戳安诗诗,示意她把信拿来看。安诗诗纳闷地把信也粗略瞧了一遍,还没瞧完,她的脸色就白了。
“这、这怎么可能......”
“到底是怎么了?”胖夫人被他们父女俩彻底勾起好奇心,从安诗诗手里拽过信看一眼,脸也白了,心里头又惊又气。
“安歌怎么可能还活着......”安诗诗看向胖夫人,难以置信地问,“那天您不是信誓旦旦地说,安歌确实已经死了吗?”
“你二叔没否认啊。”
四四方方的饭桌上围坐的四个人神色各异,其中以安诗诗最为震惊和不安。
她忽然想到那夜安府里的闹鬼,想到前几日见到孙显荣时,孙显荣告诉她,见过安歌的话。
安诗诗怕了两秒,也仅有两秒,两秒之后,她便不怕了。
如果回来的真的是安歌的鬼魂,安诗诗还会担惊受怕一番,但回来的是活生生的人,那她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她很快镇静下来,问:“二叔乔迁新居,咱们明日可要赴宴?”
安丰禄有心说上一句不去,可想到安丰年的那副德行,又怕惹恼他,只能点头:“请柬都送到家里来了,明儿咱们不去,怕是说不过去。”
顿了顿,他看向安诗诗:“你若是不愿意去,可以留在家中。”
当初安府里闹鬼一事的真相,安丰禄尚不清楚,自然也不知道后来火烧安歌那一出,是安诗诗和老道合伙演的一出好戏。
他不晓得安歌和安诗诗之间的恩怨,这句话,也没有旁的意思,只是随口一说,安诗诗却仔细想了很久。
安宅,去,还是要去的。
无论是安歌还是安诗诗,她们心里都明白,既然安歌活着回来了,她们之间,必定还是要再见面。
既然早晚都要见,不如就把时间线推前。
用过晚膳后,安诗诗闺房里的橱门敞开着,里面整齐地摆着一件件花红柳绿的衣裳。上次闹鬼一事后,小翠在后山偷情被人撞见,脸丢尽了。
胖夫人晓得这件事后,安诗诗虽替她求情,饶了她一命,但她却没法子再留在安诗诗身边伺候,被罚去做了伙房丫头。
小翠走了,换到安诗诗身边伺候的丫鬟竟然成了杏儿。
安诗诗拿出一件件衣裳在身上比划着,每比划一件,便问一句:“杏儿,你觉得哪件好看?”
在安诗诗身边伺候,不如在安歌身边自在。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等着杏儿的,可能就是一顿毒打。
杏儿瑟缩着身子,怯怯地扯出笑容来,讨好般恭维道:“小姐您天生丽质,穿什么都好看。”
安诗诗喜欢这些好听的话,若换成小翠,她必定喜滋滋地就应承了,但不知是因为杏儿之前在安歌身边伺候的缘故,还是其他,她对杏儿挑剔得很。
她翻了个白眼,骂道:“我自是晓得我穿什么都好看,但总有一件最好看的,问你话,是让你给我拿主意,你却连半点儿主意都拿不出来,我要你何用!?”
杏儿又是一阵瑟缩,慌忙跪到地上,大气也不敢再喘一声。
是夜,安诗诗挑了半宿衣裳,终于挑出来一件可意的,次日一大早,她便把丫鬟们都折腾起来了,只是梳妆打扮,就花去了她大半个时辰。
她去安宅,去见安歌,打扮之精心,丝毫不输于去见孙显荣。
点翠簪子戴在安歌头上,穿的衣裳也是金银绣的,身上光是珠宝,便有二斤重。
便是贺新居,也得等安丰禄下了早朝才能去。眼瞧着距离巳时还有一段时间,安丰禄时出了闺房,收住去见胖夫人的脚,反倒折身朝安歌从前住的地方走去。
安歌走了,她的房间却没有一直空着。
住在里头的人起的一贯比鸡还要早,这个时辰,安诗诗过去的时候,她就已经拿着两把弯刀,在院子的空地上操练了。
若是安歌还在安府,见到这个手持两把弯刀的人,必定认得出,她正是那天,在靖宁街门口陪伴安诗诗的人。
临近安歌从前的院子,安诗诗脸上堆出一副笑脸来,对于里头住着的人的来历,安诗诗也不清楚,只晓得她是孙友志送来的人。
她在安府住了有七八日了,这七八日里,她除了偶尔会和安丰禄私下说两句话外,其余人的话,她一概不理,漠然得很。
安丰禄也不许安诗诗去接近她,故而安诗诗只晓得她好像是叫影,身手格外好,其余的,安诗诗也不晓得。
安诗诗来的动静,影早已听见,她却不理会,自顾练着刀法,她的身影如鬼魅,快得很。因长相清冷,目光也凌厉慑人,让人不敢直视,故而府上敢接近她的人也不多。
安诗诗耐心等她一套刀法练完了,才笑嘻嘻走过去,搭话问:“你可吃过早膳了?”
她收了刀,不理安诗诗,径直朝屋里走,安诗诗已经习惯了她的无视,追过去自顾说道:
“今儿我要跟父亲去一趟我二叔家,二叔有个女儿,是我堂妹,我俩有些恩怨,她企图染指我男人不成,又找人来害我,我心中忐忑,所以想请你跟着我一起去,若是有机会,你能够替我杀了她,那最好不过。”
“当然,我不会让你白出力的,我虽是女儿家,但也有些私房钱,白银千两不成问题,或者说你有别的条件,尽管提出来,我一定尽力满足。”
影停下脚步,回头冷瞥向安诗诗,直截了当道:“我来贵府,不是给安小姐您当侍卫和杀手。”
一句话说完,影便进了屋,“砰”一声,把安诗诗关在了外面。
安诗诗在影这儿吃瘪,气得直跺脚,想骂又不敢骂,因为里头那人的听力,实在是敏锐!她只能在心里咒骂两声,气呼呼地扭头回了闺房。
安丰禄他们去贺新居,去的时辰晚,安丰禄是个周到的人,特意一早就让人送来了消息,让安丰年慢等。
新居虽大,但安丰年的亲朋好友不多,来贺新居的,也仅有安丰禄一家,如果大壮也能算是客的话,勉强算得上是两家。
安歌和大壮坐在后厅里,安歌怀里揽着小玉,手里端着一碗桂花酿慢慢地朝嘴里送,边送边问大壮:
“你说,安诗诗今儿会来吗?”
大壮摇头,不明白地问:“姑娘你好不容易跟他们撇清了,怎么又要跟他们再扯上关系?”
“当然要扯上。”尝到桂花酿的甜,安歌把它朝小玉嘴里喂了一口,“安诗诗设计害我,险些把我活活烧死,这笔账我没跟她清算之前,和他们的关系怎么撇的清!”
大壮倒是个爱憎分明的人,之前安丰禄等人火烧安歌,这笔账也一直在他的心里记着,他没反驳安歌的话,只是说:
“少东家会替您报仇的,姑娘,你就不要再犯险了。”
“不,我和安诗诗的账,我要亲自算!大壮,清瑶在江北估计是不会再回来了,京都里,除了舒志,我只信任你一个,你愿不愿意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