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他在桌面上看到一封书信。
“楚临,请原谅我不辞而别。我本不属于这个世界,是因为爱上了你,我才会选择走向了天命的逆端,最后,还得到了上天的报应,到头来,我才是真正的第三者。楚临,我好累,我的眼泪已经流干了,我已经把它们全都给了你,你就放我走吧,我自有安乐的去处,你不用来找我,你也找不到我的。千千。”
楚临并不知道,自从他教了千千写字之后,她便趁他不在的时候日日苦学,只想要在一个特别的时间上给他一个惊喜,但最后谁也没有想到,那个特别的时间,到头来,原来是分别的时候。
楚临拿着信的手剧烈地颤抖,突然,“千千”二字被滴下来的眼泪晕染开来,渐渐变得模糊不清,就好像她的身影在他的生命慢慢地消失,“阿千,不可以,你不可以离开我......”
此时阳光正好,斜射在桌面上,一个莫名的七彩光芒照入他的眼中,定睛一看,原来是他送给她的女娲链,他将那手链紧紧地拽在手心,发现它的光芒正缓缓地变弱,上面那七彩石头的颜色就像是秋天的枯叶那样,一眨眼的时间变成了灰黑色。
他记得,买手链的老人说过,此链是与它的主人的生命气息相通的,即链闪人在,链暗......人亡。
阿千,你不能够如此残忍地抛下我一人,我从来没有不要你,你为何如此决绝地弃了我?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不会有事,不会有事的.......
“临哥哥,嫂子呢?”薛卿端着早饭进来问道。
“阿卿,快告诉我,你最近带她去过什么地方?”楚临近似疯狂地问。
“去了几次断崖山,看三百里梅林。”薛卿现在还毫不知情,但见到楚临这副火急火燎的模样,便觉得有大事发生,就老实交代了。
还没等她说完,楚临便以生平最快的速度跑了出去。
但当他赶到时,断崖山顶人影空空,就像是从未有人来过的模样,而断崖山底,那三百里梅林依旧拼命争妍怒放,花海波涛汹涌,吞噬了那渺小的蓝色身影。
“我的生前故事说完了,掌柜的应该会说话算话吧?”千千淡然地说,仿佛是在叙述别人家的故事那样不带感情,语气带着一点警惕。
“阿千姑娘以真心待我,我便以诚意相还。”掌柜说着,边递了手绢给旁边哭得稀里哗啦的令伊然,用带着无奈和嫌弃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不要叫我阿千,我没有名字!”她凶道。
“那好,姑娘,”掌柜把一杯往生酒放在她的面前,“在下冒昧地问一句,在你决定进入死道之前,你可曾想要知道楚临后来怎么样了?”
她的酒杯放在嘴边,停住了喝下去的动作,沉默半晌,有些出神。
“他生他死,与我何干?”
“他生而因你,死而为你,怎会与你无关?”掌柜淡淡地笑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把酒杯放下,皱眉道。
“在下只是想打开姑娘的不解心结,并无他意。”
突然,千千瞬移至伊然的身后,掐着她的脖子,威胁道:“倘若你再故弄玄虚,我便杀了她。”
“姑娘既然不在乎他的生死,为何要如此心急?”伊然的危险处境丝毫不影响掌柜的冷静淡然。
“我......只不过想要再见他最后一面。”她低着头,喃喃地道,无限忧伤。
“我可以满足你的心愿,不过你先把这杯酒喝了。”他把酒递给她。
千千半信半疑,看看眼前这男子,有看看身边这女子,犹豫了一会儿,最后的渴望征服了她,还是选择了去相信,把伊然往他那边一推,一口干了那杯酒。
“随我来。”掌柜先行一步,其他人紧随其后。
“这便是十尘镜,除了可替苦情之人轮回之外,它还可凭着人的意念,变幻出你想要看到的人或事。”
“可我的眼睛没了,如何才能看到?”她摸着眼前的白绫,苦笑道。
“借你一双便可。”掌柜自信地笑道。随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伊然一眼。
“我?我的眼睛?”伊然指着自己道,有些惊讶,“掌柜,这好像不太妥吧。”
“这个月的工资翻倍。”
“成交,只要能够归还,借双眼睛,多大的事儿嘛。”财奴伊然的双眼立刻就放光。
紧接着,掌柜大袖一挥,一道白光在眼前一闪,接着一阵眩晕,三人便站在了千千的房间里。
“咳咳咳......”一阵连续不断的苍老咳嗽声从房内传出来,甚是痛苦,就像是垂死前的喘息。
“楚临......”千千听出来这是他的声音,已经停止跳动的心仿佛开始有了生气的感觉,那是一种揪心的痛、刻骨的伤。
“自从你跳下断崖山后,他立刻买下了那片三百里梅林,雇了上万人去林里寻你,寻了整整七天七夜,却无果而回,便积劳成疾,加之心病加重,毫无生存念头,已经躺了三天的病床,不愿吃不愿喝不愿说,只是看着你的画像,等待着与你在黄泉重逢的那一天。”掌柜解释道。
“楚临......”千千本已流干的眼泪重新肆意开来,后悔、心痛、自怨结成一团乱线把她的心紧紧地缠绕得不能呼吸,“他不是有阿如和孩子吗?还念着我做甚?”
“那是姜如名的阴谋,在楚临的心里,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个人,只是你不愿去相信他罢了。”
不愿相信他?她记得,自己对他多次说过会去无条件地相信他,但是,当他做出一些不可思议的为她着想之事时,当他们的爱情收到外来人的非分破坏时,她说的信任便会不攻自破,走上了极端之路,就像是敌军破城墙时,不是因为敌军的实力太过强大,而是城墙过于松弛,金玉在外,败在其内,城墙里头,都是被白蚁蛀蚀的粉末,微触便摇,最后坍塌一地。
“姑娘要进去看看吗?”掌柜问道。
她犹豫了。
“别担心,他看不见我们的。”掌柜看出了她的心思。
随后,他们直接穿过房门,站在床边。
“咳咳咳......”又是一段长长的咳嗽声,似乎比之前那次还要严重。
千千缓缓地靠近,坐在床沿,眼泪像洪水一般泛滥而出。床上的男子,不再是昔日那硬朗俊俏、充满生气的风发模样,取而代之的是,憔悴不堪、皮肤干黄、胡渣遍青的陌生样子,他侧躺着,定定地看着手里拿的他帮她画的画像。
她心疼得伸手去触摸他那瘦削的脸颊,可直接透穿而过,是啊,她竟忘记了她死了,生死有别。一想到这,她的心里竟然后悔选择死亡这条不归路,她并没有恨他,也一直都没有恨他,只是太爱了,才会去太过在意两人之间的一些小小牵绊,并将它无限放大,以至于变成了一个跨不过去的大石头。
“他病得这么严重,那人怎么不在他的身边好生照顾着。”她掌柜道,眼睛却一直看着楚临。
“楚临让她离开了,她也没有留下来。”
“怎么可能?我死了,她高兴得很,不该趁机接近楚临,尽快得到他的心吗?”她冷笑道。
“她真正所爱的,并不是楚临。”
千千终于转过头,震惊地看着掌柜。
“姜如名是昨天离开楚府的......”
掌柜大手一抹,白光灵现,地点没有变,还是这个房间,只是多了个姜如名,楚临坐在椅子上,披着披风,看着窗外,脸色苍白,弱不禁风。
“你走吧。”他突然开口道。
阿如端茶给他的动作顿住了,双手颤抖得拿不稳杯子,尽力克制自己的急躁情绪,“楚临,你怎么说这样的话,我是你的妻子,需要照顾你,如果我有什么地方没有做好,我可以改的,保证比那死去的......”
“住口!”楚临威严地喝道,“阿千没有死,只是躲着我而已,终有一日,她会回来,这里才是她的家。”他依旧看着窗外。
“呵,楚临,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接受现实,她已经死了九天了,连尸体都腐烂成泥了,你还找什么?我这么爱你,为你付出那么多,为什么你要如此残忍地对待我?”她肆无忌惮地道。
“你真正爱的人并不是我。”他道。
“你说什么?”她的心忽然停滞了一下。
“白蛇很久没来找你了吧。”他突然说道。
“你怎么知道?”自从他告别那天起,至今也有一个月了,按照以前,即便他很忙,总会抽出时间来看她,因为她一直忙于如何对付千千,一时就把他给忘了,现在想想,确实奇怪。
“他快要死了。”他淡淡地道。
“不可能,他怎么会死?他的武功在江湖上数一数二,有谁能奈何得了。”她后退几步,内心莫名感到恐惧,心底的某一处像是被掏空了,感觉十分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