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景突然变成了室内,一个寺庙的禅房里,千千看到自己的尸体安然无恙地躺在床上,而楚临则跪在一位年近七旬的老人前,只见那老人穿着袈裟,却气质非凡,道风仙骨,想必他就是相冥寺的空法方丈。
“原本可以将你的眼睛完好归位,却被花虎吞下了肚子,没了眼睛,空法方丈也无能为力,可楚临顽固,不愿无果而回,便下跪求情。”掌柜悠悠地道来。
“他怎么那么傻?”千千看着他那卑微的身影道。
“他的傻气,你应该是早已习惯的了。”
“方丈,你法力无边,慈悲为怀,救济世人,楚临一生就只有这一事相求,倘若方丈能了了我这心愿,楚临便死而无憾。求方丈成全。”随后,他开始不停地磕响头。
“唉,”方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楚公子快快请起,不是老衲不愿帮你,而是力不从心啊。”
方丈试图服他起来,可被他断然拒绝了。
“世人皆称方丈是仙人,即便是走到绝路之境,您也一定会有办法的,倘若方丈不愿帮我这个忙,楚临将长跪不起,磕头请求,直到您答应为止。”楚临坚定地道,随后继续磕头,这次的声音似乎更加响亮。
“楚公子,你这是在折煞老衲啊,老衲真的帮不了你。”方丈皱着眉,无奈道。
楚临当做听不见,也不说话,只是一昧地磕头,眼见他的额头上已青淤深深,血迹斑斑。
“看来,这是佛祖的旨意吧。”方丈喃喃道。
“楚公子,老衲倒是有一个方法可用,但是需要你付出极大的代价。”
“方丈请讲,楚临不怕。”他的眼睛立刻发出光芒。
“随我来。”
方丈走到床边,揭开千千眼前的白绫,道:“你的夫人需要一双眼睛,如果公子愿意,我可以将你的眼睛移植过去。”
“可以,我都可以。”楚临有些激动地道,欲掏出腰间的匕首。
“楚公子且慢,待老衲把话说完先。”方丈伸手阻止道。
“眼睛有是有了,但夫人是天生的索命魂,附有一双血瞳,体质自然与常人不同。倘若执意地将公子的凡人之眼安置入内,恐怕不出十二个时辰,眼睛便会被腐蚀得无影无踪,到时一切可就都白费力气了。”方丈耐心地解释道。
“方丈有何法可解?”楚临的心随着方丈的话是一上一下地。
“唯有一法。凡人皆有三魂七魄,管束着七情六欲,生老病死,肉体向来听从魂魄的指令。公子的眼睛与两魂五魄相通,倘若将其融入至夫人体内,便可驱走残余的索命魂,才能驾驭凡人之眼。”
“可是,一旦公子失去了这两魂五魄,便会折寿三十年,两天后,公子就会变成一个白发老翁,智力下降,体弱多病,随时都可能会死去。代价太大,还请公子要考虑清楚啊。”方丈接着道。
“无需考虑,多谢方丈。”他立刻回答道,便手起刀落,剜出自己的眼睛,瞬时视线陷入了一片黑暗。
掌柜看着站在身旁的千千楞楞地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喉咙早已被泪水哽咽得说不出话。
“还恨他吗?”掌柜问道。
她使劲地摇头,重重地吸了吸鼻子,抓住掌柜的手臂道:“告诉我,他现在还活着吗?过得好不好?”
掌柜怜悯地看着她,施法换景,禅房里的一切都渐渐地变成幻影,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方,竹屋。
千千看到屋前有一个简陋的坟墓,积雪堆在其上,就像是一个雪峰,走近一看,破裂陈旧的木牌上写着“爱妻楚千氏之位”,她轻柔地抚摸着这几个秀气的字,眼泪滴在雪地上,腐蚀出一个个小黑洞。
“他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按时吃饭?有没有按时睡觉?生病的时候有人照顾吗?”
“你看看便知道了。”掌柜扬扬下巴,示意千千看向门口。
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裹着薄薄的蓝色衣袍,里面的破棉衣充得实实的,他佝偻着身子,拿着一个旧扫把,缓缓地朝这个方向走来,嘴里不知在叨叨什么。他走到坟前,艰难地蹲下身子,把充满皱纹的额头抵在木牌上,就像是感受爱人的温度,随后,他叹了一口气,又艰难地起身,颤抖着扫着坟墓上的积雪,终于听清了他叨叨的内容。
“阿千,今天的雪下得比昨天的大多了,你啊,总是学不会照顾自己,你看看,这积雪这么多,加上你的身体又不好,容易生病,看来,我以后每天得多来几次,把你这淘气性格改掉不成。”他就像是在跟一个活生生的人说话那样,时而发笑,时而难过。
千千就站在他的旁边,可两人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时空的距离永远无法超越,她伸出手,扶上他的脸颊,虽然无法触碰,但她在回忆着生前的触感,很想再次感受到他的怀抱温度。
这时,一个小女孩儿捧着一碗药,约莫六七岁,急匆匆地跑过来,充满埋怨和关心地道:“楚哥哥,你怎么又跑出来了?外头大风大雪的,会加重你的病情的,千姐姐这里我会清扫的,你就别担心了。来,先把药喝了。”
“多谢阿华。”他的手被冻得发紫,颤抖不停,喝药时不是有药水从嘴角漏出,那个叫阿华的女孩却不嫌弃,还微笑着贴心帮他擦去水渍。
“你的衣服弄湿了,我们回屋里换一件吧。”女孩儿建议道。
“不,我不换,我只穿着一件。”他抓紧自己的衣领,拒绝道,就像个三岁小孩跟大人闹脾气那样,稚气未脱。
“好好好,这衣服是千姐姐送给你的,自然脱不得,那我们就穿着一件,回去把它烘干可好?”女孩儿微笑着道。
“好,好。”他也朝她笑了笑,随后,小手拉着大手,走进屋里去。
“烟华长大了。”千千欣慰地笑着道,“有她照顾楚临,我也放心。”
突然,一眨眼功夫,还没等千千反应过来,两人便回到了客栈,站在十尘镜前面。
“你该看的都看完了,是时候做个决定了,这死道,你是去还是不去?”掌柜催道。
“掌柜,”千千淡然地笑道,眼神里全是诀别的浓浓情愫,“我想好了,不去了。”
“谢谢你,但是我还想请掌柜帮我最后一个忙。”
“你说。”
她突然下跪,道:“我想要永远陪在楚临的身边,直到他离开人世,请掌柜成全。”
“我可以帮你,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掌柜请说。”
“我需要你的不死魂。”
“不死魂?”
“不错,情之所钟者,不惧生,不惧死,世间万物,为情不死,痴情男女,人死情不死,则魂不死,是曰不死魂。我答应你的要求,让你可以伴随他左右,至老至死。可愿意?”
“我愿意,千千愚笨,负了楚临,生时无法相陪,只求死时能相依。”她二话不说,立刻答应了,像极了当时楚临答应剜下眼睛的那一刻坚定不移。
“那好,我便顺了你的心意。”掌柜神秘一笑,随后白光凝聚于掌心,缓缓地移向她的天灵盖,她闭上眼睛,泪珠滑过脸颊,等待着那一刻幸福的到来。
第二天一早,楚临按照惯例出门扫雪,却听见不远处的草丛后面传来频繁的猫叫声,他掀开一看,原来是一只受伤的狸花猫在呼救。
“你怎么受伤了?还伤得这么严重。哎呦,这眼睛还留着血呢,真可怜,来,我带你回屋治治。”随后,他抱起猫,步履蹒跚地回屋了,边走边笑着喃喃道:“你长得这么漂亮,要不就住我家吧,我以后肯定会把你喂得白胖白胖的。”
“掌柜,你为什么把千姑娘变成一只猫,而不是一只狗或是一只鸟呢?”伊然好奇地问道。
“猫不好吗?”他抚摸着怀里的黑炭,反问道。
“喵~”黑炭享受着闭上眼睛,附和一声。
“呵呵,挺好的,挺好的。”伊然臭屁地迎笑道。
“对了,掌柜,你之前叫我放出来的那头花虎因失血过多,死在了山洞里,需要把它安葬起来吗?它也怪可怜的。”真不知道为什么掌柜非要把这头这么可爱的花虎放出来,还让它受了很重的伤,看着自己都心疼。
“随便你。”掌柜突然神秘一笑,魅力瞬升,看得伊然不禁脸红心跳。随后他大步向前走去。
“掌柜掌柜,”伊然赶紧小跑追上去,“是不是以后客栈的生意都是有这么好的故事听啊?我从小最喜欢听别人讲故事了,特别是真人真事。”没想到这份差事这么悠闲,不仅有大笔的钱赚,还可享受故事时光,比那些电视剧电影什么的都好多了。
“以后的日子,即便是神,也猜不到会发生的事情。”掌柜停下脚步,望着远方,悠悠地道,异常感伤。
自从伊然来到客栈之后,那个奇怪的梦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她以为一切都过去了,可没想到,就在这天晚上,那个女人再次来到她的梦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