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纤尘实在想不明白，如果说在外面那东西可以缠上来，她也就认了，可现在他们已经进入了屠神塔，就连八层的那个口都已经封闭了，这藤蔓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她取出破月刀已经做好准备大战一场，却见那藤蔓停下来，丝毫没有进攻的意思。
这是怎么回事？
楚纤尘已经被如此精分的植物弄糊涂了，为何同样的一段藤条，对她的态度却如此大相径庭？
上一次不曾保护好楚纤尘，害她受伤，万俟东渊十分自责，这次再遇上藤条，万俟东渊是说什么都要挡在这人面前的。
那藤条挺起身子，在空中立得很高，隔着万俟东渊望着楚纤尘，枝条舒展着，看起来懒洋洋的。
忽的，藤条蜷缩起来化成小小的豆芽般的细小样子，飘到楚纤尘面前，又化成人形，大约六七岁的样子，他半跪在地上，他的声音中带着稚嫩的冷淡，他说道：“主人，欢迎回家。”
excuseme？
“主人，是指我吗？”
楚纤尘不确定地指了指自己，一脸地茫然，对自己在什么时候结下的孽缘，表示一无所知。
这又是哪个下属？
为何紫耀从未和她提起过？
对前世今生的事儿，楚纤尘并不完全相信，只是一想到自己捡了人家的大便宜，拿走了旁人几乎全部的金手指，那点残存的良心还算是会偶尔隐隐作痛。
此时，万俟东渊又想起之前那次攻击，脸色顿时沉下来，这东西伤了自己的女人，可不是叫一声主人就能既往不咎的。
他晃动着灭日剑，口气淡淡地问道：“之前本王的王妃遇上了攻击，可是你做的？”
还以为他会畏首畏尾地退缩，却没想到这人十分坦然地认了，他垂着眸，黄绿色的眼眸中一点漆黑，长长的睫毛也显出恭顺的弧度，一身的绿色的衣衫单薄，跟衬的他体型纤瘦，这幅样子竟出乎意料地显得可怜。
“回主夫，的确是属下。”
主夫？
万俟东渊被这个新奇称呼晃了一下，差点呛到，只是这不适一闪而过，很快，他的脸上就见不到任何窘迫。
“理由。”
他这份坦然得了楚纤尘的欣赏，却让万俟东渊心中的火烧的更甚，这藤蔓知道自己犯过错，态度还这么不卑不亢的，这是以为他们无能吗？
他的修养虽然极好，不会不分青红皂白的大开杀戒，却也不会由着旁人欺负到自己头上来！
“属下需要主子的血来认主。”
小藤蔓的回答几乎可以说是刻板，在他的记忆之中，主子曾经亲口说过，喜欢什么就自己去取，他想要回到主子身边，就去取了主子的血。
在小藤蔓的思维之中，这并没有任何见不得人的地方，因此回答的时候，连语调都不曾改变。
万俟东渊被这人的逻辑弄得十分无语，倒是崔墨竹见这孩子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凑上来好言相劝。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这两位主子是个什么脾性，他是一清二楚的，若是不让厉王把这口气出了，以后只会后患无穷。
可这孩子虽然并不是个人，化成人形的时候却如此瘦削，让崔墨竹都不忍心让他承受厉王的怒火。
“你需要认主，就把人抓走，这委实太过自私了一点。你主人也是有丈夫又下属的，你就没想到他们会担心吗？”
那孩子抬起了头，目光有些茫然，似乎完全听不懂崔墨竹在说什么。
“主人说过，无论是人和妖兽，都只能活一世，既然如此短暂，那么喜欢的就一定要得到，即使是抢，也无所谓。”
这种离经叛道的话倒是很像楚纤尘说的。
只是在进入玄林秘境之前，万俟东渊确定楚纤尘并未见过这东西。他口口声声称楚纤尘为主人，到底是什么缘故？
难道也是和紫耀一样，关系着什么劳什子的前世今生？
“你如何知道她是你的主子？”
万俟东渊压抑着怒气，和一个孩子计较，显得自己太过小气，可这孩子总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看得让人十分想要好好教育一下。
“紫耀和破月跟着的，必然是主子。”
呵呵。
这真是个偷懒耍滑的好理由，连自个儿的思维都没有，只盲目地跟着前辈的脚步，这说法简直让万俟东渊和楚纤尘无言以对。
见自家男人不说话，楚纤尘只好理了理发丝，收敛起表情，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和善一点。
她拿出哄孩子的架势，温柔地说道：“小藤蔓乖乖，为何紫耀从未提到过你呢？”
“能独占主子的宠爱，为何还要带着别人的份。紫耀哥哥说，无论是人还是妖兽，都是一样自私的。”
哥哥……
妖兽界的辈分有点乱啊。
紫耀这种活了许多年的妖兽，被一个如此可爱的孩子称为哥哥，连楚纤尘都想丢掉修养，骂一声臭不要脸的。
“行吧。那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楚纤尘一边用眼神示意万俟东渊别和一个孩子计较，说不通的，一边认命地把小藤蔓归在自己麾下。
“我是缅心藤。”
“免心疼？这还真是个别致的名字。”
楚纤尘呵呵地笑着，脸上都是说不出来的尴尬，这藤蔓的名字听起来怎么如此单纯无害？
如果紫耀口中的那个主子真的是自己的前世，那么在契约了紫耀、拥有了破月之后，怎么会招惹上如此单纯无害的小藤蔓？
难道是见惯了杀戮，口味都跟着变了？
缅心藤似乎看出来楚纤尘的疑虑，可神色依旧是那般淡然，稳重的不像是一个孩子，“我身上的汁液有剧毒，能让人在无知无觉中死掉，甚至连心脏的疼痛都感受不到，所以成为缅心藤。”
这么厉害？
还没等楚纤尘惊讶完，缅心藤又接着补充道：“我的毒对妖兽同样有效，只是等阶所限，只能用在比我等阶低的妖兽身上。”
楚纤尘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这缅心藤深藏不露，竟然这么厉害。
她低头看了看手腕，想起当时自己为了反抗缅心藤的束缚，用破月刀攻击它，不由得后怕，万幸她并未伤到这藤蔓，要不然，自己岂不是要在无声无息中死掉？
倒吸一口凉气，楚纤尘稳了稳身形，脸上挂着一抹和善地笑，她说道：“那个、缅心藤，你还是快起来吧。”
楚纤尘这话，缅心藤就如同没听见一样，依旧半跪在原地，只是抬起了头，露出那张白皙得过分的清秀小脸。
“请主人叫我藤藤。”
过于沉静的语调，让人几乎无法相信这是一种示好，缅心藤有自己的坚持，这些程式化的，让它觉得很重要的东西，是永远无法被改变的。
无论眼前的人是否经历过前世今生，但既然主子永远是主子，那么藤藤自然就是藤藤。
楚纤尘还未听过如此奇特的要求，一时间哭笑不得，虽然知道能化成如此人形的妖兽必然已经经历过许多年头，可他的表象如此年轻得让人对他的执拗和霸道无话可说。
明明说了一个请字，楚纤尘却感受不到一点儿客气的意思。
“你便是这般和你说话的？”
这缅心藤从天而降，尚未现出真身就已经得罪了他们，如今又像一块茅坑中的石头一般不知悔改，万俟东渊对这株植物委实没有任何好感。
据说，契约的妖兽死掉，对主人也是无害的。
他眯起桃花眼，指尖轻轻抚摸着剑鞘，脸上的表情如同寒冰一半。如果说以自己当初的修为的确不能战胜缅心藤，那么如今呢？
得了屠神塔中的机缘，他是否能和这东西一战？
“主人想进去里面”，缅心藤顿了顿，似乎完全没听到万俟东渊的话，把某爷忽视地彻彻底底。
在他心中，效忠的人只有楚纤尘，如果没有爱屋及乌的能力，那至少可以做到忽视。
万俟东渊的指责落了空，表情顿时僵住，灭日剑出了一半的鞘，想到这东西知道九层的破解之法，又按捺下去。
楚纤尘也曾说过，快意恩仇只是图一时爽快，卸磨杀驴却能一劳永逸。
想到这儿，他眸光上下打量着缅心藤，琢磨着这头“驴”到底该什么时候去杀。
“你有办法？”
这一层本就属木，缅心藤有办法也是有可能的，楚纤尘拨弄着手中的橙子，许愿条下面坠着的流苏舒展开来，铺洒了一地。
“愿为主子效劳。”
楚纤尘试图从缅心藤的话中品味出一丝丝的殷勤或者克制，却发现这是徒劳无功的，他比孟书雅还要克制，虽然称自己为主人，可语气语调中永远带着疏离。
“缅心……我是说藤藤……”
楚纤尘说不清自己为何要改口，明明当初遇上紫耀的时候，她万般嫌弃逼得紫耀认了万俟东渊为主，可面对着这个冷心冷面的孩子，却有些不忍。
“何事？”
缅心藤的语调依旧是那样，并不因为取得了自己满意的进展，就染上任何一丝喜色。
“你们妖兽是否有种说法，认了前世的我为主，今生也要跟着我？”
楚纤尘只是想要给自己一个心理准备，这些妖兽都是带着记忆来的，她可什么都不知道，要是再来一个，她真的不知该如何招架。
“有如何，没有又如何？”
缅心藤并未直接回答楚纤尘，而是抬起眸子，望进楚纤尘的眼眸，隐藏在那兽性的黄绿色之后，似乎有点点受伤。
楚纤尘不太确定自己看到的，可既然开口说道这个话题，就断然没有戛然而止的道理，她索性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若是有，那可有解除的法子？若是没有，你也无需跟着我们，我今日便可跟你解除契……”
“所以”，楚纤尘本想一鼓作气说的话再次被缅心藤打断，他唇角微微上扬，却看不到一点儿欢喜，他的唇微动，说道：“主人打算再舍弃我一次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