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目睽睽之下，三人无声地僵持着。
自己家，谁也不敢说什么，楚纤尘和万俟东渊安之若素，宁王这个外人却更加无所适从。
谁敢开口让万俟东渊跪下？
下人虽然不敢直视，余光的力量也不可小觑，自家的奴仆自然护着自家的主子，那一双双眼睛都在质问着宁王为何霸占着他们家主子的头冠。
宁王也是刀光剑影中走过的人，偏偏对目光的凌迟无能为力，他也是好面子的人，祖宗千百年的规矩在这里破了，传出去之后，他该如何交代？
他看着楚纤尘，目光中有些疑问，更多的则是恳求，恰好楚纤尘早就规划好了时间，不想在这里停留太久，便吩咐道：“简一，你搬把椅子过去。”
在宁王期盼的目光中，万俟东渊终于挪了个位置坐下，宁王也没再坚持，站着给他带了头冠，这场无声的对峙，才终于被打破。
宁王抹了一脑门的汗，这对小夫妻生来就是克旁人的，自己跟他们走的稍微近了点，就遭了报应，这上哪儿说理去？难道要怪上天吗？
短暂的冠礼，把宁王折腾的够呛，婉言谢绝楚纤尘并不真心的用餐邀请，自己回房中喝药了。
铜镜前，万俟东渊打量着新头冠，一想到这东西是小狐狸送的，就觉得十分顺眼，暖玉生光在冬日佩戴也不觉得寒凉，鎏金缠纹别致新颖，这丫头好像是无所不能的。
凡她所欲，必将成就，这样的人，自己要如何能不动心？
“尘儿……”
“嗯？”
万俟东渊抚着上面的花纹，回身看她，唇角微扬，温柔的眼神仿佛闪动着水光，“有你在，我心欢喜。”
这副小心又深情的样子，连楚纤尘都受触动，她惯是带着面具的人，对人若有无一分真心，便会做出十分爱慕，可对人十分真心时，又不知如何表达。
最在意，却偏是无言。
“如今万俟说出这些话来，倒是驾轻就熟。”
万俟东渊不在意被打趣，反而越发认真地说道：“遇上你之后才想明白，从前我以为不会的事情，也不过是不愿罢了。”
楚纤尘诧异地抬头，筷子掉了一地，只好让人重新准备，某爷情话升级的速度太快，说的还太自然，她有点跟不上。
“怎么，不信？”
万俟东渊微微苦恼，一直觉得在这小狐狸的心中，自己还没荆溪书雅值得相信，以至于他需要很多通过很多事情来确认这份来之不易的感情。
这么想来，就连上次杀掉皇帝派来的所谓未婚妻，都让自己的形象在楚纤尘那里打了折扣了。
“没，只觉得有些突兀。”
万俟东渊想不明白在楚纤尘眼中，到底什么样的速度和频率才是合适的，他们之间木已成舟，她已经愿意将后背交给自己，却不愿把心完整地交付。
对自己而言，这人是伴侣，但对楚纤尘而言，他似乎只是个伴儿。
伴儿可以有很多，他万俟东渊只占了一席之地，但伴侣只有一个。人的贪欲是无限的，在感情中，付出更多的一方总希望自己被公平的对待，然而世上没什么事情是公平的。
尤其是感情。
好心情一扫而光，万俟东渊无法驱散心头的阴霾，却又舍不得对着楚纤尘发作，只好拉着这人坐在软塌上，轻拉着她的手，“尘儿，我希望你为我做的事情，出于本心，而不是补偿。”
“我没……”
万俟东渊与她额头相抵，眼神中蓄满了无法言表的情意，动作极尽轻柔，让楚纤尘突然有股酸涩。
“你尚未说出口的，我可以等，但你承诺的，我不会让你有机会收回。”
楚纤尘不知该如何解释，那能说会道的嘴如今失了功能，关于感情的事情，完全解释不清，路遥知马力，那些事某爷总会感受到的。
“好。”
两人柔情蜜意地用了午膳，碍着宁王还在府中多有不便，楚纤尘就把后续的事情安排在别院，宁王自然不会凑上去给自己找晦气，他们也乐得享受二人世界。
“日子若能这样过下去，该多好？”
摇晃的马车上，楚纤尘靠在万俟东渊身侧，州城的繁华和他们之间只隔了一层车帘，喧嚣有地方可以安放，现世安稳就存放在自己身旁。
“嗯？”
末世疲于奔命，异世机关算尽，时间过去这么久，却只有这人在的时候，才能觅得一丝闲适。
“总觉得我们有对付不完的敌人、仇家、对手，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有尽头。”
“你若乏了，就放心去偷懒，但凡有本王在，定不会让你受伤。”
又想起茂山那一幕，这些年虽然拼命修炼，却也只为了震慑旁人，毕竟人只有变得更强，还可以无所顾忌，可如今，他有了想要保护的人，这份心便更加强烈。
“好。”
楚纤尘闭上眼睛，在某爷的怀中寻着一个舒服的位置，放心的闭目养神。
瑞雪被地，眼下有正是梅花绽放的时节，沐云州的梅花的多种多样，在此季节最是生机盎然，两人走走停停，过了一个时辰，别院才出现在眼前。
楚纤尘早前无暇出府布置，因此拿到的只是别院的布局图，如今亲眼看到，不由得有些遗憾，明明可以做的更好，却屈服于现状。
青松白雪，寒梅横枝，少有人来的别院第一次迎来两位主子，自然重视的不得了，楚纤尘只布置了三分，他们却巴不得做成十分好。
因着这里清净，所以人缘极差的齐天枢也被安排在这里，万俟东渊见他上前，顿觉有些扫兴，岂料还没等她开口，楚纤尘先说话。
“今日只谈风月，不论其他，你自去乐呵自己的，不必在跟前伺候。”
“是。”
这些日子楚纤尘琢磨出不少要药方，还打发人出去买了许多灵药，又设计让宁王贡献出来很多，想来齐天枢被这些东西牵制，已经无暇他顾。
“是，王妃。”
这人虽然是个异类，却极听楚纤尘的话，或许正因为他不容于世，才会把楚纤尘对他的青眼有加当成知遇之恩。
而楚纤尘本人，哪有那么善良？
不过是物以类聚罢了。
万俟东渊这才觉得好受了些，荆溪被静嬷嬷看着修炼，其他下人也被陆续打发出去，只留了孟书雅一个人伺候。
倒了一壶茶，楚纤尘把茶杯往前推了推，一脸期待，“新方子，王爷要不要试试看？”
“嗯？”
万俟东渊略一挑眉，拨了拨浮叶，轻抿了一口，沉吟几息，才展颜而笑。这小狐狸是笃定自己猜不出来吗？连表情都幸灾乐祸的这么直白。
“寻常人存了雪水，都得埋上几年，你刚采好就用上了？”
楚纤尘也没失望，眯了眯眼睛，身体后倾，惬意地靠在软垫上，“如何？”
“不知加了什么，雪水虽然是无根水的一种，多少还是带了些土气，旁人都需要埋上些日子，你倒是简单。”
“万俟现在知道娶一个药师王妃的好处了吗？”
万俟东渊颇有些无奈，宠溺地笑了笑，握上她的手，把暖手炉递过去，“这点本王很早就知道了。冬日易乏的，今日起的太早，左右无事，不如再去睡一会儿？醒了再去赏梅。”
楚纤尘点点头，许久不坐马车，靠在某爷身上，弄得浑身僵硬，还不如守着暖暖的卧房，养精蓄锐，等晚上再给某爷一个惊喜。
“主子……”
时辰尚未到，孟书雅就进来叫起，楚纤尘揉了揉眼睛，扭头对刚睁眼的万俟东渊说道：“今夜还有惊喜，还请夫君稍后。”
夫……君？
万俟东渊嘴角一扬，也顾不得孟书雅在旁边，下意识就想拉住正在下床的小人儿。
其实，也不需要什么生辰礼物，管它什么稀世珍宝，不论什么功法金银，都不及这两个字。万俟东渊很想拉住她，问一句这两字叫的是否出自真心。
毕竟楚纤尘的前科实在很多，小狐狸为了的麻痹自己，什么都能说得出来。
“万俟，你再睡一会儿，我一会儿叫你。”
轻轻挣开这人的手，楚纤尘往香炉中拨了些黄粉相间的香料，安神固本的。
“好。”
出了门，楚纤尘紧了紧身上的狐皮斗篷，身子缩成一团，若是有火异能就好了，这冰天雪地的虽然极美，温度也极为感人。
奇怪的是，楚纤尘这么想着，竟然觉得身上暖和了一些。
咦？这是怎么回事。
“主子？”
压下狐疑，楚纤尘揉了揉眉心，去小厅坐下，“无事，你还没说怎么会早来。”
“额……主子，出了点事，别院众人并不知该如何安排。”
“出事？”楚纤尘立刻紧张起来，千算万算还以为自己算无遗策，怎么临场了，反而出现纰漏了呢？“快说，出了什么事情。”
“这个嘛……还请主子稍候。”
一刻钟后，孟书雅去而复返，身后还跟着个庞然大物，摇头晃脑的，似乎对小厅的摆设十分好奇，见到楚纤尘，一双青目倏的亮了一下，硕大的脑袋上五官在竭尽所能地表现着亲昵。
楚纤尘呆坐在椅子上，纤长的手指指着孟书雅身后，这是个什么情况？！
看着这位帮过自己老朋友，楚纤尘的表情已经管理失效，为什么自己醒来这么久，都没人告诉自己青目狮一直在自己身边！
“书雅，它这是……”
青目狮自来熟，走到楚纤尘面前还不算，趁她没收回手指，用自己的长毛狠狠地蹭了几下，才心满意足地趴下的，爪子还高高伸着，硬是逼着楚纤尘又撸了几回毛。
孟书雅望着楚纤尘生无可恋的眼神，也是十分无奈，狮王大摇大摆地走进来，打不过、摸不着、逗不了，除了楚纤尘谁都不要，还通灵性，知道人类讲什么。
可以说十分厉害了。
更关键的是，自己跟简一是两位主子的亲信，竟然完全错过王妃昏迷、王爷晋级的剧情，要不是这灵兽实在没有什么敌意，她孟书雅都准备全力一战了。
“两位主子脱险回道驿馆之后，它就离开了，今日不知道为何前来，别院的人不知道它的由来，六星灵兽，他们也不敢贸然出手，请了简一过去，属下和简一也拿不定主意……”
“你确定它要见得是我？”
孟书雅还没开口，手下那个蠢萌巨型哺乳动物就开始点头，两只眼睛像两个琉璃球，比荆溪的圆眼还标准。
“嗯，就是这样的。”
在楚纤尘欲哭无泪，只能扶额的同时，孟书雅咬着唇，愣是把最后一句话挤出来。
不但扎心，还补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