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鲛知道这个宫宛洳是珍珠珠灵,原本的那个宫宛洳早就死了。当年,还是他把珠灵引到宫宛洳身上的,引珠灵,只不过是为了让她代替宫宛洳活着,他不想看着这么年轻貌美的姑娘,白白死了而已。何况,要不是他多管闲事,真的宫宛洳也不会溺水而亡。
尚鲛继续说道:“当日,我被打会原形,花了这么多年,才能重新变回人身,也许这就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如今我幡然醒悟,真是后悔莫及。
这件事,本就是我自作自受。因为,后来我才发现,那只妖,是一个好妖。”
宛洳道:“尚鲛,你别自责了。一切还来得及,你现在不是已经恢复了吗。我答应你,一定亲自把你交给良国主将。”
尚鲛道:“你以后可不能再叫宫宛洳了,要是良国人知道你的身份,可就糟糕了。
而且,这个名字不属于你,也不适合你。
我们那里,都把喜欢的人,称为可儿,你以后就叫可儿吧。”
宛洳道:“改名字可以,你凭什么说宫宛洳这个名字不属于我?”
尚鲛道:“成国都快亡了,你还计较那么多做什么,我只是随口说说,你就当真了?
可儿,你现在叫可儿,可儿这个名字属于你,永远都属于你。你满意不满意?”
宛洳道:“那就可儿罢,你说得对,成国都没有了,我还计较那么多做什么。”
纵使是历鬼凶神,也要与之相抵。只有打败了魑魅魍魉,才能换得通往荆棘之外的道路。但是,令人想不到的是,荆棘之外,还有风雪严寒。无尽的黄沙,于大漠之上,随风飒飒。这区区的晨昏凡世,最终竟却是,最难得。
宫随月表面上镇定自若,实则心中难过得撕心裂肺的痛。成国亡了,这一刻,她多想变成一个勇猛的将士,拼死抵住昭城的城门,将那些豺狼虎豹隔绝于城门之外。
他们能去哪里?能逃到哪里?哪里都不容他们。
黄沙大漠,成国和良国最后一场战事,在这里结束了。在良国大军还没到昭城之时,成国大军已经于此截住了他们,这只是一小部分兵力,率军的将领是仲青山。盛子云带着良国的大军,浩浩荡荡地从另外一个路径,径直到了昭城。
昭城,几乎是座空城,百姓们逃得逃,走的走。城内虽无伤亡,可这番大军入境,对于成国人来说,却也是一个难以弥合的重创。是心中,无法治愈的伤害。因为,他们没有招惹良国人,他们世世代代,祖祖辈辈都是成国人,他们热爱这个国家,尽心尽力,辛勤劳作,只为了让这个国家富裕强大。可是这些良国人,就这样,将他们的君主,逼出了城外,让成国旦夕之间,便纳入了良国的版图。这是国恨呐!
成国虽然没有了,尽管良国取代了成国,成国人变成了良国人。可是在成国人心中,他们的血液里,他们依旧是成国人,这是烙印在骨子里,血肉中的印记。
宫随月和宫轻叶想要的明天,始终都没有来临,他们也不去奢求明日的到来,只珍惜当下的相守。
在这个阳光充裕的午后,在这个刚刚经历过一场拼死搏杀,战况惨烈的战场上,旌旗冽冽,无限悲凉。
黄沙掩埋壮士骨,旌旗化作将士魂。
这场战役发生在沙漠中,双方军队,旗鼓相当,势均力敌。最终,两军皆伤亡惨重,分不出谁输谁赢。
战事结束,宫随月与宫轻叶早已经不奢求活下去了。他们两个身上都带着伤,本想着,若能离开昭城,定更名换姓,相持到老,如今看来,算是妄想了。
仲青山已经离开了沙漠,进了昭城。
这里只剩下了宫随月和宫轻叶。他们依偎着彼此,宫轻叶抱着怀里的宫随月,道:“下辈子,我来找你。许是上天赐的缘分,让我俩颈上,都长了这颗痣,来世,我们就以这颈上痣相认。”
宫随月道:“夫君。若有来世,下辈子,该我保护你了。下辈子,我们一定要相守一世,不要再重蹈今世的覆辙了。”
他们,泪眼朦胧,相互依偎,细数一生。
成国的败亡,到底是谁的过错。成国亡在了宫轻叶的手中,宫轻叶是亡国之君!可他并不昏庸,他是一位好君主,他是一个明君。
成国到底是不是因为宫轻叶才亡的?当然不是。宫轻叶是圣君吗?当然不是。
成国的败亡,是大势所逼,成国的先祖不会将这过错,加在宫轻叶的头上的。
宫轻叶让自己的族亲们,早早离开了昭城。他深明大义,早就看到了最后的结果,他让他们有了一线生机。
现在他们离开了成国,良国也没找他们的下落,他们如今也活了下来。
该说的都说过了,宫随月和宫轻叶实在是没力气再说话了。他们就此相拥,瞌眸长眠于此处。
盛子云得知成君阵亡的消息后,与仲青山及其部下前往战场,为成君置办后事。当他们抵达之后,已经有两人先他们一步到了。
这两个人是一男一女,女子匐在成君的跟前痛哭流涕,男子就这么站在一旁,看着女子痛哭,也不上前安抚。
成君跟前还躺着另外一个女子的尸身,盛子云猜想:“这估计,就是成君恋恋不舍的宫随月了。”
仲青山对这二人道:“你们是何人,与成君是什么关系,你为何这般伤心?”
男子道:“我俩是成国人,在下尚鲛,这是小妹,可儿。我们的君主一直以来,待我们这些百姓都是全心全力,他为君时,以德治国,深得成国人爱戴。现在,成国败落,国君战死,我们又怎么能看着先君的尸身,暴露于荒野之中呢。小妹乃性情中人,此时君死国破,她这才伤心忘我,有失仪态,有失仪态啊!”
盛子云道:“既是成国人前来吊唁先君,便是无碍。沙漠之地,不宜久留,你们还是赶快离开罢,我良国人,并非无情无义之辈,成君生前也是开明之君,我们自当好生送他一程。”
尚鲛道:“多谢将军,既然将军仁义,愿为先君入葬,我等自当感激不尽。小妹于此,多有失礼,若是再待下去,我怕她会哭坏眼睛,伤了身子。将军不辞辛劳,大仁大义,此事便劳烦将军了。”
盛子云道:“你们赶快离开罢。”
尚鲛对盛子云拱手做礼,道:“是,将军。”
尚鲛拉着可儿道:“可儿,走罢,你都听到了,将军会好生安葬先君他们的,你别太伤心了。跟我回去罢。”
可儿站起身子,对盛子云道:“将军,多谢。可儿感激不尽,可儿。”
可儿的话还未说完,尚鲛便拽着可儿的衣袖,把她拉到了一边。尚鲛对盛子云道:“将军,小妹这是一时激动,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了。将军,我这就带着小妹回去了,告辞!”
盛子云心头有好多事情要处理,也顾不得和这对怪异兄妹过多交涉,故而见他俩走开,便不再多说什么。
尚鲛拉着可儿走了很远,直到看不到良国的那些人,他才放下可儿的手。刚才,他知道可儿接下来要对那良国将军说什么,要不是他拦着,可儿就会把他的原身,把她手中那颗明珠,交给那良国将军,交到他的手中。可儿会对那良国将军说:“可儿手中有一至宝,可儿愿意把这个至宝,进献给良国国君,以感谢他对成国的慈悲。”
这虽是意料之中的分离,可真要离开可儿,尚鲛心中却觉得一时难舍难分。他觉得心中很是不忍,他不想离开可儿,他舍不得她,他想和她在一起。虽然尚鲛心知肚明,他和可儿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他随时可以把可儿,这个依附在宫宛洳身上,不知道自己只是一个珠灵的灵物,放回到珍珠之中。可儿是他给珍珠珠灵取的名字,等可儿重新变回珠灵,她就又会变回无意识,无形态的灵了。她不会记得尚鲛,不会记得自己曾经在人世走过一遭。
尚鲛明白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他只是一个仙灵,说白了,他就只是一颗明珠。他不能有情爱,不能对这世间任何一个人,产生不必要的感情,他也没有感情,他怎么能爱上她呢。
可儿是珠灵,她又怎么会产生感情呢。又怎么会对他产生感情呢?尚鲛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一面是开心,一面又有些悲伤。
尚鲛道:“可儿,我不去良国国君那里了。我们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像普通百姓一样,好好过日子怎么样?”
可儿道:“你不是要完成任务的吗?你要是跟我走了,天上万一怪罪下来怎么办?”
尚鲛道:“你愿意让我留下来,还是愿意让我去良国国君那儿?”
可儿道:“我舍不得你,当我要把你交给良国将军时,我心里是一万个不舍。尚鲛。这些日子,不,是这几年来,我已经习惯了你的陪伴,我知道,你是这世上最懂我的人。我喜欢你,我想让你陪着我,陪我一辈子,这辈子我除了你,谁都不喜欢。”
尚鲛道:“即使天打雷劈,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是吗?”
可儿道:“就是灰飞烟灭,我可儿,也还是不离开你尚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