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人,是璟御见过所有人里,最好看的。他仙风道骨,广袖宽袍,比神仙还像神仙,最重要的一点儿是,他的衣衫入水后,竟未沾湿,她哪里会觉得不奇怪,可是呢,璟御无心去想这个问题,就算他是鬼怪妖魔,又如何?她也无言。
璟御想:“这么好看的男子,出现在我的面前,救我于生死之际,还扬言要帮我,他到底图什么?何况,方才涅槃湖周围可只有我一个人啊,怎得我一落水,他就出现救了我,此人一定不一般。这男子就是我的救命稻草,我一定要紧紧抓住他,千万不能放他走了。”
麟渊道:“我家就在这儿,不过进我家有个规矩,外人要闭着眼睛,牵着主家的袖子进门。另外,我长姐都尚未婚配,我才多大,没到适婚之时,家中没有娘子。我如今在外独自居住,我家就我一人。你大可放心,没人会介怀。”
璟御道:“一人独居,难得自在,我好生羡慕。
公子,叫我璟御罢。”
麟渊道:“我不过是看你我有缘,帮你一程,你切莫多想。”
三生石上的画面,演绎着往日种种,誉铮不曾想过,在她来人世之前,这世上还发生过这样一段令人叹息的故事。
璟御在麟渊的院落住有不过一天,爹娘就来寻她了。
璟御哪里舍得离开,这里随意自在,没有人使唤她、责骂她,她恨不得一辈子待在这里不走了。可是,答应过别人的话,怎么能不信守。爹娘已经来寻她了,他们以为她溺水而亡,心急如焚,看着他们着急,璟御心里也急。然而,她也舍不得这个救命恩人,这颗救命稻草。
璟御道:“公子,我以后可以常来您这儿吗?我实在是太苦了,连个说话吐苦水的人都没有。
你要是不同意,我真怕哪天我再寻短见,岂不是又辜负了您一番好意,那您这次救我,不就白救了吗?
你昨日还不若不救我,我活着本就苦,不若痛苦一回,一死了之,倒也一了百了。”
麟渊道:“你这姑娘怎么这般得寸进尺,我救你,是出于好意,帮你是出于良心,你怎么还一而再,再而三地不依不饶。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岂可随意毁之。再者,凡事都得有个商量的余地,你爹娘再不济,对你再不好,到底还是关心你的。怎么会平白无故的,把你托付给那与你不相配之人?
你莫再拿那想不开来搪塞我了。”
璟御道:“公子,您怎么能这么说我呢?罢了,我不求你了。你永远都是向着他们说话,哪里考虑过我身为女子的无奈。”
麟渊道:“众生百态,光怪陆离,何样的人,我都见识过。你这样的女子,世间多了去,她们当如何?也与你一样,整日寻死觅活?哪个不是以孝为先,侍奉爹娘在前,温良贤淑为主。你道如何?”
璟御道:“公子,众生百态,我又何必与他人随俗浮沉。不过还是多谢公子提点,璟御自当,时刻铭记于心。”
麟渊道:“过几日我便要离去,不知哪月能再回来,家中无人,你来我这儿,也是孤身一人,又是何必呢?”
璟御道:“如此岂不是正好?公子,你家中无人,我便可在你这儿偷得清闲,你不在家,也省得旁人说您闲话了。公子,我一定把您家打扫得一尘不染,公子,你放心交给我罢。”
麟渊道:“过几日我走的时候,再把钥匙交给你,你不许带其他人进来胡乱造次,否则,我绝不饶你。这些银两你拿着,快出去寻你爹娘,千万别把我抖落出来。”
璟御道:“谢谢公子,公子宽厚仁义,仗义疏财,小女感激不尽,永生难忘。”
人世间受苦的女子诸多,可麟渊怎得就眷顾她了呢。大概是因为,她与众不同罢!是了,这凡间女子,一副凡胎俗骨,相貌寻常,可她的心却是玲珑剔透,不同寻常的。
麟渊将钥匙交给璟御之时,对她施了仙术,令她可以看到结界中的院落。至于那外人闭眼进门的规矩,对璟御自然也就免了。
其实,哪里有这种奇怪的规矩,不过是麟渊为了不让院落显露于人前,假借的一番说辞罢了。
一场孽缘,就此开场。
麟渊回涅槃湖后,璟御时常去院落待上一两个时辰,如此过了一年。一年间,麟渊从未回过院落,他自己倒也快忘了这个叫璟御的农女。
璟御不识字,也没办法给麟渊留个书信,告诉他,她以后不会再来他这儿了,只能把屋里屋外拾掇干净,把钥匙放在桌上,锁门离去。
这时的璟御一十七岁,家中逼迫甚紧,亲事已经给她安排好,日子也已经定下,对方跟她年纪差不多,家境一般,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两家大人都满意这场亲事。
若是璟御能安安生生嫁人,麟渊不再想起璟御,原本,应是圆满的故事。如此,或许后面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时隔一载,麟渊依照往年那样,回院落准备住些时日,他如此这般,已经有几百个年头了,从未间断过。
他喜好人间的白天黑夜,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勤勤恳恳,辛勤劳作,丰衣足食,一年四季,交替变换,更迭不休,暖风絮絮,正午的阳光照耀人身上,暖意洋洋。若不是不能在人间待太长时间,他都想在院落住上些年头了。于世人来说,人间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梦,百年潇洒,怎经得起这般摧磨。
麟渊回到院落,只见院门紧闭,忽而想起一年前,救起的那个农女,璟御。推门而入,只见门庭洁净,桌上放着院落门上的钥匙。她已经离开这里了,她把钥匙放在这儿,不就是告知他,她再也不会回来了吗。
麟渊还是动了恻隐之心,他去找了璟御。原本只想去看看她过得怎样,可到底,她过得还是和以往一样,只是,不多久就要嫁人了。
三生石上,清晰可见,他们曾有一段美好的日子。
麟渊准备把璟御带回院落,她同意了,他给她爹娘留下不少银子,并许诺每逢年过节,都会让她回家看望二老。
就这样,璟御在院落安住了下来,以照看院落,打扫庭堂的侍女之名。
这一来,一晃四五年过去。
麟渊前两年,都是随往年那般,在院落住上小半月,便回涅槃湖了,往后这两三年,越发随心所欲,每次在院落不住上小半年,都是不会回涅槃湖的。他每月都会给她月钱,她从来都是好好收起来,她每月花销也不大,这么多年下来,倒也存了不少银子,最后她把多半的银钱,都留给了爹娘。
这些年间,他都会教她识字读书,愣是快把她教成,会吟诗作对的文人了。
经年许久,她会老去,他不想让她容颜消逝,苍老死去,他想留下她,在这人间,在他身边。
他到西王母那儿,千辛万苦给她求了一颗不死药,让她得以永生。
他终是对她坦白了,她得知他的身份后,并未有多么惊讶,好像是早就预料到过似的。她生来不讨喜,自然对事事敏感多疑,年幼时,不谙世事,心思单纯,现如今,今非昔比,她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又经历了世事苍凉,如今又会识文断字,懂得也自然而然比以前多了。她心思缜密,又怎会察觉不出他独异于人呢。
他待他那么好,可她却背弃了他。
璟御依旧称呼麟渊为公子,尽管已经得知他的真实身份,尽管他尊贵无双。其实她更希望他只是一个凡人。
在未得知麟渊真正的身份之前,璟御一直把麟渊当做一个凡人,她把他当做恩人,当做心头好,真心实意地对待着他。
璟御起初对麟渊心怀感激,时刻感念着他对她的恩情,后来,这恩情渐渐转变成了另外一种,五味杂陈的感情。这种感情,令她焦头烂额,心绪不宁。
她对他动了心,尽管她不愿承认。
璟御不敢去爱上别人,这是她的心病,她害怕自己被抛弃,害怕失落,其实,最重要的还是,她不相信世间有真爱。
这世间,有多少人是钟情的,是痴心不改的,有多少人真心错付,被玩弄糟践,最后又有多少人,得偿所愿,遂心如意。
璟御不愿承认自己会喜欢上别人,可她到底还是对麟渊动了心。这世间有诸多感情,人亦有七情六欲,她纵是千般违逆自己的心,也无法阻止它不去思念心上人儿。
璟御自此,被自己的情思打败,默许自己的心,肆意纵容自己,甘之如饴地为麟渊付出,无微不至地对他好。
璟御原本想着,就是麟渊不喜欢自己,也没关系,只要能待在他身边就好。看他娶妻生子,如此一生也算圆满。再或,嫁给他当个侧室,她也心甘情愿。
可如今倒好,麟渊贵为龙太子,别说给他做侧室了,就是去龙宫做侍女,璟御也没这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