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仟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崔后还能再说什么,秦仟这话,已经足够谦卑了,崔后也不能再说什么了。
崔后道:“仟妹妹通情达理,实在是难能可贵,仟妹妹,那我们便不多留你了,等来年春天,我们再一起踏春去。”
秦仟道:“好,到时与秦仟与娘娘一起,共赏春色。”
崔后道:“一言为定。”
崔阁道:“仟姑娘,我送你回去。”
秦仟道:“多谢舅爷。”
崔阁他们请秦仟来府上叙旧是假,让她见到秦衿是真,现在目的已经达成,她要走,便走罢,她是清倌人,以她的身份,若是在府里待久了,指不定会有人在背后说闲话,胡乱编排呢。
虽说崔后原先也是在秦楼做事,可是她的身契却没给秦楼,她只是为了生计,才去秦楼侍候姑娘们的,后来,就遇见了禾羽,成了这水朝的帝后。她本是良家女子,但家境贫寒,出身卑微,又在秦楼抛头露面过,在宫中总归会有人不信服于她。说她不易,她当真是不易,入宫多年,磕磕绊绊,受了多少屈辱,忍了多少怨气,在宫中,这才立了足,说话有了份量。
都说好事多磨,所以,秦仟一直都在等待,等待自己的良缘。这就像是一件精美的玉器,需要反复的磨练才能成为最好,所以你得等待,等待它完工的那天。秦仟想:“都说好事多磨,也许是真的罢。”
雪花纷纷扬扬而下,雪下得又大了起来。崔阁和秦仟这一路,说了许多的话,话里多数都是关于秦衿的事情。
崔阁说,他要跟秦衿成亲了,孩子们都喜欢她,愿意跟她在一起,她人好,对他也好,帝后也同意他们在一起,不多久,他们就要办喜事了。这一次,冒昧地叫秦仟去国舅府上,也只是,为了让秦仟知道秦衿的下落,想要将秦衿的身契要过来。现在,得知秦衿的身契已经被秦仟烧毁,她现在已是清白之身,他便也放心了。崔阁又夸赞了秦仟一番,说了她不少好话。
马车到了秦楼,秦仟与崔阁客套了几句,目送着崔阁乘坐的马车离开,在雪地上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秦仟这才回了秦楼。
临近年关,秦仟生起了大病,一病不起,大夫都说她没救了,可她始终留着一口气,到了第二年夏天,六月初,在一日是晴天的早晨,她能下地走了,又歇了半个月,病全好了。秦仟终是活了过来,又见到了久违的太阳。
秦仟终是痊愈了,她每日都坐在窗前,沏着一壶茶,看着街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她变得寡言,不再与人话语,又收留了多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她一面看顾着秦楼,一面照应着那些贫苦的人们,她整日过得轻松闲散,无拘无束。
秋末之时,秦仟将秦楼交付了出去,秦楼里的诸位仍在秦楼住着,对于她们而言,秦楼只不过是换了一个主人罢了。秦仟无声无息地离开了戌城,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她有一身才艺,到了哪里都不会挨饿受冻,现世中,她已了无牵挂,就是客死他乡,也不会有谁为之悲痛。
江水悠悠,浩浩荡荡,或是汹涌澎湃,或是波澜不惊。有传言说:“沚江江神,专拘男子魂魄,要想男子还魂,须得其家中,十二至十五岁的女眷一名,为其以命易命,女眷入江,为江神侍女,男子便可还魂再生。”
秦仟经过沚江时,正好亲眼目睹此景,少女身穿红衣,被众人送至江边,江水翻涌,黑云密布,刹时,天地之间,云烟滚滚,再看时,天已放晴,江水悠悠,哪里还有方才那阴沉之景。
秦仟上前细问,这才得知此事缘由。原是这家死了男子,说是只要家中女眷去给江神做侍女,替了男子,男的就能活过来。这会儿姑娘已经被江神接走了,这家的男子也活了过来,被家里人带着回去了。至于那被江神带走的姑娘,据说是这男子的侄女,她也不过才十五岁而已,家人都在为男子的再生喜悦,可谁人替姑娘难过了。
秦仟只好摇摇头,看着离去的人们,叹了口气,望着江水,摇摇头,又叹了口气,继续向前走了。
秦仟想:“这世上真有神仙吗?这世上的女子,为何总是要这么命苦呢?”
秦仟到了哪里?无人知晓。也许,她找到了一个山清水秀之地,过起了神仙日子罢。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又是一年春日,正值春种的时候,农忙得很。吕三言到戌城已近两年了,她始终坚信,自己总有出人头地的那一天,她觉得只要勤奋,踏实,总能有所回报。
吕家这两个姊妹,要说命好,就属吕三言命好。她来到戌城,很快就遇到了吕邃,吕邃对她日久生情,后来,又百般哄她开心,最终,这才让吕三言敞开心扉,接纳了他,两人这才走到了一起。吕邃家世不错,又是一心一意对待吕三言,两人成亲后,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琴瑟和鸣,直至垂暮白头。
吕三言一生,从她遇见吕邃开始,便已经注定是美满的一世了。他们对彼此的情意,矢志不渝,从一而终,这份情意,是好多人,求而不得的。
吕三言和吕邃的女儿,后来许配给了罗家公子,罗家公子的母亲姓李,他的爹娘也是相濡以沫,相互扶持到老的。如今,吕罗两家结为亲家,这在戌城,便又成就了一番美谈。
人若是将功名利禄看得太重,容易忘记自我,若是把金钱看得太重,则与妖魔无异。吕良言是不幸的,她从没想到,荆氏会想要除掉自己,除掉吕凉雨,除掉他们的孩子。尽管他们无心争夺吕家家业,尽管他们已经离吕家远远的了,尽管他们都是无辜的。可是,那个女人为了自己的孩子,为了自己的私利,义无反顾,狠心绝情地,夺取了他们的性命。
吕良言这一生,过得是跌宕起伏,坎坎坷坷。
她享受过荣华富贵,当过恃宠而骄的大小姐,后来挨穷受苦,吃粗茶淡饭,过起了穷困潦倒的苦日子。
吕良言三十一岁那年,一家五口,尽被杀害,她死去那时,才知道,日子苦点不算什么,只要一家人好好的在一起,好好的活着,就是最好的事情。那时,她还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她的大女儿才十三岁,一家五口人,就那么被人杀害了。
他们虽已死了,可他们心有不甘,便化为妖物,祸乱人间,他们不记得自己是谁,不记得自己的前尘,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与人为敌,让他们不得安生。
吕芥恓也是妖,她是铃兰草妖,原本住在白月湖,后来,幻化出了人身,离开了白月湖。她在人间,认识了阿奉,认识了吕三言,认识了吕良言和吕凉雨。她是好妖,一心向善,从来没有做过害人的事情,更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她不知道积德行善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只是知道,做了好事,做了善事,心里会安稳踏实,她喜欢正义,喜欢一切好的东西。
自从吕良言一家五口化为妖后,吕芥恓便一直同他们在一起,无论他们去哪里,吕芥恓就跟去哪里,寸步不离,她会阻止他们做害人的事情,采集正气度化他们,帮他们消去怨念,助他们早日重回六道。
几十年过去,吕良言和吕凉雨早已经被度化,已然重回六道,他们的大女儿和两个小儿子,却从吕芥恓的身边逃走了。吕芥恓哪里都找不到他们,他们就如同销声匿迹一般,了无音信。
吕芥恓回想起那一年,她略微有一些后悔,如果当时,她早点察觉荆氏会伤害吕良言一家子,她一定不会离开他家,一定会保护他们一家子,至少,该让他们活下去,送他们去戌城,去投奔吕三言。若是那时,她早料到会有今日此景,一定不会,一定不会离开他家。
多年前的那个春天,本是美好的春天,不寒不热,正是人们春耕的好时节,偏生天公不作美,那年逢春之地发了大水,大雨又一直不停,白白耽搁了人们春耕。
早在一年前,阿奉就来接吕芥恓回了吕家。这以后,吕良言身边,再也无人侍候了。
那时候,吕凉雨和吕良言成亲也才两三年,家中一直未再添孩子,那几年,他们一家三口都在滥水县外头住着。
后来几年,吕良言和吕凉雨又先后生下了两个儿子,两个儿子相差不过两岁,大女儿和二儿子相差七岁。
荆氏一直都想把吕凉雨和吕良言赶出吕家,生怕他们抢夺走属于自己儿子的家业。原先,荆氏先是让阿奉把吕芥恓等众人,叫回了吕家,接着又让吕良言和吕凉雨搬离了滥水县,使他们和吕家不再往来,后来,在得知他们又生了两个儿子后,又怕他们的孩子与自己的儿子抢家业,便起了斩草除根之心。